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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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爱情-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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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了你还来配药?我给你配上二两砒霜。
  莫医生的中风症就是从这天开始的,多年来一直受人尊敬的一代名医躺在红木床上,眼睛瞪大了怒视着儿子小莫,却只能保持沉默。小莫这时候如梦初醒,他捡起地上的一堆湿衣服,眼前闪过殉情的诗凤在护城河里漂浮的画面,小莫突然问旁边的几个女店员,你们说我会被判刑吗?不会的,又不是你杀的她,是她自己要死的,这种事情男女双方都有责任。一个女店员好言安慰着小莫。谁说不会?另一个女店员却捂着嘴边笑边恫吓小莫,她说,不是无期徒刑就是死刑,反正你小莫已经玩到头了。从布市街拖来的尸车缓缓地经过了香椿树街,人们都离开饭桌跑到街上观望尸车和那群披麻戴孝的人。许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见那个名叫诗凤的女人,死者的脸部随板车的行驶节奏左右摇晃着,浮肿、苍白,但依然不失美丽。诗凤的名字已经在香椿树街上流传数日,现在终于以溺死者的姿态在人们的视线里暴露无遗。尸车停在收购站门口,诗凤的男人还有亲友们执意要将死者停尸在莫家,作为对肇事者小莫罪行的揭露。从古老的风俗传统来说这是一种最有效最彻底的手段,莫家人对此无力拒绝。小莫已经悄悄到外地亲戚家避风,而莫医生夫妇则终日躺在红木床上期待命运对他们一家作出裁决,生死两可,老夫妇已经心如死灰。死者诗凤就这样在莫家停尸了三日。收购站的女店员们和顾客对空气中更加难闻的气味怨声载道。当然这是香椿树街人作出的一种反应。另一种反应是许多居民捂着鼻子疾步穿过收购站,伸长脖子朝死者诗凤看一会,然后又捂着鼻子离开了。除了死者诗凤,人们还可以看见诗凤的忠厚而可怜的男人,他在向围观者细述小莫作为骗子害死诗凤的全部经过,我们以为他真是莫医生,谁知道他是骗子,诗凤的男人絮絮叨叨地说。谁知道他是个恶棍,谁知道他是个流氓?那是秋风渐凉遍地落叶的季节,香椿树街的所有话题几乎都贴着小莫展开,人们不得不从小莫的童年时代开始回忆,回忆里几乎全是顽劣和荒唐,小莫从小到大竟没有做过一件值得赞誉的事,如此看来小莫最后惹出人命案子也不足为怪了,小莫假如要吃官司也是活该。可惜的是死者诗凤,一时的糊涂牺牲了自己年轻美丽的生命。收购站的一个热衷于巫术的女店员回忆初见诗凤的情景说,她一进来我就猜到这个女人会大祸临头,我看见她的身后拖拽了一条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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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无葬身之地
乡村
  房子远看是灰色的,屋顶上盖满红泥瓦,耸立着一只枪筒状的烟囱。假如现在是早晨六七点钟,烟囱里升起了焦糊而又好闻的干草气味,凝聚成一股灰色烟云,那就是炊烟。这时候围绕房子的竹篱笆变得活泼起来,扁豆繁茂的藤叶抖落一滴两滴秋天的露珠,突然伏在竹篱笆上开了一朵紫色穗状的小花。邻居的小花狗先于乡邮员到来,它轻捷地掸开篱笆门,在院落里转悠了一圈,然后睡在一片马齿苋草叶上晒太阳。然后秋天的太阳在小花狗一明一暗的瞳仁里跳出来了,一下就跳到灰房子红泥瓦的上空。
  秋天的太阳降临你的家,降临那排竹篱笆。有一个年轻男人推开两扇木格窗子,他站在光线黯淡的窗后漱口,笨拙地端着一只粗瓷碗。他漱口的时候喜欢咧开嘴,发出清凉的嘶嘶声,黑黑白白的牙齿一闪,他漱口的时候看上去就像在对小花狗笑。
  那个男人很像我。作家
  我写这篇小说的第一节是在深夜。我在湖南路10号的六层楼上谛听这个城市的夜声。三路公共汽车在环行线上昼夜行驶鸣声开道,它总是经过湖南路经过我的窗下。自入冬以来每夜都有人骑着自行车,唱着流行歌曲经过湖南路经过我的窗下。有一天我注意到了那辆唱歌的自行车,我看见三个穿红球衣的瘦小子挤在一辆自行车上,一路骑一路唱朝玄武湖方向去。你不知道现在我多么厌倦写作。
  我的宿舍至多十平方米,靠窗放着破旧的散发着霉木味的写字桌,写字桌右下角就是我用于睡眠的气垫床。我的帽子围巾手套稿纸钢笔面包镇江酱菜都堆积在桌上床上。北墙上挂着一把廉价的吉他,那把吉他音色沉闷,我睡着了就在那把吉他的葫芦形阴影下做梦,梦见我十八岁天真无邪的好时光,在圆形音乐台上弹唱约翰·丹佛的乡村歌曲。我想到了这个季节吉他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每天的思绪缠绕在湖南路7号大院的红色水塔上,我推开窗户就看到了那座红色水塔,它被圈在围墙内,古堡式的塔顶与我的视线基本平行。有一条铁梯索从塔顶垂下,在北风中撞击水塔冰凉的砖壁。半夜里我经常被一种琅琅动听的音乐声惊醒,它来自红色水塔,来自我的灵魂隐秘的地方。
  你不知道我的想法有多奇怪。我想把自己拴在一根细线上,从水塔顶端吊到半空中,我被冬天的大风荡起来悠起来就像一棵棕色的松果。我头发纷飞面目红润悬在红色水塔上,俯视狭窄的种满梧桐的湖南路。我看见讨厌的三路汽车从下面经过,三路汽车是城市里最大的放屁虫,满身污垢地招摇过市。我的好朋友走出我的宿舍,在冬夜里都挤上三路汽车回家去了。谁也看不见我。
  我就是想制作一个人吊在半空中的模型,陈列在宿舍空白的南墙上面,组成与那把吉他参照的空间。你不知道我写这篇小说的想法有多奇怪。故事
  吊死在水塔里的是个男人。
  他有一杆全自动步枪,在水塔顶部的水箱里藏了很多年。那杆枪涂过厚厚的凡士林油,枪管扳机处都用油布包了三层。多少年后那杆枪重见天日,枪管的烤蓝仍然锃亮锃亮的。他是在一个雨天爬上水塔的铁梯索的,他穿着一件土黄|色的风雨衣,帽子遮至眉毛。有人看见他上水塔了,他动作灵活敏捷,比猿猴还要灵活敏捷。有人说水塔抽不上水了,他肯定是修水塔的工人。那天雨下得白茫茫一片,水塔里汹涌着清脆响亮的回流声。除此之外你什么也听不见。那个人把枪架在水塔顶部,不断地调整枪口的方向,他的冰凉疲惫的脸贴在枪托上休息了很长时间。他知道水塔外面在下雨,准星上的红十字线像鸟翅掠过雨中的街道和行人。那天雨下得白茫茫一片,城市的面目混沌难辨,他发现枪口失去了目标。“你们都逃到哪里去了?”
  那个人抱着他的枪呜咽着,他闭上眼睛数了八秒钟,然后勾起细长的手指扣响了扳机。他听见水塔深处发出沉沉的轰鸣,外面依然是哗哗的雨声下水道分洪声和路人雨靴踩水的声音。一朵红花从水塔上空缓缓落下去了。那就是他对死亡的臆想。“你们都逃到哪里去了?”
  枪从手中掉落下来了,子弹飞向虚空。这就是故事。那个人没有再看一眼他的枪。他脱下潮湿的雨衣,系在水塔顶端一根锈烂的铁管上,两条衣袖挽成死结垂下来,那个人就穿着一件白衬衫吊死在水塔里。
  吊死在水塔里的男人是个神秘来客,我不认识他。这就是故事。
  乡村
  走出这座灰房子就可以望见西北方向落凤岗的重重山影。落凤岗在玉米地的尽头,那是永远向阳的山坡,植满了松树、柏树、乌柏树和皂角树,春天山坡上开放星星点点的迎春花。现在是秋天了,你远远望去落凤岗衰草残枝,雾气像潮水一样顺坡漫下,但是秋天山坡下结满了成熟的玉米,玉米的金黄|色波浪又一次顺坡而上,点缀先祖之地落凤岗。你可以把这里说成你的故乡。
  乡间的老人包着麻布头巾晒谷粒。一共有八个,或者九个,他们都面朝着西北方向耙着谷粒。落凤岗上飞起来一群鸟,吱吱喳喳叫破天空。他们都看见落凤岗上惊飞了一群鸟。你可以想像老人们惶惑的谈话。
  “谁在那里呢?”“一群人,一大群人。”
  “他们在那里干什么?”
  “他们朝这里过来了。”
  那一大群人朝村子过来了。他们下了落凤岗穿行在茂密的玉米地里,他们走过两只山羊和一群芦花鸡身边,还发现一只聪明的小花狗总是在他们前面奔跑,一边吠叫一边回头朝他们张望。路边的玉米棵子被拂乱了,沉甸甸的老玉米打在那一大群人的脸上,留下穗状擦痕。
  那一大群人站在晒场上环视老人的村庄,闻见了湿润清香的乡村生活气息。他们听见有个人在一间灰房子里吆喝孩子,不准出去,不准出去,坏蛋带枪来抓人了。这是沉默寡言的村子,老人们淡漠地晒谷子,脸上是亘古不变的太阳颜色。你无法想像他们内心的愤怒。“你们来干什么?”老人们问。
  “我们来修机场。”那一大群人摹仿了飞机的声音。我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我扛着一架水平仪挤在一群人中间。那年我正当十八岁青春年少的好时光。我的宽大的蓝色工装口袋里插着一枝七叶草,眼睛里闪烁着玻璃饰片的光。
  故事
  “妈妈,你看见水塔上挂着一件白衬衣吗?”独腿少年坐在水塔下面的台阶上,青草环绕这里蓬勃生长,青草没及独腿少年的腰际。这是多年以后的春天,城市上空滞留了一块椭圆形云朵,微微泛红,它在这个城市上空滞留了多年,你们谁也没有发现。
  “妈妈,谁在水塔上挂了一件白衬衣呢?”没有回应。红色水塔巍然耸立。时间迅速地绕塔壁运行一万圈。独腿少年记得他是和妈妈一起来的,妈妈带着一只藤编草篮,篮底铺着她买来的半斤鲜草莓。独腿少年看见那只草篮放在台阶尽头,但是妈妈消失了。妈妈消失多少年了你怎么不知道?他向草篮爬过去。他听见一条腿在石阶上柔软地碰撞,另一条腿像风中铃铛歌唱。草篮放在水塔的拱形门洞下面,爬过去你就知道草莓已经腐烂成一股紫红色的汁液,流进水塔里面去了。这就是故事。“妈妈,你还在这里吗?”
  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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