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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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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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处长挂名的,三个副主任都是科级干部。段兴玉虽然是最后一个走马上任的,但因为他在
全处科长之中“约定俗成”的头牌地位,所以一来就挂了个第一副主任的衔,办公室的人还
自动给他安排了个单间。
离开了311案,他的生理节奏似乎也一下子松懈下来了。早上,珊栅而来,晚上,早早
离去,从来木加班,也不让下面的干部加班。最近他爱人出差到上海去了,他得顾着给上中
学的儿子弄饭,所以还免不了常常借口去局里看看什么的,一溜溜到菜市场去,随后就从那
儿直接溜回家了。上行下效,追谣办的人于是也全都吊儿郎当起来,反正大家乐得轻松。
段兴玉表面上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松闲劲儿,而骨子里,却浸着股心酸。人当盛年,壮
心不已,连古人都说,士不可一日无事,可他这么多年就没有干多少正经事。长期不能务正
业,而且还得做出这么种逍遥自得的样子来自我抚慰,孰能没有一点心酸呢?虽说从砸烂公
检法以后,公安基础工作毁坏殆尽,发现敌情线索的能力  低得可怜,侦察单位无事可做,
也是自然。可没想到这次311案一立,他才紧张了几天,就又脱了手,成了“有闲阶级”。他
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泡过去了。
也许,他真该变得圆滑些,或者沉默些,不那么锋芒毕露,让甘向前觉得他棘手,也让
老纪替他捏着把汗。跟着甘局长搞案子,如果只能在违心的附就和沉默之间进行选择的话,
那沉默也许更好些。
311案一开始,就是叫人不痛快的。外线处行动迟缓,险些贻误战机,可人家是在开批
邓大会,你还不能说一句二话;夜里城南分局在“为民旅馆”发现徐邦呈之后,急等着局领
导快拿主意,可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局里才通知他和纪真去开会“研究”。他是带了一肚
子气去的。
参加那个会的人不多,除了他和纪真之外,就只有马局长、甘副局长和局秘书处一个做
记录的干部。可那间会议室里的空气却很坏,像长年没有打开过窗户似的,茶几上的油漆味
儿,沙发套子的悟味儿,以及不断浓厚起来的烟草味儿,给人一种窒息感。
会开了整整一上午。马树峰和甘向前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相决木下,说完之后就是
长时间的沉默,谁也不肯让步。
段兴玉这些年本来已经习惯于忍耐这种慢吞吞的会议了,和许多人一样,开会常常成为
他打吨养神的好机会。然而他那一天的心情却不同,分局和外线的同志正在“为民旅馆’沙
腼盯着,情况每分钟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而决策者们却还在这暖烘烘的沙发里喷云
吐雾,临阵不决。他望望局长马树峰紧皱的眉头,又望望副局长甘向前冷漠得毫无表情的脸,
心里交织着一股焦急和恼忿。
“我看,是不是可以决定了?”最后还是马树峰用苍哑的声音打破了维持了很长一段时
间的沉默,说:“我的意见是暂时不捕。这个人是哪里派来的,潜入的任务是什么,是单线,
还是复线?这一切情况目前都不清楚,都需要通过一系列侦察活动来发现,来搞清楚。”
马树峰说完,用被皱纹包围着的眼睛向其他人环视了一圈,最后当然还是要把目光落在
甘向前的身上。
“也许,刚才我还没有把意思说明白。”甘向前放下手中的笔记本,粗大的喉结在紧扣着
风纪扣的衣领里滚动了一下,慢吞吞地却是坚定地说:“我再重复一遍,我们今天研究这个案
件,我的意见是不能简单就事论事的,应当首先考虑到当前阶级斗争的总的动向。当前的批
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是全市,也是全党、全国的中心工作,这个斗争和国际上的阶级
斗争必然是互相联系,互相呼应的。国际反动势力不甘心他们在中国代理人的灭亡,必然要
千方百计地进行破坏活动。所以,我们看待今天这个案件,不能不以当前阶级斗争这个总纲
为出发点来安排工作。因此,我建议对这个潜特,应该立即逮捕,迅速而有效地制止敌人可
能的破坏活动。”
马树峰的眉头皱得更紧,动作烦躁地点起一支烟,从会一开始,他几乎是一支接一支的
吸烟,他明显地控制着自己的声调,竭力平静地说:“这几年,我们也抓到了一两个特务,但
总是刚一发现就迫不及待地抓起来,缺乏必要的侦察过程。没有侦察过程的反间谍工作当然
又痛快又省事,可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呢?敌人的情报意图是什么,使用什么活动手法,联
系人是谁?往往搞不清楚。”
“问题不能这么看吧?这几年,我们局在对敌斗争上的成绩还是很大的嘛,怎么能说什
么也没得到呢?”甘向前针锋相对的口气使气氛变得更加僵持起来。“我承认,搞公安我是新
手,但是反特工作就是抓特务,就像我们过去打仗是为了消灭敌人一样,这个浅显道理是小
孩子都懂得的。敌人派多少特务,我们就抓多少特务,抓一个就少一个,既打击和震慑了敌
人,也维护和发展了大好形势,这难道不是很大的胜利么产’
马树峰消瘦的脸上浮起一丝若隐若现的苦笑。他偏过头对纪真说:“不要光是我们两个人
开会嘛,老纪,你也谈谈看法。”
纪真从一开会就没怎么说话,这完全不是他过去的习惯,等马树峰间到了头上,才勉为
其难地向两位局长望望,迟疑着说:“呕——如果从侦察工作的角度上看,目前还是以不捕为
宜,对这个人确实需要观察一下。但是……”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斟酌着下面的话。
“但是刚才甘代表的意见,呢,我想,也是很重要的。如果这个人真是个搞破坏的‘行
动手’,在我们市里搞点儿什么乱子,这个风险还是有的。要是由此影响了当前的运动,那就
得不偿失了。所以,究竟捕不捕,我还有点吃不准。”
从马树峰的脸色上,段兴玉已经看出他对纪真一反常态的模棱两可是不满的。马树峰又
把脸转向自己,带着疲倦的神情问道:“小段的看法呢?你是在第一线作战的,说说你的看法
吧。”
段兴玉记得,他当时一点没有犹豫,用不容误解的口吻说道:“我看还是捕起来好。”
马树峰脸上微微现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是段兴玉不难预料的。从道理上讲,他当然赞同
马树峰的主张。马树峰是建国以来第一代侦察工作的专家,而这会上论及的问题在侦察工作
中又实在属于初等常识,ABC,可这年头就这样,许许多多本来属于常识的问题却不断地被人
们争论不休。“反特工作就是抓特务”,这在包括小孩子在内的外行人眼里的确是想之当然的
定义,其实真正的反特工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在现代反间谍战中,反间部门的主要任务,
是设法了解敌方的情报要求和行动意图,掌握敌人的活动手法,控制敌特组织及其阴谋活动,
那种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一个抓一个的做法是最笨的,也是最要命的做法。常常除了一个活
尸之外什么也得不到。就比如说徐邦呈吧,他到南州市里来到底是什么任务?没有侦察过程
就很不容易搞得清楚。可段兴玉也懂得,当一个简单的问题又被人们重新郑重地提出来加以
讨论的时候,问题就不再是简单的了。这几年,他虽然很少和局领导打交道,但由于局里上
下熟人遍布,所以对领导们之间的关系也常有预闻的机会。他知道,马树峰虽然在去年官复
原职后,名义上是局里的第一把手,可事无巨细,要是没有甘向前这位军代表的赞同和默许,
都是绝难行通的。甘向前和市委第一书记刘亦得之间保持着极为密切的热线联系,就是在局
常委会上已经形成决议的事,他到刘亦得那里一前咕,照样可以推翻。一向,段兴玉把一切
从实效出发做为工作上的第一信条,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拉开架子争论下去,而且有实权而
又不怎么内行的甘副局长偏偏又分管侦察工作,如果不把徐邦呈捕起来,那么下一步工作还
是要由他来抓。可想而知,他们这些做具体工作的干部还不定要碰上多少叫人左右为难的命
令呢,弄不好,这个案子就真要鸡飞蛋打了。所以,段兴玉当时的主导思想就是,先捕起来
再说。
马树峰闷闷地抽了两口烟,对他说:“捕,光是这么一句话么?说说你的理由嘛。”
段兴工早就想好了,不慌不忙地说道:“捕起来,通过审讯,或许还可以得到些东西,如
果不捕,那就全得靠外线跟踪来控制了。外线处现在新手多,这几年没上过什么要紧的案子,
技术上粗得很,不是暴露了自己就是丢了敌人。所以我觉得这个案子全靠他们靠不住,没跟
两个小时就给你暴露了,还不是照样丧失跟踪观察的意义?万一再给丢了梢,那就……”
“谁丢了梢谁负责嘛。”马树峰有些发火地说:“现在虽然不主张搞管卡压,但工作不能
不负责任,要是总这样……”他大概习惯地想说“软、懒、散”,幸好顿住了没把这句不合时
宜的话说出口:“要是总这样马虎,还怎么搞侦察呢?”
屋里没有人响应他的激动,段兴玉也没有说下去。现在工作上普遍没个章程,丢了梢拿
个别侦察员是问也不合理,况且外线工作受场所、气候、光照条件、技术水平和敌人测梢甩
梢的能力等多种因素的限制,即便是在“文化大革命”以前,丢梢漏梢的现象也难免有所发
生,而且从那一两天外线处的表现看,段兴玉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靠他们不行!
表面上,他那次是赞成甘向前的,可甘向前却没有对他有丝毫满意。在那次会议以后,
几次点着名地批他:“我可不赞成你把我们外线处的大好形势说得一无是处。事实,什么叫事
实?恐怕是我们衡量事实好坏的眼光不同、标准不同吧。”
甘向前后面的这句话,任何一个“文革”前参加公安工作的老公安人员都不难揣摩出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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