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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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天变- 第2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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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织造业的发达,淞江素有“衣被天下”的美誉。天下地衣衫被服的布料子,有超过三成就是产自淞江或者经过淞江周转,无数织机地日夜忙碌打造了淞江衣被天下的地位。

但是芜湖人敢说,要说没有芜湖,淞江的布匹就什么也不是。

因为淞江的布匹起码有一半要拿来芜湖印染上浆,要是没有芜湖大大小小的印染作坊,淞江地布匹就只能算是粗糙的老坯布,根本就不能拿到市面上去销售。

江为天下织造之甲,芜湖则为世间印染之最。

被称为“芜湖巨店”的印染作坊,不仅仅是规模庞大,而且雇工众多。正是这些印染、上浆地巨型作坊(其实已经可以称为工厂了),把一匹匹毛坯布染成五颜六色花色繁多的细布,然后顺着长江销售往各地。

芜湖“艳天下”的名号就是这么个意思。

瘦小的田老汉拿过几张蔫荷叶,把桌子上残留地肉肘子和没有吃完的烧鸡一股脑包起来,看看几个杯子里还有些残酒,都灌到肚子里。然后拿起酒壶使劲摇晃几下,确认没有剩下哪怕一滴酒之后,顺手把桌子上一个精美的细瓷碗揣在怀里,这在大叫:“店伙,结账。”

店里的伙计赶紧跑过来,脸上的笑都能掉到脚面上了,把早就算好的账单子递给田力国:“田老爷,总共四两七钱银子,老爷您看看单子……”

“哎呀?我才要了几个菜?你就要四两七?真是比黑店还黑呐,是不是欺负我没有吃过酒席?想要敲竹杠还是怎地?”田力国剔着牙,把菜单子仔细的看了俩来回:“一个醉鸡就要三钱银子?你们是开店还是杀人呐?怎么这么贵?还有这螃蟹,分明就是江里地螃蟹,你们怎么能卖湖蟹的价钱?叫你们掌柜过来……”

“小店哪敢敲您田老爷地绣杠?实在是公尺公道的价钱。”店小二心里早把田力国骂了好几遍了。这个老财主地家产多了去了,说不上芜湖首富也绝对是在三甲之内,印染作坊的雇工都有七百多,要说富可敌国肯定是有点儿夸张,可要是说腰缠万贯是半点也不虚。

这么一个腰缠万贯的大财主,怎么说也应该是酒楼里最喜欢的那种客人。可事实恰恰相反,芜湖有名的酒楼不仅不喜欢这个人,而且是厌恶的很。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个老家伙是个比铁公鸡还要铁,手里虽然家财万贯,却是一毛不拔,属于那种雁过拔毛鱼过刮鳞的吝啬鬼。到酒楼吃一顿饭食,不仅想方设法的讨价还价,甚至还有顺手牵羊的毛病,他要是不拿走点什么物件儿,会心疼是三天睡不着觉。

就知道这个吝啬鬼会挑毛病,为的就是少花钱,所以酒楼的掌柜都躲的远远,打发一个店伙过来结账。

“醉了九个月的老母鸡,用的是春日的槐花蜜浸的,三钱银子你还嫌贵?”店伙都想揍这个老家伙一顿了:“江蟹是便宜,可田大老爷,这是冬天呐,您也不去打听打听,这个时节的螃蟹有便宜的么……”

不管怎么说,田大老爷就是不干,本着荞麦皮也要榨二两油的宗旨,把一顿上好酒席的价钱从四两七砍到了四两三,这才老大不情愿的付账走人。

“田老爷,您等等……”店伙知道这个大财主的毛病,早把桌子上的大小器皿数了一遍,缺了个汤碗还能看不出来?

“老爷,你吃酒便吃了,喝汤也就喝了,总不成连我们店里的汤碗也喝下去吧?”

店伙这话说的可真够不客气的,田老爷立刻就恼了脸面,一把揪住店伙的领子,大怒道:“怎?老爷我拿了你们家的破碗?老爷我什么人你不知道?会拿你的东西……”

正说着,藏在怀里的细瓷小碗儿就从袍子里滑落下来,在田大老爷脚边滚了几滚……

店伙冷笑不止。

田大老爷一点也不感觉到尴尬,还做出不可思议的样子:“咦?这小碗儿怎么到我身上的?怪了,怪了……算了,你拿回去吧,我不和你计较这些个,我很忙的,一天就有几船的大生意……”

对于这种主顾,还是尽量不要再来地好,店伙看着田老爷的背影,好像骂了一句什么脏话,这才有点儿忿忿地收拾:“什么人呐这是,还大老爷呢,抠门儿的都能从叫花子碗里抢饭吃了……不对,这酒盅怎么少了俩?”

出了门儿拐了弯儿的田大老爷心里那个得意啊,就甭提了,一手捏着一个小酒盅,不住的对身后的家人传授他那一套:“别小看这俩小玩意儿,这也是白花花地银子。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一个勤俭。不能因为买卖做的大了,就瞧不起小东小西家三伙四地。要不是大老爷我这么会过日子,咱们印染的工钱能那么低?价钱不低能这么多的生意?”

因为印染的工钱足够地低,所以只在这种不太上档次的酒楼和商业伙伴吃喝一顿,就交了一笔七船的大生意,只要数目点过,就算完成,他田大老爷算是赚到家了。

“这么精美的小酒盅,一个就值二三十个钱,五十个钱也说不准哩。这点儿钱就又够一个雇工三几天的开支……”

正在田大老爷洋洋得意的传授他那“生意经”地时候,旁边过来一顶小轿,抬轿的轿夫满脸都堆着笑呢:“田老爷,坐轿子不?稳当又便宜……”

“切,要钱就不坐。”

田老爷这种人,宁可走着也不坐轿,为地就是省下几枚铜板。

就连他身边的家人也在暗自偷笑:这几个轿夫是新来地吧?全城的老老少少,谁不知道田大老爷是宁可跑断腿儿也不花钱坐轿地铁公鸡?老爷只能赚别人的钱,别人想要赚他的钱,比割他的肉都难。

这些轿夫显然就是新入行的,似乎还不知道田老爷的秉性,还在纠缠着:“老爷坐坐吧,便宜的很,只给几个烧饼钱就好……”

“给你们烧饼钱,谁给我烧饼钱……哎呀,你们干什么……”

正说着话儿呢,田大老爷就被俩轿夫架起来扔了进去,然后抬着轿子飞跑……

那几个跟随的家人还在哄笑,笑这几个轿夫的“愚昧”,看着家里的老爷被扔进了轿子,然后似乎呼喊了半句,就再也没有了声音,这才察觉有些不对头。

再看那顶轿子已经跑出去好几十步远了,轿子里的老爷连个声音都没有,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喊着“抢人拉”就去追赶。

也是偏偏赶的巧了,刚追过一条巷子,一个又聋又哑的老汉驾着一辆粪车,把巷子一堵,谁也别想过去。等到众人明白过来,别说那顶轿子,就是那个聋哑的老汉也没了影子。只余下一架臭烘烘的粪车和几个顿足捶胸不知如何是好的老家人。

过了好半晌子,这些家伙终于回过味来:“老爷让人给抢了,赶紧回去告诉夫人……”

要说这世道也真是邪门了,满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妇不抢,抢一个干巴老头子做什么?可这事还真就出了,而且不只一件,一天之内,芜湖就有三个颇有身价的人物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被抢了人。

大伙总算是弄明白了,这是绑票哇。

就算是绑票的,遇到田力国这个天下头一号的吝啬鬼,能榨出一个铜板来?田大老爷可绝对是舍命不舍财的人物,绑票的歹人割下他的肉容易,拿他的钱……估计够呛。

田大老爷的家是在芜湖城里,可他的产业却是城外的籍山,那么老大一片的印染作坊,占地好几十亩,在城里的话,容纳不下那是肯定的,各种废水也无处排放不是?

这个季节本来就黑的早,等把老爷被人抢了的消息传给田夫人的

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田夫人已经年过五旬,年大好几岁,头发都白了一半。

这么一大摊子,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要操心,可不是要有白头发的么。

田夫人埋首于各种账目之中,手里的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乱响,手边的热汤都凉了还没有顾得上喝。

“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让人抢去了……”

“怎?”田夫人并不是如遭雷轰那样受到重大打击的样子,更没有表现出丝毫地震惊,反而问回来报讯的家人:“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样地人会抢走老爷?”

“是真的呀夫人……”

田夫人仔细问了缘由,心里也就明白了个大概:这是遇到绑匪了。

“夫人呐,要不要报官?”

“报官,一定保官……”老家人正要出去报告官府,田夫人忽然止住:“等等,既然是绑人索钱的,肯定会来要钱的,先等等再看吧,能绑老爷的人,我估摸着也不过是小毛贼而已。若是要不了几个钱咱们就出了,若是狮子大张口,再报官也不迟……”

猫鼠有道,或者说是盗亦有道,各行各业都有自己地规矩。就像田夫人掌柜的这个巨型印染作坊,虽然家底儿和技术都有,雇工也不缺。可入了这一行就得遵守这个行当的规矩,你就做地再大,只能印染,不能上浆,不能抢浆水作坊的饭碗子。要不然就会受到所有同行的排挤……

那些绑匪既然是绑走了田老爷,肯定也不过是几个小小毛贼,或许是赌钱输急眼了,或者是江湖道上的汉子遇到了什么紧急地事情,实在是缺钱,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绝对不算什么大事情。

因为这个巨型的作坊的真正主人根本就不是田大老爷,而是田夫人。吝啬到了极点的田老爷之所以那么吝啬,是因为田夫人“收紧银根”,根本就不给他几个小钱儿,他想不吝啬也不行。

至于作坊里的银钱货物,所谓的东家田大老爷只不过是个摆设儿,一点真正地东西也动不了,最多是让他通知一下买卖的上下家,是个跑跑腿儿地小角色。

看在夫妻的情分上,要是绑匪要地钱不多,田大老爷的赎身钱肯定很痛快地就出了。若是狮子大张口的漫天要价,田夫人肯定报官,拼着田大老爷被撕票儿也不能动了这个作坊的筋骨。

这个作坊是田夫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远比田老爷本人重要。

要说不为田老爷担心,那就是瞎说了,都几十年的夫妻了,还能真不担心的?

可田夫人也是见过大市面的,知道这种事情发生之后应该做什么,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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