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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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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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好久都没人说话。二瞎子和老夫人相互观望着,然而她们的眼珠子竟然都不会转动一下。文氏的嘴唇哆嗦了好大一会子,才咆哮起来:“好啊,谁你都不要了?”她不知道往下该说什么,他只能走到门外,对着他们的屋子蹦着高叫嚷:“鲍福,你听见你的媳妇都说啥话了吗?你现在就给我撵走,我再不能看到她了。我早晚会死在她的手里。”鲍福什么都听见了,只是一声不响,他把门插得结结实实的,并且把三个孩子都跟自己关在一起,他告诉他们,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去。“鲍福,你还是不是个大老爷们?你还要不要你娘?”文氏声嘶力竭地叫嚷着。然而没叫几声,她的嗓子就哑了,力量也用尽了,剩下的只有哭的份了。等她彻底表演完了,桂晴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字字真切地哭诉道:“娘……我最后再叫你一次‘娘’,您不是要赶走我吗?您放心,我会痛痛快快地离开这个家门的。但是在我离开这里之前,有几句话我还是应该对您说说,因为咱们毕竟婆媳一场,我这一走,恐怕今生今世再不会有见面的那一天了。“我从小就没了亲娘,是跟着后娘一天天长大的。后娘虽然在根儿上跟我远了点儿,但从来就没怠慢过我。不仅后娘是疼我的,就连娘家的哥哥和弟弟们遇事都常让着我,也就是说,在娘家那十几年里,我一点儿苦都没吃过!十八岁那年,一台花轿把我抬进了这个家门。进门的时候,家里穷得连一根柴禾棒都没有。从进门的第二天起,我就开始跟我的男人一起不分昼夜地整治这个家园,再苦再累我都能忍。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在村里站住脚,能在人前说句话吗?咱不想欺负谁,只要不再受人家的欺负就行了。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孩子一天比一天长大起来,在村里有站脚的地儿了,在人前也有说话的份儿了。可是我在您跟前的位置却变得一天不如一天了。娘,不是我小心眼儿,您凭良心回味一下,这些年来您都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儿?您不是隔三差五的使使性子发发威,就是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寻是非;您看看我在您面前还像个人吗?记得我刚嫁过来的那阵子,您经常说您要像疼爱自己的闺女一样疼爱我,您这样做了吗?别的不说,就像刚才让我‘滚’的话您总共说过多少遍?您能数得清吗?我的亲生母亲对我能这样吗?莫说亲生母亲,就是后娘她忍心对我这样吗?现在坐在您身边的是您的亲娘,她曾经这样对待过您吗?坐在隔壁房间里的是您的婆婆,她曾经这样对待过您吗?当然您也疼过我,这点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娘,您说让我滚,我可以答应您,天下女子有的是,才貌双全的好找得很,您生来就大富大贵,应该由最体面最贤惠的儿媳伺候您才对。我知道我福薄命浅,不该仰攀高门;半路被休,罪有应得。不过您必须说清楚,我在你们鲍氏家门这十几年来究竟做错了什么?哪一样丢了你们鲍氏家族的脸面?”文氏哪有话可答,只有低垂着脑袋,满面含泪,默不做声。桂晴继续质问道:“您倒是回答呀?既然您说不出来了,那我就提个小小的要求,我来的时候是体体面面而来,走的时候自然还得体体面面而去。不过您放心,我离开这个家门时,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连一针一线都不会带走。当年迎亲的是鲍福,如今相送的还得是他。我相信我们相亲相爱十几年,他不应该拒绝我的要求;因此请您也不要拒绝我最后的要求。我要让芦花村和程彰集的人都知道,我言桂晴的不幸,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事,也不是因为她跟她的丈夫感情不合,而是生生地被她的婆婆拆散的。”桂晴还想说下去,不知哪个孩子哭喊了一声“妈”,她低下头去,发现学智一头扑在她的怀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文氏抹抹眼泪,后悔得要死,不知说什么才好;二瞎子趁机溜走了;老夫人假装入睡,根本不敢睁眼看一下面前的这一切。              
第三十五章
                  矮老头姓葛,小名叫断儿。没人知道他的大名,以至于他死后的第十年(1985年)葛氏在《家谱》上填写他的名字时,也只能在这个简单的符号前面加了一个“葛”字。他的籍贯和户口所在地是程彰集公社葛家庄大队。矮老头的“矮”,当地发音跟野蛮的“野”同音。“矮”字本来是相对“高”字而言的,它本身并没有太明显的褒贬。然而此字用于断儿身上,便赋予了丰富的含义。它不仅形象地描绘了断儿的身高,还暗含了他的出身和品行,其中“野杂种”的解释颇为流行。据葛家庄人氏讲,葛老汉娶妻何氏,生有一女(就是马短腿的母亲),其妻不久去世。两年后老汉续弦卿氏。该女出身青楼,终生绝育。葛老汉寻遍了各地名医,都无有医治良方。他盼儿心切,无奈天不作美,眼看自己年迈,为此苦恼万分。为了给葛家延续一脉香火,他不得不想法抱养一子。恰在这时,卿氏一胞妹因与村里一游汉野合,怀有身孕,正欲堕胎。卿氏得知后觉得可惜,细观似是男胎,暗喜,遂将其妹接入家中居住。时值隆冬季节,卿氏为压住村人口舌,不让其妹出门半步。自己每逢出外,都将棉花裹入腹部,并随着时日的增多,不断加厚棉花。数月后其妹产下一男婴,取名断儿。这就是矮老头的来历。断儿十岁那年,当地发生瘟疫,父母相继去世。其后他便浪迹天涯。他讨过饭,干过跑堂,放过牛,看过林地,但由于从小生了个好吃懒做的坏习惯,直至老大无成,三十已过,尚无人提亲。土改那年,他终因穷困潦倒,无法在外面再混下去,才重返故里。刚进村的时候,村里人也可怜过他,但随后看到他实在不成器,就没人再去理会他了。要说断儿的恶名,葛家庄附近的人们几乎无人不晓。夏秋时节,无论地里的活儿多么忙,却从没人见他下过地。可是正当别人为农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却趁人不在家,爬进人家的鸡窝子里把人家的鸡偷来煮着吃。鸡吃腻了,就毁坏人家的羊,羊肉汤喝高了,又要砸人家的狗。几十年来,如果将葛家庄被他损坏的家禽家畜统算起来,那简直能堆成一座小山。仅此而已也就罢了,他还有个更缺德更下贱的坏毛病:只要看准了机会,他会不失时机地对女人下手。夏夜难熬,村里人喜欢在户外的大树底下睡眠。每逢夜深人静人们都熟睡之后,他就会趁人不备,潜到女人的身旁行事儿。因为女人通常会觉得丈夫在身旁不会有危险,因此不少女人吃过这方面的哑巴亏。有的醒悟后气得要死,但终因脸面事大,被迫放过。也有那不省事的男子听说这事后,想偷偷把他活埋掉,以绝后患,但是更多的人则认为此事人命关天,非同小可,不能轻举妄动,只得忍痛放过。断儿因为屡屡得手,不曾被人拔去毫毛,所以时间一长,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有一次,他潜入一家,被人发觉后打了个半死。他咬牙挺过来以后却装疯卖傻起来,他把曾经奸污过的女性一口气说出好几十个,结果弄得每家每户好几天都不敢开门。最可恨的是他一旦兽性发作,连七八岁的少女都不肯放过,其中有一位少女被他奸污后落了个终生神经失常。长此以往,村里的女娃娃谁也不敢单独在外面行走。对于这种天良丧尽畜生不如的卑鄙小人究竟该怎么办?村里人好多年来都想不出个好办法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强防备。近些时,村里人听说矮老头竟把鲍福给讹诈上了,都纷纷为鲍福捏着一把汗。有跟鲍福有拐弯抹角亲戚关系的或者往来密切的,也曾上门为他出了不少点子,可鲍福觉得都不可行。连日来,他茶饭无味,彻夜难眠,再加上老夫人一上门,家里平添了不少邪门歪道的事儿,真是烦上加烦哪!桂晴的苦已经吃得够多了,他决不能再往桂晴身上增加任何负担了。连日来,每当看到桂晴一脸愁容时,他就安慰道:“不用发愁,再难的事儿总会有办法的。”可是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他比桂晴更发愁,他无论怎样搅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他的脑子里简直就是一片空白。他真想痛骂自己一顿:你不是很牛吗?从前那么多的办法都跑到哪里去了?仅仅几天的时间,他的头发就白了好几根。不过您别担心,办法总会有的,矮老头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而且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在一种极度的惶恐和不安中死去,正像人们所诅咒的那样:“他不得好死。”或许要问:究竟是何高人能帮助鲍福摆脱如此阴霾,从而逢凶化吉呢?您先不要问,首先答应我,您千万不要用下面的方略去对付好人,否则本书一朝流行于世,将害人不浅。话说早在断儿九岁的时候,就有一位老算师为他卜了一卦,葛家庄的年长者至今还记得算师所吟的四句谶语:负心负人, 终老无靠。欲安则危, 逢言有报。前两句看来已经应验了,只是后两句始终无人参透其中的玄机。下文说的便是。先说说矮老头最近几天在想什么?矮老头自从住进这个家院,觉得通过装疯卖傻,已经蒙过了第一关。照此下去,长住是没问题了。他冷眼观察,发现这户人家除了文氏太太脾气不好外,其他大人孩子都蛮通情达理的。于是他对自己选择的这条道儿兴奋不已。然而他思前想后,心里又冷落起来。如此傻呆,岂不太寂寞了?他忽然把神经转移到了年轻媳妇身上。不行,现在下手还为时过早。等。反正咱有的是时间。那么下手之后,男主人肯定不依,那又该如何处置呢?他抓耳挠腮地想了一阵子,然后一拍大腿:装疯呀!几十年来我还不是在“疯”上吃足了甜头?他不管如何凶,总不能对一个疯子怎么样吧?倘若他打了我,我可以“疯”得更厉害。怎样才算更厉害呀?他又浑身上下搓悠了一阵子,忽然眼睛一眨:对呀,到时候我浑身一丝不挂,到处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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