《漂泊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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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红颜-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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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够简陋的,跟现在不能比。
    黎海民给我们沏上茶,就开始闲扯。他嘱咐我们说话小声儿,自个儿却忘了,说话比谁都声儿高。有同事表示抗议了,说大中午的你们不能小点儿声儿?黎海民倒来劲了,“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也不睁眼看看,我行走江湖时的哥儿们来了,能小声儿吗?”
    那人再不说话,又趴桌上了。
    黎海民是个爱笑爱闹的人,让他跟一帮朋友在一起而不笑不闹,还不如让他去死。才片刻功夫,他就和我们的执行反修特任务的警察朋友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追逐起来。他绕着桌子跑,一边跑还一边招他,“来呀!来呀!”我们那朋友到底是警察,几步就追上了黎海民,双手往他肋间一抱,他被碰到了痒痒肉,哈哈大笑起来。朋友一看这招儿灵,使足了力气挠他痒痒。他又蹦又跳,最后一跃而起扑到胖总编肚子上,一边大笑不止,一边还四肢乱挣。
    我们一齐拍手喝彩。
    他因此失掉了在北京工作的机会。
    他毫无沮丧,直接从北京去了广州,在广东省外贸进出口公司做了个部门小经理。而且不光他去了,太太也调去了,在刚刚建成的白天鹅宾馆干一份闲差。我知道这一定是得了那位领导人的济,他刚复出时在那里任过省委书记的。
    从他到广州以后,我们就难得见面了。我也去过几次广州,可每次他偏偏都不在。后来听说他去了希腊,发财了。慢慢的,大家都忙,也就忘了这个人了。
    1996年春天我回国组织集装箱,他突然找上门儿来了。多年未见,十分欢喜。问及他父母和太太情况,才知道他父亲后来调任天津一所大学任校长,长,先是举家迁往天津,后来老爸又调商业部任职,全家又迁往北京。如今父亲已经去世,母亲还十分硬朗,在北京孀居。太太一个人在广州工作,儿子今年高考,目标是清华大学计算机专业。又瞎扯了一气,他突然提出要去布拉格发展,希望我能给他发邀请书并做经济担保。我说你在希腊好好的,到捷克干什么?希腊怎么说也是老牌资本主义,又是人类文明发祥地之一,难道不比捷克好?
    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也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几天以后,我有事匆匆去了北京,在一家宾馆住着。黎海民脚跟脚也来了,他家在北京,可天天到我这儿来蹭饭。有时我一大早出去办事,中午回来得晚,一进大堂,准能看见他在沙发里坐着。见我进来,欢喜得很,我赶紧招呼他去餐厅吃饭。有时我已经吃过了,怕他一个人吃不好意思,还得再陪他吃点,弄得胃胀不已。
    有一天中午没回来,在外面请人吃饭。晚上回来可真迟了,已经快十点了。我想他一定不在了,也不知午饭和晚饭在哪儿吃的,还挺惦记。
    下了TAXI正要进宾馆,忽然看见黑地儿里坐着一个人正在哈哈得笑。不用问,肯定没吃饭,赶紧带他到宾馆旁边一个小饭馆儿吃饭。吃罢饭他抹抹嘴便告辞,说得紧走,家里那电梯十一点停,他家住十七层。
    第二天我正睡懒觉呢,他来了,进门就嚷,说你可真舒服,我昨天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三分钟,生生爬了十七层楼梯,差点休克。
    不久我就回布拉格了,他打过几次电话,还是要我给他发邀请。我心说你来干嘛?在布拉格我可没工夫天天招呼你吃喝。胡乱应付着,没当回事儿。
    可谁想到他从希腊打来电话,马上就来了。
第三十三章 Louer唐
    从雅典来的班机正点降落,我站在接机口等着,一会儿就看见黎海民一手拎着一个连国内的民工也不用了的大编织袋,匆匆往出口走来。再一看,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也是一手一个大编织袋。夹在金发碧眼推着各式旅行箱的欧洲人中间,煞是好看。
    他也看见我了,哈哈笑着走过来。
    “这是小唐,唐静姝,MyIover。”他介绍身边的女子。
    情人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眼睛。
    我们握手。
    这唐静姝挺漂亮的,很年轻。个儿不高,身材匀称,大眼睛,细眉毛,五官端正,蛮清秀的一个小家碧玉。
    “走吧。”我帮唐静姝拎起一个编织袋,“呵,还挺沉,装的什么宝贝?”我问。
    唐静姝脸红了,“全是破烂儿——这编织袋能装什么好东西?”
    黎海民说:“小唐还怕你笑话,说什么也不让用这编织袋。我说怕什么?都是自己兄弟,笑话啥呀?”
    我一笑,说:“西门大官人,你这行头目前在世界上大概只有河南大别山里的民工还用——我怎么能相信你是从希腊来的呢?”
    黎海民哈哈大笑起来,对唐静姝说:“你听他叫我什么?西门大官人。赶明儿我给你讲讲这个绰号的来历。”
    开车回到家门口,见超市门口摆了许多装着活鲤鱼的大桶,捷克人都在排队买,才想起快过圣诞节了。
    捷克人有个习惯,一年只吃一次鱼,在圣诞节的时候。捷克人不爱吃也不大会吃鱼,一年就吃一次,还满街跑着救护车往医院里送嗓子卡了鱼刺的伤员。我停车也买了两条大鲤鱼,领着他们进了家。
    从此,他们就在我这儿住下了。
    黎海民和唐静姝在一起,真是不大谐调。黎海民已经是一株萧疏的老树,浓荫繁茂,杂花满枝已是遥远的昔日。而唐静姝却还是一朵怒放的鲜花,青春和美丽都正当其时。
    黎海民比唐静姝大二十五岁。
    我不明白他们是怎样走到一起的,以为一定会有一个十分浪漫的故事。黎海民是个爱炫耀自己的人,他向我娓娓讲述了当年如何把少女唐静姝一举侃晕拿下的过程,乏味和龌龊都已达到极致。
    唐静姝是天津人。父亲在黎海民老爸任校长的大学里当老师,母亲在校图书馆做管理员。西门大官人经常在院内出没寻觅,不久,便发现了小巧玲珑的美丽女孩儿唐静姝。那一年,她刚刚十八岁。可以想象,西门大官人看到美丽的女孩儿唐静姝,就如同一条看见了骨头的饿狗。
    天津其实是一个市民社会,老百姓小富即安,从不奢望更好的生活。他们经常笑话近邻北京人,说北京的下岗工人不去找事儿干,而是每天趿拉着拖鞋去和胡同口那钉鞋老头儿讨论政治局人事安排问题。北京人也经常拿天津人开涮,天津小市民的口头语是“你妈妈”,天津方言读作“泥马马”,说天津人都不重视孩子的学习,学习有嘛用?有一家人特殊,孩子居然会认26个英文字母。有客人来,母亲便炫耀,拿出字母表指一个让儿子念一个:
    “介是嘛?”
    “泥马马的A。”
    “介是嘛?”
    “泥马马的C。”
    “介是嘛?”
    “泥马马的H。”
    “介是嘛?”
    “泥马马的B!”
    按道理说,西门大官人侃的内容百分之九十九的天津女孩儿都不会感兴趣——谁会有兴趣知道XXX副总理早上起来是先喝红茶菌还是先喝小米儿粥?谁会耐烦听XX的儿子和XXX的女儿结婚了后来又离婚了?
    不幸的是唐静姝恰好是这百分之一。
    在计划经济时代的中国城市,你的居住地域在很大程度上显示了你的尊卑、你的政治地位、你的经济状况,甚至注定了你的前途和一生的命运。
    在上海,全体上海人看不起苏北人;而上海人内部呢?在上只角居住的人又看不起在下只角居住的人;在康平路爱棠园、爱桃园——华东局和上海市委的干部宿舍区——居住的人则看不起全上海的人。
    在北京,人们以居住在大院——海军大院、空军大院、总后大院以及国家机关宿舍为荣。
    在天津,由于这是一个典型的市民社会,而且从来也不是政治和经济的中心,连城市地位都是一会儿直辖一会儿省辖的折腾,不像北京,有大量的国家机关和三军总部,也不像上海,有华东局及南京部队的海、空系统及市委市府机关。老百姓对居住地域占有的政治资源并不敏感,而且天津也没有专门的高级干部宿舍区,散落在和平区以及警备区机关的一些小楼独院,也早被小市民的汪洋大海淹没。但天津人也有天津人的地域歧视:他们把在简陋的没有卫生设施的低矮房屋里生活的人称为“小平房儿出来的”,区别于住在机关院校楼房里的上等天津人。
    唐静姝不是小平房儿出来的。
    她爱听黎海民说话,她早听天津人的柴米油盐听烦了。她没有考上大学,也还没有工作,所以时间很充裕。除了在妈妈的图书馆看闲书,就是听黎海民说话。越读书,就越觉得天津的生活令人窒息——没有于连·索黑尔,没有卡门,甚至连余永泽也没有。而听黎海民说话,倒觉得新鲜有活力。她不但爱听那些高级领导人的趣闻逸事——这些人的地位高到你甚至怀疑他们是否还在人间。她更爱听黎海民忧时伤世、悲今吊古的愤懑议论。他愤怒地对唐静姝说,小唐你知道吗,共产党惩治腐败从不手软,50年代就杀了天津的刘青山、张子善。改革开放之初,商业部部长和北京市的几位领导在丰泽园吃了几顿少交钱的饭,被一位叫陈爱武的厨师告到中央,统统被撤职查办,陈爱武因此还当上了团中央委员。广东海丰县委书记王仲,贪污了几万块钱被处以极刑。可是为什么就镇不住呢?制度,只能是制度上的问题。看看这几年,闹成了什么样子?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唐静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连悲伤都比天津人高几个档次。
    她还爱听他抑扬顿挫的吟诗——
    我不骗你,我不是什么诗人,
    纵然我爱的是白石的坚贞。
    我爱英雄,还爱高山,
    爱一幅国旗在风中招展。
    ……
    知道是谁写的诗吗?黎海民问。
    唐静姝摇头。
    “闻一多。”
    唐静姝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居然连闻一多都知道!
    他甚至能够准确地说出唐静姝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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