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的回答是否定的,那么现在就去惩罚罪恶。”我说,“不说推己及人这句话,只凭您是汉江的大家长,整个汉江的孩子都应该是您的孩子,那些被侮辱跟伤害的人们,应该为他们寻求公道,您有这个义务。”
“为您的女儿,为您的孙女,为汉江,为了荣誉与清白,也为公正。”我说,“去战斗吧,以您最男人的方式。”
说完我把电话挂断了。
车里众人看着我,表情极度晕眩。蓝萱小心翼翼地指指电话,“老周?”
我笑笑不语,拉开车门,下车。
宾馆地处郊外,这里的夜空无限高远,透过薄薄的云层,能清晰地看见星的海洋。
蓝萱跟上来,跟我站在一块,仰脸眺望天空。“你看那片云,象不象只大鹰?”
“嗯,还可以。”我说。“只是不知道,明天还在不在。”
是的,一只来自远古的鹰,逍遥巡游,无惧无畏,羽翼扑朔阳光,翅尖卷起风暴,扶摇直上青云,会当击水三千——
呵呵,说胡话了。
第74章 斧声烛影
七月十二日,星期四,农历六月初十,雨。
汉江省委在省委第一招待所召开常委扩大会议,全体常委出席,列席者还有省人大、省政协的领导,以及省城的省委委员们。
会议地点的选择,应该说组织者还是尊重了我的意见,我在来省城以前就提出来,这是一次悠哉游哉的神仙会,要开上很久,而且会很吵,所以应该在郊外找个空气新鲜的地方,大家伙关上门来好好地务务虚,会场设到省委,我担心喧哗声会打扰到上班同志们的正常工作。
于是就定下枫林宾馆,对于他们来说,这点小事无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至少在省城,无论哪个地方都是他们的主场,这一点毫无疑问。
还好枫林宾馆的多功能会议厅够大,也经常召开这种档次的会议,现在场子里人头济济,与会的都来了,我差不多是最后一个进的场。
我左边带个白发苍苍的秘书,右边带个美女记录员,面带微笑,鼻顶墨镜,脚下昂然直入,心里在抱怨天气。***,莫名其妙,怎么突然下起大雨了呢?搞到会场里黑嘛嘛的一片,老子看人都吃力,是不是太显装B了点?
会议室里很安静,好几十位同志集体注目,视线全盯在我脸上,搞到我有点心慌慌,不正常啊这个。
是的,不同寻常。本来从实际情况来讲,这样的会议开始前,气氛一般很轻松,因为与会者彼此之间都很熟悉,大家往往会说点闲话,互相开个玩笑什么的。但是现在,没有闲话,没有玩笑,只有静默,只有肃穆,大家都直挺挺地坐着看着,好象身在摄录机的镜头下一样,比我还能装。
呃,但是,又一个事实,没有摄录机,没有采访话筒,没有记者,没有新闻单位,一个都没有。
嗯,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常委会,是的,我非常肯定。
经过组织部长的身旁时,我乐了。
郑文礼同志的样子象个小丑,真的。鼻青脸肿,额头粘着条创可贴,脸上指痕历历,可以清晰地数出有几道来。
“郑部长,怎么啦?”我停下脚步,把墨镜拉下来点,看着他好奇地问,“昨晚跟老婆干架了?”
部长不看我,也不理我,眼神直直地看着天花板,还有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满是血丝,不知道是熬夜还是哭泣所致,总而言之,模样很凄惨。
有人咳嗽一声,然后杯子在桌上墩了墩。“宜修同志,请坐到你的位置上去,会议马上开始。”
回头一看,是上首的老板在发话,省委书记的脸色也是灰蒙蒙的。
再环视四周,嗯,所有同志的表情都很阴沉,都在冷冷地看着我,跟外边湿漉漉的天气一模一样,置身于这间很大的会议室,我的感觉就是森冷潮湿,周围好象还能闻到一股发霉的气味,憋闷,而且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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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位置在巨型长条会议桌的末端,迎着那些充满敌意的目光,一跳走过,最后我在写有自己名字的位置后坐下来。一落座,有人把会议提案发到我手上,省委书记就在上头宣布会议开始。
没有前奏,直接切入主题,今天会议的主题,就是研究长川悬而未决的诸多问题。可是没人跟我研究什么,他们只是在沉默地等待,等我上前接受判决,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亟待解决的问题有很多,今天这几个提案,是有关长川组织人事的调整……”会议召集者、省委书记在上面很冷漠地说着开场白。
我手上拿着会议提案,一目十行,匆匆地看过,然后长长地吸一口气,我觉得很郁闷,难以接受。
是的,组织问题,用人的问题,作为一个市委书记能够掌握全局的基本途径,大人们直接给我堵上了,而且事前,没有人跟我商量,一个字都没有。
首先关于两会,长川报上来的参选人名单,有几处修改,我无法接受。
苏静美的市长参选提名被否,增加一个市长候选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原市委副书记陆援朝;朱高志依然是副市长候选人,甚至那个北川县财政局长吴江,直接作为县长被提名,而原县长王玉兵从名单上被拿下来,没有理由。
相比下面组织部长有关长川班子调整的几个任职提案,上面那些动作,幅度还不算太大。
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张东平,也就周老板的前任大秘书,调职长川,出任党群副书记,原长川纪委书记秦民和转任市委政法副书记,原长川纪委常务副书记刘忠林扶正,长川市公安局政委王金顺兼任市政法委书记,两人进入市常委序列。至于我先前报上来的提案,刘子卫被否,升不了书记,也进不了常,真的歇菜了。
我摇摇头,很难想象这样的东西,他们也能泡制出来,真是服了他们。
这不是挑衅,是对我的一次完整架空,也不是打压,是踩扁。如果这些提案生效,我这市委书记可以不用干了,没有任何疑问,他们把整个长川都占据了。
没有哪个市委书记能够容忍这样的情况,事实上我知道,他们也没打算让我容忍,他们更希望我跳起来发作,可以正好借机收拾我。
是的,我想苏静美说得对,没有改变自己,我在这里,就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把自己付出去,我什么也得不到。
省委书记正在上头为即将在长川召开的两会拍板定调,作前瞻性的发言,他的声音很平和,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下面的与会者们貌似认真地听取指示,学习精神,一个个神情专注,把手上的东西翻得有条不紊,没有人留意我在想什么。作为长川的大班长,我能不能接受这份耻辱的提案,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
是的,我被大人们抛弃,我被政治抛弃,按照这种情况,我将被完整而合法地闷杀,就是这样,汉江公敌的应有下场。他们的手段非常直接,也非常有效,合乎逻辑,合乎章程,无可争议。
我长长地叹一口气,把提案重重地拍到桌子上,嘭的一声大响,打破会议室里的沉寂,省委书记的发言也被打断了。
“嗯,怎么?”周老板的视线从老花镜上头投射过来,“宜修同志有话要说?”
我站起身来,拿起那份提案扬了扬。“这就是你们要让我接受的?”
“没有,你可以不接受。”组织部长回话,他依然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地说,“你当然有权利表示反对,没有人会阻止你。”
“好的,我反对。”我说,“反对有效吗?有没有改变的余地?”
组织部长冷笑。“可以告诉你,比如长川的选举人名单,之前省委讨论,一致通过,今天早上已经上报中央,媒体的对外宣传,也是这份名单,你说能改变吗?”
“好。”我说,“那么再表决一次,我看一下,有多少人同意。”
于是举手表决,常委票数八对一,算上列席,二十二比一。
只有一个反对者。
反对无效。
“还有这些关于组织人事的调整。”在会议组织的同志唱过票后,我又问,“是不是也会一样?也是这样的比例?只有我反对?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对吗?”
没有人回答。
“那好,我也告诉你们,你们对长川的人事调整,是错误的,这份提案没有意义。”我把那叠文件纸拿到手上,朝大人们亮了亮,然后我把它给撕碎了,慢慢地撕成一片一片,再望空一扬,纸屑飘飘洒洒地落下。“我!不!同!意!”
会场大哗!
组织部长的视线从天花板上收回来,透过那些纷纷扬扬的纸屑,嘲讽地看着我。“沈书记,你的意思,只有你才无比正确,这里在座的所有同志,都是错误的。集体决策,组织领导,对于你来说,形同虚设,对吗?”他冷冷地说,“组织用人的原则是什么?不是可以根据你的个人好恶来安排,要对政治负责,对人民负责——”
“Shut up!负你妈的责!”**起邻座统战部长桌上的杯子,大力掷到郑文礼的脚下,啪地一声大响,小个子部长仓皇地跳起身来。
“你好意思说政治?你好意思说人民?”我拍着桌子,毫不客气地唾弃他,“长川哪一次班子调整,不是你们的集体决策?蓝正德,任小天,哪一个不是出于你们的任命?他们现在,在哪里?!你们对得起哪一种政治,对哪些人民负了责?身为组织部长,不但没有羞愧,还坐在这里跟老子奢谈用人,我要是你,早就自杀谢罪了!没你那么厚的脸皮!”
会场里的气氛为之一窒。
一声巨雷响过,室外风雨正酣,凉润的湿风卷进来,把我们头上的纸屑吹得到处飘洒,就象吊丧时满天飞舞的纸钱,组织部长眼神呆滞,脸色苍白,站在飞舞的纸钱下,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你们不需要我坐在这里。”我又指着那些同样沉默的与会者们,“我也不愿意呆在这里,与你们为伍,我感到羞耻。”
“汉江是你们的汉江,我没有意见。”我说,“但是长川,不会是你们的长川,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