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上边的时候,没少听过地方领导们对部队作风的抱怨——也就抱怨一把吧,谁也没办法,再往上告,军委也护着部队。在学校跟我那帮学生们吹牛聊天,就听一位陆军大哥就此现象发过议论,他说我们是部队首长啊,我知道我带的兵违反了地方纪律啊,那又怎么样?只要不捅大漏子,我都得护着他们,打打架冲你俩机关怎么啦?怕事的那还算战士吗?——养兵养兵,现在和平时期,没战斗养着,我拿什么去鼓舞士气?部队要没了彪悍之气,那叫什么部队?打起仗来,靠什么去拼死进攻?靠什么去舍命抵挡?靠一群小绵羊,能杀人放火?能血战强敌?
这番道理,我深以为然,击节赞叹。
警卫班很快就把几位高阶警察的枪给下了,帽子也掀了,一并放到我面前的会议桌上,摆成整齐的一溜。战士们的神情兴奋不已,就跟打扫战场俘获战利品时一样,一个个瞧着我眼神放光,全透着崇拜。又好象我就是他们的常胜将军,刚刚指挥部队打了一个完美战役。
事实上,我的这次非典型常委会,后来居然在军中传为骄人美谈,N多军界大佬貌似相当欣赏,当成经典战例拿到大会上开讲三十六计,说我这仗打得实在漂亮——抛砖引玉借刀杀人擒贼擒王趁火打劫浑水摸鱼打草惊蛇瞒天过海笑里藏刀暗渡陈仓假痴不癫欲擒故纵釜底抽薪反客为主无中生有声东击西……还有连环计反间计,除了败战计里那走为上跟美人计之外,差不多全齐活了。
还有好几位将军学生不无遗憾地跟我扯,说沈先生不在部队发展,可惜了,否则的话,肯定也能当上将军——就凭我这指挥若定孤胆破阵的气质,上将之材啊。
当然,说气质才能那什么是在抬举我,这个自知之明咱还是有滴。我告诉他们说我如果真在部队上,还存在一种可能性:就是让上司气急败坏之下,扯出家伙来一枪把我给崩了,就地正法——因为不遵号令,嘿嘿。
我承认,我这个人,自我约束力是不太够,思想上挺放纵的,平时隐藏得比较深,一俟时机合适,这个流氓本色就全显露出来了。不过那也无所谓,我还挺得意——记起了在朝鲜丢了司令官的五星上将麦克阿瑟同志,当年几乎是凭的一己之力,挑起了那场著名的错误战争。为什么他这么能搞?——因为国会怕他啊!就让他搞了。按传记作家们的说法,在这位战争狂面前,“那些国会议员们就象一群可怜的孩子,看见恶棍闯进幼儿园来,一个个瑟瑟发抖……”
是的,在斯文绅士的国会议员面前,麦同志这位恶棍能够震慑住他们;而在长川衣冠楚楚的大人们上头,就必须站立一个顶级流氓,才能控制大局。我就是这么想的。
讲民主,我比你更民主;讲专政,我比你更专政;讲法制,我比你更法制;讲道貌岸然,我比你更加虚伪狡诈;讲党性原则政治手段——呃,我是一个流氓,我让有你话说不出,就是这样。
现在,我就拿着相当流氓的目光瞅着面前几位体面扫地的警察头目。我在想,应该把他们怎么办。
面对警卫班战士的缴械,魏局几个跟他们的属下一样,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我给的这顶帽子够大的,他们都能掂量出分量来。
但是,这些警察不是我的目标,我弄他们其实也就是个醉翁之意,而且我相信这一点大家都清楚——包括任小天自己。所以任小天选择了沉默,这让我有点无可奈何,还有点看不起他。
“魏局,怎么样?”我笑嘻嘻地说,“是不是觉得挺冤枉?被人陷害了?我在搞借题发挥?”
魏局依然没有说话,一张脸黑沉沉的,他边上有人忿忿地顶上了牛。“就是在借题发挥!莫须有的事情嘛!”说话的是公安局政委,姓王,也一同被莫名其妙地掀了顶戴,此刻脸上挺不服气,显见愤恨难平。
“王政委,你是公安系统管政治的。”我心平气和地说,“那么你说说看,这个事情的政治性质是什么?我有没有说错你们?嗯?”
“我们就是来维持秩序的——”
“谁让你们来的?!”我提高声音,打断了他的分辩。
王政委看看魏局,又看看坐我对面的任小天,不说话了。
“往白了说吧。”我又说,“你们自己也清楚,我要的是什么答案——只要告诉我谁指使的这个事,我可以原谅你们,既往不咎!”
“算了不用说了。”魏局终于开了口,他的表情很郁闷。“我负全部责任。”他说。
“你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没脑子——”我点点他,“这个事情,论起政治来,别说得太高,撤你的职绝对不是问题,你相信吗?”
魏局把嘴又抿紧了,露出一副很倔强的样子。
“嗯。”我想了想,又问他,“是你一个人作出的决定?冲击会场?对付市委书记?不可能吧?至少——你们局党组几个成员就没通过气,商量一个?”
“不关他们的事,我做的决定,有什么政治责任我承担。”魏局很坚决地回答。他的表情看起来相当痛苦。
“开玩笑!”我乐了,“不过,我欣赏你——是个男人,不象那些软蛋——”我又指指对面表情麻木的任小天,“他妈的跟个缩头乌龟似的!”
任小天脸色一变,看上去想发个脾气,但是立马又忍住了。我挂了一脸讥嘲的冷笑看着他,边上警卫班战士们也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部队同志跟我一样,都恨软蛋小白脸,挑了事就往回里缩,让人受过挑担子。
任小天是不是这号软蛋小白脸我其实并不了解,但是现在面对赤裸裸的侮辱,他真的忍下了——任小天清楚发作的后果是什么,他也知道我希望他发作,就可以借机拿下他,至少能让他控制不到接下来的常委会。
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肯配合——嗯,师出无名,算了,咱也忍了。
我转过脸去,看着几位站得标枪似的警察。“几位同志——”我说,“我佩服你们的气概,还有做人的原则。”我说,“不过个人看法,你们这个替罪羊做得没什么价值——遇人不淑啊!”
“这样吧魏局。”我吩咐他们说,“你们几位先下去,也在这会场上找个位子坐下来,一起来参加这个会议吧!”
看得出来,警察领导们松下了一口气来,但是马上又有点尴尬了——面对市委书记的吩咐,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听还是不听。
魏局略微思考一下后,把征询的目光投向对面的陆书记。
“怎么?”我笑,“你们警察不是说来维持秩序的吗?让你们列席会议,不就能坐着维持啦?总不能这个决定也要上常委会讨论吧?啊——哈哈!”
陆书记也思考了一下,又转过脸去跟任小天低声商量几句,然后木着脸说,“那就让他们坐下吧。”
我微笑着朝他点点头——要的就是这个不知不觉中形成的控制力——既然战略目的没有达到,那么来个顺手牵羊,也好过浪费表情。
第288章 温柔一刀
警察们望着我,还是没有动身子,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的配枪跟帽子还在我桌子上摆着呢。
可是这个先不忙还给他们——就摆这里好了,正好提示一把大家:这个会场里,究竟谁更能控制局面。“先下去吧!”我朝他们抬了抬下巴。“你们的处理,开过会后再说。”
视线再次落到刘从军身上。丫现在样子很凄惨,窝在门边角落里,满脸血污,身子簌簌乱抖,一惊一乍地,真就跟条折了脊梁骨的落水狗似的。
没寒碜他,真是这样——不是吓的,是给人打坏了。刚才那场军警混战,刘从军被当成了一个巨大的肉体盾牌,那还能吃到什么好果子?那情形下,他可不能算什么人质,没人心疼他,也心疼不到——拳脚无眼,估计全场的殴打他一人担了一大半。而且这个打,挨了也白挨,没地方说理,投诉无门啊那是,嘿嘿。
“小任书记——”我眼瞅刘从军,很随便地朝边上发了一问,“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就把这人给带出去了,你看怎么样?”
没人发表意见了。
“以后你们可能就再也见不着这位刘书记了——有什么要说的,还不赶紧跟他交待!”我又适时地提醒大家几句。
任小天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不不不,我不出去!”刘从军这厮居然还没有绝望,但他显然已经对任小天的控制能力完全丧失了信心。“你们帮我打电话,对对对,打给周书记——我不能落到他手里!让周书记救我——”
他说谁?周书记?
这几个字一出,会场立马骚动起来。常委们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目光都盯在我脸上,我又听到了议论我的不恭言词。
嗯,是的,省委书记。这块地里,最尊荣的上皇——他对长川的实际有效控制,远远高过上层。对于常委们来说,他才能真正执掌他们的生杀予夺,而我不能。
所有人都知道我跟这位尊荣领导之间的过节。这个问题,也是此次常委会最核心最微妙的关键部分——虽然没有人会拿出来说。
任小天发作了。他用力一拍桌子,“刘从军——你他妈胡说什么?有脑子没有?”
我呵呵呵地笑起来。刘从军不是没有没脑子,也不是不够坚强,这一点我非常清楚。只不过从天突降的连续打击,从肉体到精神,从政治到法律,方位如此全面,强度如此猛烈,花样百出闻所未闻,让他突然陷入糊涂了。
“嗯——”我很有兴趣地看着几近崩溃的刘从军。“说吧说吧。”我说,“还有什么?都说出来听听——”
“沈书记——电话!电话!”我的谆谆诱导被门口突如其来的大叫声给打断了。
是秘书处的另一位秘书,站在会议室门前,神情激动,就跟捡到了什么宝贝似的。
我愣了一下——长川的秘书们,都是这素质?
“你谁啊?会不会做事?”我不耐烦地冲他喝问,“没看到在开会吗?——不接!”
“红机子!省里来的!”看起来这位秘书很会搞事,都不走过来说上一句,站在门口大喊大叫,让全会议室里的领导们都舒了一长气——奶奶的!
红机子,就是保密电话。我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