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这一闹,也就没有再吃东西的心情,匆匆吃了各自面前的食物,便要打道回府。
因夜市上人实在太多,九天繁星簇拥着一轮快要满了的圆月,辉映着万家灯火,若不是刚才遇着的事情,倒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锦绣世界,姐妹三人携了手,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紧紧跟在两位哥哥的身后,不时便到了家门口,正要拍门叫老黄伯开门,就见门口的石狮后转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来:“曾家姐姐……”
嗫嚅的声音,透着劫后重生般的胆膻心惊。
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你是哪家的丫头,怎会在我家门前?”六娘怕是歹人,上前一步,把七娘和八娘掩在了身后,厉声问道。
“我,我是阿蓝,钱记油盐铺家的阿蓝。”
八娘因听的声音有些熟悉,又听她说是阿蓝,想起上回去买盐时听她那后娘说要卖了她的事情,就着月光再一细看,可不就是阿蓝?
不由上前问道:“阿蓝,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曾家姐姐,求你们救救我吧。”
阿蓝哽咽着朝着几人跪了下去。
“我被我娘卖到了李员外家,可那李家的公子……我心里害怕,就逃了出来,才刚在夜市里见着你们,若不是你们挡住了李家那几个奴仆,我就被他们抓到了,因得了那点机会,才躲了起来,后又见你们归家,因此跟了过来,阿蓝实在不知道要去那里,就请曾姐姐收留阿蓝一两日吧,等过两日,李家不再寻我了,我再出了城,绝不会连累姐姐们的。求你们了,现若是被那李家寻着我,阿蓝就只能是个死了。”
姐妹几个都被她哭的有些不忍,且那李混蛋的名声,也是有耳闻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一两年因李员外致了仕,且现任的知军大人极为清廉,前头寻着事儿,狠罚了那他混蛋一回,这才叫他消停了些日子,没想到知军大人这才一回京述职,这混帐竟然就出来闹事了。
兄妹几人都知道阿蓝若果真落到那温帐的手上,会是个什么结果,因此便不忍心赶了她走,可到底阿蓝也是被那厮买了去的,藏匿别人家的逃奴,却是法不可容,一时几个都踌躇起来。
六娘开口道:“非是我们不收留你,只你如今是个逃奴,若是被人知晓了,我们也担当不起,你既是逃出来的,不如回家去,你家离我们家,也不过几步路罢了,回去寻你爹娘拿主意吧。”
“这位姐姐还不知道吧,我爹已经去世了,我便是被我那黑了心的后娘给强卖了去的。姐并未过了牙行,也未去官府里备了,阿蓝出来前,还偷了那卖身契来,因此也并不算是逃奴。且阿蓝真的只是求你们收留一两日,等过了这两日,阿蓝一定会出了城去,我娘舅就在离这村不远的古庄刘,回头等出了城,到了古庄刘,求了娘舅给我口饭吃便成了。真的不会连累你们的。”
大宋国严禁以欺诈的手段强买良家人口,据这阿蓝所言,李家买她,竟然连牙行都未过手,实在是胆大包天。不过非法的人口买卖向来也是禁而不止,人贬子又猖厥的很,甚至有传闻,有些官员也与那人贬子同流合污,行那私贬人口之事,以牟暴利。
但那是没有人追究罢了,如阿蓝这种情况,也就算不得逃奴,就算被他家寻着了阿蓝躲在他们家,也不怕,难道曾家还怕了那李家不成?
五郎道:“若你说的是真的,倒也不必惧那李家寻着你。你且留在我家就是。”
“五哥?”六娘扯了扯五郎的袖子,低声道,“若是这丫头所言非实,岂不是给爹寻麻烦?”
八娘想了想,在边上道:“我前些日去钱记买油盐时,听那后母说要把她卖入李家的,为此还闹了一场,我们家与钱记也算得邻坊,这阿蓝平日我们也是看着的,应该没有说假话,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夜里,瞎灯黑火的她又能哪里去?还是留她一两日再说吧。”
七娘原就是个心软的,听了八娘的话,也是不住点头。
“八妹妹说的是。”五郎道,因他年少,且有一副热心肠,性子里又有些游侠气,见着不平之事,岂有撒手不管的?
六娘见此,也就不再多说,到底心中也怜这丫头可怜。
四郎倒是不置可否,见弟弟妹妹们决定了下来,便上前拍了门,黄伯过来开了门,笑道:“哥儿姐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大嫂刚送了老夫人去了西跨院里。厨房里也给你们留了热水……”正说着,一抬头看到狼狈不堪的阿蓝,奇道,“阿蓝丫头?不是说你被你后娘卖了李家去么?怎么跟着我们家哥儿姐儿们回来了?”
阿蓝忍着泪福了福身,叫了声:“黄老伯。”
四朗道:“说来话长,黄伯先也别问了,见着阿蓝的事情,黄伯万勿说出去就是了。”
老黄伯一听,心知有异,便忙引了他们进院里,关了门。
因阿蓝在,此时若叫老夫人知道,怕她老人家忧心,七娘便带了阿蓝回后院,其余兄妹几人去薇院里给老夫人问安。
时辰不早,老夫人也累了,见兄妹几人平安归来,略说了几句话,六娘留下服侍老夫人睡下,大嫂吴氏便领着几人回正院里,路上才问:“怎么不见七妹?”
八娘这才把事情凛了:“……我们见实在可怜,这才留了她下来,七姐姐是领她去后院了。”
吴氏沉呤了一番,才道:“你们当是莽撞,且不说别的,若是那钱娘子知道被她卖了的女儿如今躲在我们家,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不过人也领来了,总没有再赶出去的道理,你们也当心些,别叫人知道了。这事明儿再与你们大哥还有母亲说吧。”
四郎与五郎自去厨房里端水。大嫂和八娘回了后院,去西厢里也看了一眼,见果是阿蓝那丫头,且七娘已让她洗了手脸,因身量和八娘差不多,又拿了八娘的旧衣与她换了,看起来倒还好,只一双眼哭的有些肿。吴氏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去了。
不进五郎送了些热水来给她们姐妹二人洗漱。一翻忙完,八娘把自己的床让给阿蓝睡了,自己则和七娘挤一晚上去:“因你来的急,我家地方也不大,你就先在我床上将就一晚上吧。等明天禀了祖母,祖母住的西跨院里还有空屋子,到时候收拾了让你好住。”
能有个栖身的地方已是万幸,阿蓝哪里敢想那么多,岂就这间屋子,也比她一辈子住过的地方都要好。阿蓝忙道:“是我打扰了曾姐姐了,也不用帮阿蓝再收拾什么屋子,曾姐姐还是睡自个的床吧,找个褥子,阿蓝就在姐姐床前睡就好,只当给姐姐守夜了。”
第五十九章节本章无题
“说什么胡话,这会儿天也凉了,着了凉可怎好?”七娘白了阿蓝一眼,利索的给阿蓝换了被褥,又把八娘常用的薄锦被抱到自己的床上,催着两人上了床,这才熄了灯,自己也钻进了被褥里。
因两张床只隔了扇六开的喜鹊登枝的屏风,离的并不远,说话也能听到,八娘就问阿蓝在李家的事情。
“你进李府里多久了?今儿怎么逃了出来?”
“回小姐的话,我被我娘卖到李府,也快半个月了,因李家公子见我还算齐整,便要了去,我听他屋里的丫鬟姐姐们说了些事儿,本就心里害怕的很,谁知那李公子……”
阿蓝说到这里顿住,曾家这两位小姐可都是未出阁的人,有些话却不能在她们面前说,原本李公子要了她,便是有了别样的心思的,便隐了过去,只继续道,“今儿刚好李公子说是出来赏月,便带了我出来,一咱上言语间很是……我因没有顺从,路上便被打了。后来又遇着人小娘子,随从的几人便上前调戏那小娘子,我得了机会,又因我的卖身契是被屋里的大丫鬟收了的,被我无意间见着,就自己偷了出来,趁他们与那小娘子撕缠,我便偷跑了,不想还没跑几步,就被他们发现了,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的,那几人遇着了你们,我这才得了那点空,躲了起来,因心里害怕的很,看到你们,便悄悄跟在你们身后一路潜了回来。”
听了她的话,七娘很是叹息了一把。
女儿家命运原就不易,生在好人家尚好,若是遇上那黑心的父母,真真生不如死。还好自家父母不管多难,也是把她们姐妹几个视如明珠般捧在手上的。可怜阿蓝生的这么漂亮,这漂亮,倒成了罪过了。何况她才多大点的人?那他家的公子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心里越发怜悯她。
第二天一早,八娘一早身体也不如常锻炼了,跑去书房子里,因曾不疑是做过官的人,因此书房里有《宋律》,寻出来特意翻到有关人口买卖的,这才知道原来大宋是禁止以欺诈的手段买卖良家人的。且所有人口买卖,必须要经过牙行中介,更须得在当地府衙报备上档,这才算合法。所阿蓝所说,她娘当初卖她并未经过牙行里的经济之手,且也未去府衙里上档,如今那卖身契又在她自己手中,一早八娘看了就让她干脆烧掉了。
这样的话,就算那李府的人寻到阿蓝,也不能对她怎样。
不过,现在麻烦的倒不是这个。
李家那狗屁公子既是个混人,若是知道阿蓝藏在她家,少不得一翻麻烦,以曾家在南丰城的声名,想来李府的人也不敢明着上门找麻烦,不过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没必要给父兄们找麻烦,实在不行,悄悄的把阿蓝送到她母舅家就是了。古庄刘离城里原就很近,她这几天刚好也要去一趟,请刘家父子帮着六娘作几件陪嫁的家什,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阿蓝送过去。
刚好二哥曾子固说这两天就去牙行里寻经济雇个车夫过来,到时候乘马车过去,也不至于叫人发现。
在书房里翻了律法,放了心,这才去西跨院里给老夫人请安。
七娘六娘早已到了,正在服侍老夫人梳洗。八娘道了好,见有六娘七娘忙着,便回了正院,去了厨房里帮着吴氏准备早饭。
因几兄妹要跟着曾子晔还有老夫人去南源庄,黄伯一早已去了车行里雇好马车,六娘和七娘收拾了一应东西,用了早饭,一行便上了马车,八娘因想着去看乔老伯,再加上阿蓝还在家中,因此就留了下来。五郎见她不去,又知她要去城东寻那乔老头,不放心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