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潮似海,声势如雷,所有人都在为我呐喊为我哭泣,但是我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这一切都已经太遥远,我无法哭泣也不能呐喊,我再也没有力量去感知这个世界,挽留这个时间。
我躺在担架上,平静地看着眼前种种,我的心,宁静,悠然,飘荡得很远,象梦一样,渐行渐去,渐去渐远,一直到达世界的尽头,时间的边缘。
看见了原野,看见了清风,看见了阳光,看见了海。我看见了自己,看见了秋叶,我们相互依偎,携手同行,正在穿越时间穿越世界,我们要去那远方,去那未来。
看见了菲菲,明媚灿烂,笑意盎然,在我们身前闹着叫着,无忧无虑,不依不饶,她的手里,抱着一只秀美的银狐。
我们看见了圣光。
好象是天国之门已经在头顶苍穹打开,光照四野,无边无际,整个空间,光明一片。我们周身被笼罩在神圣的光芒里,这一刻,神迹降临世界,圣辉弥漫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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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发布会在继续。
“仆街的路能有多长?就像鲍勃迪伦唱过的那样:要走过多少路,男人才能在仆倒在街上?这个答案,在风中飘荡——
横刀仆街,停止流浪,他的生命消散,直面死亡。人们为他呼喊,城市为他抵抗。当时俺在现场,而且也在——感伤。红星照耀国邦,人性的光芒,这个夜晚,照耀长川,驱散黑暗!……”
“停!停!”我巨恼火,严厉打断那个美女记者的胡说八道。“你在念什么啊?怎么就跟唱歌似的?有个度没有?!”
“嘿嘿沈先生,这个可不是我写的。真是人家填的歌词,我就是拿出来念下。”记者MM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我这态度有什么震慑的味道,笑嘻嘻地说,“都是您那粉丝弄的啊,要说度,您可得第一个负责任!后边还有解释哪——”她看着手上的纸,继续向下读,“这一晚,长川民意爆发,为横刀秋叶哭泣,倾城之泪,化做呐喊。政治法律,官场权力——这一时刻,上层建筑在人性面前在真情面前,黯淡无光……”
“够了够了!再说就把你话筒摘下来。”我敲敲主席台的桌子,有点无可奈何。“美女,你的政治头脑呢?你的智慧底线呢?拿出来我看看。”
满场记者哄笑。
这个记者MM胆够大的,不但不收敛,居然还逼上来了。“沈先生,您——胆怯啦?害怕啦?这可不象您的风格哦!”
我笑笑,没说话,我不理她。
“嗯,我理解您呵呵。”MM说,“您不可能是以前那位横刀了,您现在是沈先生对吗?您在这个位置,再怎么无忌无畏,总归还要避讳的对不?了解了解,嗯——”她手指抵住下颌,弄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派头来。“就是有点遗憾,传奇啊,史诗啊——”
我靠!我下意识地瞄了瞄美眉记者的胸,呵呵。没什么情色想法,就是在怀疑她没大脑的。
“算了不提这个了。”MM好象不打算在这个问题继续纠缠,放过我了。“沈先生,您的这次高票当选,意味着即将履任赴新,离开长川,离开那里的人们,您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呢?——他们那么拥戴您?”
“我感谢他们,感谢长川所有的人们。”我毫不犹豫地说,“他们曾经挽救过我,而且在后来的工作任上,也一直非常支持我,离开他们,我也觉得遗憾。”
“而且我很惭愧,不配得到那么多。”我诚恳地说,“就象你提到的传奇史诗什么,我并不这么认为。事实上,在以前做很多事情的时候,我的目的很单纯很私人,真没想过要那些,我没那么高尚——”
“源于爱情,对吗?”美眉直视着我的眼睛。“这个所有人都知道。”
“就是这样。”我说。“所以我惭愧,当时的行为动机,不是出于什么为大众谋福利——”
“了解。”美眉很满意我的坦白,她又打断了我的话,“您的出发点确实很私人,但是在行为上在客观上,您为长川作出过很大的牺牲,所有人都知道——包括您的爱情——您是高尚的!”
“刚才念到的歌词,后面还有一段,就是说这个,您的爱情,横刀跟秋叶——”美眉又把手里那叠纸举了起来。
“算了算了别念了!”我赶紧打断她,“真是没大脑,这不纯粹跟党和政府过不去,要我沈某人好看吗?”我作了个指示,“你们给我听好了——哪家媒体敢把这玩意弄出来,别怪我封杀他!还有,这作者谁啊这么牛逼?”
MM好象在忍笑。“写这个的人名字就叫——秋叶男人版。”她把手里那叠纸在空中扬了扬。
济济满堂的记者大大们全体愣了一下,然后又是哄堂大笑。
我也愣了一下。
呵呵。这个名字。
我想。
思绪猛然又拉回到那个夜晚,那个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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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轰鸣声在头顶盘旋,我被结结实实地吵醒过来,虽然眼睛快瞎了什么都看不清,但是能感觉到强烈的光线——耀眼的圣光依然笼罩自己。
我咳嗽几声,恍惚间也不知道什么状况,要升天了吗?吵成这样,亮成这样,死都没个好环境,真他妈影响心情。
手上一痛,好象有人在给我扎针,然后意识又慢慢飘荡回来。
“部队来了!”有人凑在我耳边大声叫喊。
这个人,我知道。
我被人抬着到处飘,这家伙就一直跟在担架前聒躁,不停拉着我的耳朵冲我喊叫,要我清醒一点别睡过去千万别死,弄得烦死了。一路上,他唠叨个没完,告诉我这个那个情况,说他个人其实不喜欢横刀,他喜欢的是秋叶,是苏静美。还告诉我说他在网上的ID,就叫秋叶男人版。
这样也行?搞得我晕头晕脑。如果能动的话,我想我就会跳起来踹上他一脚。他妈的!
“他妈的!”秋叶男朝天大声喊,“砸丫下来!”
哗哗的螺旋桨转动声,强烈的气流,耀眼夺目的光线,让我突然意识到,应该是有几架直升机正在头顶盘旋。
还以为是接引老子登天升仙的圣光呢——原来是这玩意的探照灯。他妈的!
然后听到周围人群骚动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片叮零哐啷的。还听见身边的秋叶男大声叫嚣,指天狂骂,呃,好象还在气势汹汹地四下里找石头,动手砸飞机。
我靠!差点又晕过去——白痴啊这位老大,不服不行。
第226章 爱,在死亡之后(解
四周跟秋叶男持相同想法的哥们应该还有很多,我听到汹涌澎湃的怒骂声一阵高过一阵,然后就是乒乒乓乓地乱响,石头落地的声音——大概大家都在认真努力地表演集体打飞机(暴汗!)。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得手,反正我是没听到什么大家伙坠毁的响声,就是感觉自己脑袋上挨了几下从天而降的暗器,砸得我眼冒金星——晕死!打飞机打我头上来了!
无语。有点不敌的感觉。
看来这群众运动,要是缺乏了必要的组织性和纪律性,那就叫一个乱——似乎刚才他们给我扎的那几支强心针起到作用,我觉得精神振作了一些,抚着胸口,终于咳出了声音。
“老大,你可不能死啊!”身边的秋叶男不砸飞机了,又把目标对准了我。他冲上来,一把按住了我的身子,语调非常诚恳地说,“你横刀要是死了,秋叶就没人管了,你得活下来救她啊!坚持住!”
我的胸口给他按得很痛,那是真的。我确实说不上话来,如果能说,我就会告诉他:老大啊,我很感激你们充满人性光辉的热心仗义,但是现在——就算命不该绝,大家来来回回这么大动静地折腾,我不死也得死,坚持不下了啊!
然后听到头顶上有极大分贝的高音喇叭喊话声:“下面的群众请注意!请保持冷静!保持冷静!我们是来抢救病人的!”
没有冷静。这个声音得到的回答,是更大更猛烈的声音——身旁山呼海啸一样的朝天怒吼,让人胆寒。
是胆寒了。我在想自己现在这个状况,实在有够恼火。被无数情绪激动接近狂热的群众包围在中间,进不得出不得,不能上又不能下,看来死是死定了,而且还不得好死——瞧这情形,真要两眼一闭,这里不闹出个大乱子来算我没长眼!我腿一蹬随便这么一挂也就算了,可是再刺激到大家伙儿的情绪,成了什么暴烈事件的导火索,那可是一遗臭万年的死法。
有人看出这一点来了。人群中终于传来话筒的声音:“大家静一静,不要吵!不要乱!我们是同心里的居民!我们有话跟大家说!”
自己人毕竟好说话些。这个高音话筒的声音重复过几遍后,现场终于安静了一点。
“我们刚刚商量过,救人要紧!再这么闹下去,就把人拖死啦!先把人交给部队抢救!”
谢天谢地,总算还有理智的同志,这就对了。我欣慰地想。
不过,下面的话又不太对头。
“现在,先由我们这些居民组成代表,跟政府谈判!不谈出一个好结果,他们要逮人的话,我们就跟上回一样,坚决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
山呼海啸的齐声回应。
呃——不答应就行了?还有王法吗?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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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终于落下地来——应该属于主动降落,不是给石头砸下来的。
我被人抬上了飞机。
四下很多吵闹的声音,一片乱哄哄地。听到身后不远有人大声冲我吼:“保重啊横刀!为了秋叶!”
听出来了,秋叶男。
我笑了,突然有点感动。很想看一看这位声音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大男孩,想看看这位男人版的秋叶,我想告诉他,谢谢他的牵挂,谢谢他给秋叶的爱。
是的,爱秋叶。这一点,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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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直升机里接受了紧急而简单的治疗。输氧,输液。
飞行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十几分钟吧,然后降落,我被抬下飞机。一行人迎上前来,把我的担架接到手上,一溜小跑,匆匆进入一座大楼里——我看不清,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只能感觉围绕我的所有的动作都是有条不紊,秩序井然,这一系列过程中,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