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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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命符-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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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那个苏州妈子已从白漆的屏门后面出现。伊穿一件黑布的棉袄,头发花白,腰背也有些弯曲,但两只眼睛骨溜溜地转不定。伊的神气非常老练,绝无恐慌的样子。伊走到那张红木的方桌面前站住,伊的眼睛向两面椅子上的人瞧了一瞧,便等候问话。

汪银林问道:“吴妈,你今天早晨几点钟起身?”

吴妈答道:“大约六点半钟,天还没有亮足。”

我觉得伊的年龄虽老,声音却仍尖俏,说话时也不像一般年老仆妇们的没有层次。苏州妇女的声音,的确有使人陶醉的音乐意味,我好久没听到吴音,这时倒很有兴味。

汪银林又道:“你起身以后干些什么事?你应仔细些说。”

老妇仍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起身以后,先去买豆腐浆—一这是我天天的早课——一回来后就打扫客堂。那时我见老爷下楼来,喝了豆腐浆就出去,小姐也起身了。我就出去泡水,预备大家洗脸,但大少爷的和高先生的洗脸水,都是莫大姐送上去的——”

汪银林插口问道:“高先生?他是谁?”

甘东坪抢着答道:“他是丽云的舅舅,叫高骏卿,在无锡勤益面粉厂里办事,前天从无锡来的,在这里耽搁了两夜,“就住在这客堂楼上。他定意乘今天早晨的特别快车回无锡去,因为知道我一早要出去喝茶,故而昨夜里领先和我话别。今天早晨我出去时,他还没有醒,我也不曾惊动他。吴妈,高先生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老妇道:“他吃过早饭才走,八点钟已敲过了好一会。

霍桑对于这一点似乎很注意。他下楼后始终静默,这时才第一次开口。

他问道:“甘先生,请问这位令亲也会吸纸烟吗?”

甘东坪答道:“不吸的。我们家里只有汀荪吸纸烟。先生,你为什么问到这个?”

霍桑答道:“我们刚才在楼上找着了一个香烟头,好像今天早晨有什么人进去过。”

老人呆了一呆,忽把眼光瞧到杨春波的脸上,却不发话。

汪银林继续问道:“吴妈,你说下去,以后你又干些什么事情?”

老妇道:“我泡了水回来,就到炊间里去烧粥,接着,我照常到楼上去收拾老爷的房间,又到楼下来打扫书房。到了八点半光景,那位高先生出去,他赏了一块钱,给我和莫大姐平分。我吃过了粥,和莫大姐分了赏钱,又到后院里洗了两双袜套,就出去买一个裤腰布,小姐也叫我顺便买些零碎东西。我出后门时,瞧见这位杨少爷进来。等到我买了裤腰布回来,才知道大少爷已吊死了。”

汪银林道:“这样说,你今天不曾见过大少爷?”

那苏州吴妈摇摇头,说:“没有,我不曾见他下楼。”

霍桑忽然低声向汪银林建议道:“这一点你还是问问莫大姐,伊也许比较明了些。”

汪银林点点头,又挥一挥手,说道:“你去叫莫大姐出来。”

吴妈点点头,便很从容地回身走到屏门后去。

七、丽云的谈话

莫大姐站立在吴妈的原地位上,伊的一只手撑在桌上,低着头,似乎略略有些害羞。

汪银林说道:“你把今天起身后所做的事情,仔细些告诉我们。”

莫大姐道:“我和小姐差不多同时起身的,起身后,我就到后院里去洗衣。在吴妈烧粥的时候,小姐叫我把脸水送到楼上去,因为那时高先生已起来了。我刚才送了脸水下来,大少爷也在楼窗上喊洗面水,我就重新提了脸水上楼,送到大少爷房里去。

汪银林道:“那时几点钟?

那女子疑迟了一下,答道:“我不知道。但那时候高先生还没有下楼吃粥,大概还不到八点钟。

霍桑忽然接嘴道:“时间很对。但你送洗脸水进去时,可曾瞧见大少爷?”

“瞧见的。

“他在做什么?

他——他已起身了,穿了一件浴衣。

“嗯,他坐着还是站着?”

他站在衣橱面前,用生发膏在抹他的头发。

“可曾和你说话?”

“没有。”

“那么,你在他房中耽搁了多少时候?”

“没有多少时候,我把铜壶中的水倒在面盆中,又注满了漱口杯,就下楼来的。”

“他的洗脸水,天天是你送上去的吗?”

“正是,不过有时候我若在做别的事,吴妈也常送脸水上去。”

“今天他喊洗脸水时吴妈也听见了吗?”

“我不知道。那时伊在灶间烧粥。但小姐在对面厢房里,我想伊总也听见了。

霍桑点点头道:“好,你说下去罢。以后怎样?”

莫大姐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我送罢了面水,又回到后院中去洗衣,后来在吃粥的时候,吴妈分给我半块钱。吃过粥后,我重新到后院里去,直到小姐来喊我,告诉我杨少爷在楼上叫呼,我才陪着伊上楼。我瞧见了大少爷可怕的形状,几乎吓死!后来小姐叫我到弄口烟纸店去,差桂生到湖心亭去请老爷回来,接着,我仍回进来陪着小姐。

姚国英旁听了一会,这时有些不耐缄默,就发表他的结论

他道:“从时间上推算,汀荪大概是在八点和九点之间死的。汪探长,你想对不对?”

汪银林沉吟了一下,答道:“正是,八点钟时,他既然还在梳发洗脸;九点过后,这位杨先生上楼去时,便发现他已吊死。他死的时候,的确在这一个钟头里面。”他说着,回头瞧瞧杨春波,又瞧瞧霍桑。

杨春波沉倒了头,两只手插在西装袋里,好似有些发窘。霍桑的眼光却凝视着壁上的几条山水屏条,似乎他的思想在别的方面,并不注意到汪银林的暗示。

他突然问道:“还有那个张阿三呢?我们再听听他怎样说法。”

这建议得到了汪银林的接受,那老主人便吩咐莫大姐退去,叫厨子张阿三进来。几分钟后,那身材高大的张阿.三,已走进客堂里来、他的高度似乎比霍桑还高一寸,宽阔的肩膊,苍黑的方脸,两条浓眉罩着一双黑眼,都显示他富于体力。他穿一身玄色假羽绸的夹袄裤,对胸钮子,里面衬着雪白的短衫,左胸口表袋里,露出一根白银的粗表练。他的声浪很粗壮,答语也比那两个女仆简单得多。

他说道:“我今天起身很迟,吃过了粥,就到菜市场去。这回事我完全不知道。’”

霍桑凝视着他问道:“你在什么地方吃粥的?”

“在后门里的披屋里。”

“那时在什么时候?”

“我不仔细,大约在八点过后,因为我吃粥完毕的时候,那位姓高的客人方才出去。”

“那时候可有别的人在后门里出进7”

“没有”

“你和吴妈莫大姐一块儿吃粥的吗?”

“不,她们在灶间里吃的。我吃好了粥,把粥碟拿到灶间里去时,她们正盛好了粥,还没有吃。我就提了篮到菜市上去了。”

霍桑想了一想,又问道:“你今天可曾瞧见过大少爷?”

那厨子很坚决地摇摇头。“没有。”

“你今天不曾上楼去过吗?”

“没有。我吃完了粥就出去了。

霍桑忽换了一个问题。“你平日吸什么牌子的纸烟?”

“我——不吸纸烟。

霍桑突然立起身来,表现一种意外的举动。他奔到那阿三面前,握住了他的两手,反复地瞧了一瞧。严肃道:“你为什么骗我?你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还有黄色的烟痕!

那厨子似非常惊恐,想赶紧缩手,却挣扎不脱。他断续地答道:“我——我从前本来是吸烟的,不过——不过近来却戒烟了。”

霍桑放了他的手,婉和道:“原来如此。你几时开始戒纸烟的?”

阿三吞吐着答道:“我——我戒了三天,故而烟痕还没洗掉。

霍桑点点头,说道:“好,你到后面去罢。

汪银林似已领悟到霍桑最后的问话有什么用意,等到那厨子退出了客堂,他便回头向甘东坪问话。

“甘先生,你可知道他当真是新近戒烟吗?”

那老人疑迟了一下,答道:“这个我不很仔细,你可问问小女。……但你们为什么查问得这样仔细?莫非汀荪的死——”

汪银林接嘴道:“他是自己吊死的,但我们相信今天早晨有人到他卧室中去过,并且他的抽屉也有人翻动过,故而我们不能不查一个明白。

甘东坪连连点头道:“唉,什么人上去过呢?为什么翻动他的抽屉?这的确应当查查明白。”他提高了声调喊道:“丽云,你走出来!

不多一会,那丽云便从东厢房中出现。伊走进了客堂,鞠了一个躬,在靠近长窗的一只圆凳上斜侧着身子坐下来。伊手中执着一块白巾,低着头,等候我们询问。

甘东评道:“丽云,今天早晨可有什么人到你哥哥房里去?”

伊摇头道:“没有人,只有这一位杨先生——”伊顿住了,抬头向杨春波瞧瞧。

霍桑接嘴道:“是的,他是发现令兄吊死的人,我们已知道了。除他以外,你想有没有别的人进去过?”

伊答道:“没有了。刚才我听见吴妈、莫大姐和阿三的话,完全是合乎事实的。”

汪银林插口道:“你想你的舅舅可曾到你哥哥房里去过?”

“不会的,他洗好了脸就下楼来吃粥,吃完粥就动身。”

“当他下楼以前,你哥哥正在洗脸,你怎知道他不会走进去瞧瞧你哥哥呢?”

“我想不会的,因为他们是不招呼的。”

“唉,舅甥间竟不招呼?为什么呢?”

甘东坪忽然代替答道:“唉,这回事我来解说。这孩子近来越发荒荡,每夜里总要半夜时分回来。前天晚上,骏卿训斥了他几句,汀荪不服气,彼此曾口角过几句,因此大家便不招呼了。”

汪银林点点头,向霍桑瞧瞧,霍桑仍毫无表示。

汪银林又问道:“你舅舅在什么时候动身的?”

丽云答道:“他出门时约在八点一刻。他说他还要去买些东西,准备乘十点钟的特别快车回无锡去。”

“那么,你舅舅动身以后,吴妈和莫大姐都在灶间里吃粥,吃罢了粥,他们又到后院里去洗东西。那时候阿三也到外面去买菜了。在这个当儿,可有什么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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