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岳小玉对这人,却是反而相当欣赏,暗道:“此人倒算出类拔萃之至,他人未老,头先白,武功又高,兼且古怪多端,居然会对一个小女孩大做文章,连假手假血这种伎俩也搬了出来;而且若不是他,小岳于直到现在,还想不到莹儿居然漂亮得这么厉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唉,唉,以后想一亲芳泽,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却又暗暗责骂自己道:“小岳子啊小岳子,你真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小混蛋,你心里不是早已有了穆姊姊吗?怎么才瞧见莹儿这张漂亮的小脸蛋,立刻就想移情别恋了?”他越想越是混乱,恨不得自己给自己赏一个耳光,但想归想,他两道闪精精的目光,始终还是舍不得离开水莹儿的面庞儿。
这时候,应伏的哭声已渐渐停止下来,岳小玉这才目光一转瞧看他,道:“应先生,你哭够了没有?”
应伏用衣袖抹一抹脸,道:“暂时不哭了,将来有机会再哭不迟。”
岳小玉奇道:“常听人说:‘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却怎么刚好倒转过来做呢?”
常挂珠道:“他如何倒转法?”
岳小玉道:“他流血是假的,但这一哭却可以媲美哭塌长城的孟姜女。”
常挂珠“唔”的一声,道:“你说得不错,这位应先生,准是武林皇帝的老朋友。”
应伏说道:“谁说我是布北斗的老朋友?”
常挂珠道:“不是布北斗的老朋友,难道是他的干儿子不成?”
应伏道:“你才是他的干儿子!”
常挂珠咧嘴一笑,道:“我倒很想拜他老人家作义父,就只差在没有这份福气而已。”
应伏道:“你若非要找个义父不可,应某勉为其难叫你一声乖儿子便是。”
常挂珠“呸”一声,道:“我的年纪比你还大!”
应伏道:“你这个人真是不识时务,难怪总是经常自讨苦吃。”
岳小玉却说道:“应先生,刚才何故大哭?”
应伏道:“布北斗会经亲口答应跟我比武,印证一下南北两派武功,谁知道斯人已逝,自然令应某伤心欲绝!”
岳小玉奇道:“布前辈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比武?”
应伏道:“在梦中。”
岳小玉差点没跳了起来,道:“你是说布前辈在你的梦里,答应跟你比武?”
应伏摇摇头,道:“梦中并不是这个意思。”
岳小玉道:“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应伏道:“我的意思是说,布北斗会经在‘梦中画舫’答应过,在今年腊月二十六日子夜时分,跟我较量较量。”
岳小玉一怔,道:“原来有个地方,它的名字就叫‘梦中画舫’?”
应伏点点头,说道:“不错,那真是一艘美丽得令人不敢想像的画舫了,就连画舫的主人,也同样美丽得教人透不过气来。”
岳小玉道:“你们怎会在这艘画舫中见面的?”
应伏道:“那是因为当时彼此的心情都很不好。”
岳小玉呆了一呆,道:“你们心情不好,又和这件事有什么相干?”
应伏道:“怎会没相干?当时,我的老婆跟着一个小白脸私奔了,而布北斗也为了他自己的事而闷闷不乐,所以,咱们就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梦中画舫’喝酒、听歌,每晚都花掉好几千两银子?”
岳小玉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进:“只是喝喝酒、听听歌,就得每晚花掉好几千两银子?”
应伏两眼一瞪,道:“这又有什么稀奇的?你若年纪稍长一点,而将来又有机会到那画舫一行的话,必然也会认为,那是一个绝对值得挥金如土的地方。”
岳小玉不置可否,心下却是大不以为然,忖道:“一晚就花掉几千两银子,就算银子再多,又还能泡得上多久?这种笨事,小岳子绝对不干。”
只听见应伏又道:“‘梦中画舫’是个迷人的酒窝、美人窝、销金窝,但所花的银子,也的确不是小数,当我最初登上画舫的时候,湘北镇海钱庄大老板顾三爷、杭州七间大赌场的总场主翁千里,还有京师城内古天斋的安大掌柜,都是画舫上的座上客。”
岳小玉问道:“他们都是很有钱的人吗?”
应伏道:“在一般人眼中看来,的确如此。”
岳小玉一怔,道:“难道在你的眼中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吗?”
应伏道:“也许他们真的是很有钱,但说到花钱的勇气,却连我也及不上。”
岳小玉道:“花钱也要用勇气吗?”
应伏道:“这还用说吗?有钱的人,并不一定够勇气去花钱,比方说,有些守财奴,他虽然有数之不尽的家财,但只要一个馒头买贵了一文钱,他也宁愿挨饿不吃的。”
岳小玉想了想,道:“世间的确有这种人,而且似乎为数不少。”
应伏又道:“顾三爷、翁千里、安大掌柜,无疑都是相当有钱的大财主,但每晚要他们花掉几千两银子,仍然是要命之极的事。”
岳小玉道:“他们在‘梦中画舫’玩了多久?”
应伏道:“顾三爷三天,翁千里五天,安大掌柜算是最舍得花钱的了,他在梦中画舫乐不思蜀,足足玩了半个月,总共花掉了四五万两银子。”
岳小玉舌头一伸,道:“那真是挥霍无度之极。”
应伏道:“那算得了什么?眼布北斗相比,他们都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岳小玉道:“布前辈又怎样了?”
应伏道:“他和我一样,在梦中画舫逗留了整整一年。”
“一年!”岳小玉吃了一惊,道:“那岂不是每人要百多万两才够花用吗?”
应优道:“那倒不必,他花了八十五万两,而我省俭一些,只花了六十八万九千五百二千二两。”
应伏说道:“怎会不值得?我的钱若不是完全花光了,也不会舍得离开那条画舫。”
常挂珠喟然一叹,说道:“真是一夜风流,抵得上穷苦人家一辈子所赚的银子了。”
应伏道:“人不风流枉少年,那又有什么不对?”
常挂珠道:“但应先生又怎会跟布北斗结怨的?”
应伏道:“谁说我跟布北斗有仇?”
常挂珠一怔,道:“若不是有仇,又何必约定日子决一死战?”
应伏道:“我早已说过,咱们这一场比武,只是志在引证一下武功,即使在比武之中任何一方有所伤亡,那也只是天意而已。”
岳小玉注视着应伏道:“应先生说的话,似乎都是真话?”
应伏道:“当然不假,难道凭应某威名,还会在你这个黄口小儿面前乱吹法螺不成?”
岳小玉道:“这个自然是不会的。”但他心中却在寻思直:“两个胡胡混混的家伙胡乱花钱,那是半点也不稀奇的,但一花就花了几十万两,这种事只怕有点吹牛吧!”
他这两句话当然不敢直说出来,而且事情是真是假,对自己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痛痒之极。
所以,他已决定绝不深究,毋须弄得打破沙锅问到底。
谁知道他虽不说,却有个人忽然冷冷笑道:“应大掌教,一别数载,想不到你吹牛的功夫越来越是厉害了!”
接看,又听见另一人笑嘻嘻地说道:“应大掌教非但吹牛功夫大有长进,狂哭当歌的道行更是一绝。”
应伏一听见这两个人的声音,脸色已经变了。
只见两个腰挂佩刀的汉子,身子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这两人一穿青衣,一穿紫袍,前者面上木无表情,身高最少七尺半以上。
而后者则笑容可掬,身材中等,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刚从地上捡到了几百两金子似的。
岳小玉眉头一皱,暗道:“怎么越来越热闹了?这两个又是何方神圣?”
应伏一见这两人出现,面上的神色就已变得很不好看,道:“两位怎么也来了?”
青衣汉子冷冷道:“你来得,咱们‘逍遥双刀’怎么来不得?”
常挂珠又是暗吃一惊,不禁失声道:“两位就是天目山千载悠悠馆的两位馆主么?”
紫袍汉子嘻嘻一笑,道:“不错,咱们就是号称千载悠悠、逍遥自在的逍遥双刀,我是皇甫虚,他叫司马实,咱们无分彼此,也不分大小长幼,总之,他攻前,我就守后;他扑右,我便冲左,正是双力逍遥,人便逍遥。”
应伏哼一声道:“说得逍遥,人却拘束迂腐,简直多余。”
司马实脸色更沉道:“应大掌教,你仿佛对咱们很不友善?”
应伏冷笑道:“是谁先来惹是生非?司马馆主应该心中有数吧?”
皇甫虚“喀”一声,道:“咱们并非存心向阁下挑衅,只不过想更正应大掌教刚才说的话而已。”
应伏道:“有什么话,居然要劳烦两位馆主来加以更正?”
司马实道:“布北斗曾经在梦中画舫花了几十万两银子,那是事实,因为他那时候好像有点神智失常了。”
皇甫虚接道:“而且,他的确有挥之不尽的财帛,就算他在画舫里耽上三几年,那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司马实道:“但应大掌教似乎没有这个能力,可以每晚花掉几千两的银子来风流快活吧?”
皇甫虚道:“据我所知,应大掌教在梦中画舫,总共花了八万九千多两!”
岳小玉一楞,道:“这岂不是相差六十万两吗?”
皇甫虚哈哈一笑,道:“本来,在梦中画舫花掉八万多两银子,已算是相当阔绰的了,但应大掌数偏偏还要吹吹牛,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所以才会给咱们抽看后腿而已。”
司马实道:“所以为人之道,还是老老实实,实话实说的好。”
应伏冷冷一笑道:“两位馆主,似乎存心要找应某的岔子!”
司马实道:“那可不是。”
皇甫虚道:“若要找你的岔子,咱们也不会等到如今。”
应伏道:“谁知道你们心里的是什么算盘!”
皇甫虚道:“老实说,咱们总算是亲戚,若真是闹翻了,大家的面上都并不怎么好看,那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