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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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笔记-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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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豁并未正面解答,而是沉思着问:“你刚才说的那个李栓子,跳井死了。那么那口井有没有再用?”

“没有。把李栓子捞出来以后,那口井就封了哇。”

“县里的医生来村里做过调查没有?”

“来过。不仅县里头的,省里头的医生都来过做调查。不过最后啥子也没查出来。最后村里好多人都得了这个睡不着的病,医生也莫得办法。只有把那些得病的人全部转移到外头去住了,听说那些人在外头住一段时间后,这个病会好得多。”

老豁点点头:“这个情况我之前已经听说了。”

罗寡妇忽然小声地问:“我们……是不是我们这里不干净,招惹啥子东西了?”

老豁问:“村里人因为害怕这个,有很多都搬走了是吧?”

罗寡妇点点头。

我问她:“那你怎么不搬走?”

罗寡妇说:“我家里男人死得早,又没得老人娃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死就死了,我不走。”

“那你晚上能睡着觉吗?”

“能睡着,我还没被传染上。”罗寡妇抿了抿耳背后的头发说。

到罗寡妇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落黑了,西边的太阳已经沉下了一半去,黑暗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正在用双翼慢慢笼罩住整个天空。整个青子坡不见半点灯火和炊烟,活活像一个鬼村。

我戳了戳老豁说:“豁哥,你看,这还真是挺吓人的,多像恐怖电影里面的地方啊。”

老豁环视四周,点了点头:“嗯,是挺恐怖的。要不是我以前干过影视编剧,还真得被这地方给吓着。”

我颇感意外:“职业挺杂啊,你还干过影视编剧?”

“嗯,干了两个多月吧。后来‘她’也挺烦的,我就跟‘她’分手了。”

“……”

我们进了罗寡妇的家,一个院子,几间破旧砖瓦房,典型的农家院落。村子里早已经是断水断电,罗寡妇掌了两盏煤油灯,勉强能把屋里照个大亮。她让我俩先在堂屋里坐一会儿,自己去厨房里做点东西吃。

我端着煤油灯在堂屋里转了一圈,四下瞅了瞅。屋子里很乱,有些阴暗潮湿,即使在夏天也隐约泛着一股子霉味。在我的印象里无论南方或北方的村居都是这个感觉,大概是没有使用装修材料而土壤湿性比较大的缘故。屋子左边放着一台老式的电视机,看外观弄不好还是黑白的。电视机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老旧的木头相框,里面嵌着几张照片。我举起煤油灯扫了一眼,说:“这罗寡妇还去过北京天安门呢。”

“嘿,瞧你说的。”老豁在一边道,“别管多穷的人家,谁还没出过几趟远门啊。原来不是有个新疆的老头叫什么库尔班的,还徒步走到北京来着,就为了见一眼伟大领袖毛主席。”

我反驳道:“那是信仰好不好。”

老豁不屑道:“你个小屁崽子,懂什么叫信仰?”

我说:“我当然懂。信仰就是凝聚力。”

说话间,罗寡妇已经做了两个菜端上来。一个炒腊肉,一个炒笋尖,还熬了一点玉米稀饭。老豁把煤油灯剔得更亮了一些,坐下说:“多少年没吃过烛光晚餐了。”

罗寡妇掩口而笑,看来她还是能听懂一些时尚词汇的。

老豁随手夹着菜,问她:“村里人都走光了,你准备怎么办?”

她默然了一会儿,咬着筷子头说:“我公公、我男人的坟都在这头,逢年过节的我还要烧纸给他们。我不能走。”

老豁说:“走了逢年过节再过来呗。你一个人能住吗?这里已经封锁了,再过几天就要做焚毁式处理了。”

罗寡妇低着头不说话,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我随口问道:“你男人什么时候过世的?”

“有十多年了。他得急性肺炎死的。”罗寡妇说。

“哦……这样。”为了缓解尴尬,我指了指墙上的相框,没话找话地说,“那你在北京天安门的照片,谁给你拍的?”

罗寡妇的手忽然抖动了一下。若不是桌子上的火苗闪了闪,我根本注意不到这个细节。她抿了抿耳背后面的头发说:“没得人给我拍。天安门自己有照相的,拍完之后就给我寄回来咯。”

我感觉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但具体又说不出来。吃完饭后,大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各自回房睡觉。罗寡妇让我跟老豁住在西边的房间,那是她以前的老公公住过的,收拾得还算干净。我们也不挑拣,抖了抖床单就睡下了。

夜里起了风,还算凉快,再加上这一天折腾的,我很快就睡着了。可心里装着事,总也睡不踏实。约莫睡到半夜,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弄醒了。睁开眼,瞧见老豁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悄悄地朝门外走去。

他这是要干什么去,撒尿?看样子不像。我略微思索了一下,恍然间明白了,这老家伙是要作死啊!我看他白天就和罗寡妇眉来眼去的没个正经样,只是碍于我在场不好做什么,这夜深人静了,他可算等到机会了。

我悄悄起身在后边跟着他。没想到老豁刚走出门口,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回头低声道:“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我索性跨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这半夜三更的,你想去干什么好事?”

老豁愣了一下,随即敲了一下我脑壳,“你个瓜娃子,瞎寻思个啥!就你还是有信仰的人呢!”

我捂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老豁叉着腰问我:“你看我像干那事的人吗?”

我说:“像。”

老豁翻着眼说:“你就这个觉悟是吧?难道你没注意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一提起天安门那张照片,她的反应就很不自然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老豁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继续道:“那张照片肯定有什么问题。我怕夜长梦多,所以想溜进正屋里再看一看。”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不叫着我呢?”

“人多脚杂,我不是想一个人先进去确认一下情况,然后再告诉你的嘛。”

我跟老豁达成了共识,然后一块儿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轻轻推开门,到了正屋,趁着月明,我看到本来挂着相框的墙竟然空了!我怀疑天黑自己没看清楚,急忙上去摸了摸,吃惊地说:“没了?”

“那照片果然有问题!”老豁发狠道,“应该是藏在哪儿了,在屋里找找,看能不能搜出来!”

我们两个黑灯瞎火地在屋里摸了半天,还惊动了几只耗子,终于在一个木柜子底下的缝里找到了塞进去的相框。老豁打着打火机,拂去相框玻璃板上的灰尘,我们两个就凑着脑袋对照片仔细观察起来。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胶卷照片(那时还没有流行数码照片),罗寡妇就站在天安门广场的毛主席像下面,十分自然地露出笑容,看上去还挺幸福。我俩瞅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老豁把打火机的火苗调到最大,视线一下亮了起来。我几乎就在同时发现了这张照片的诡异之处,刚要喊出声来就被老豁一把捂住了嘴巴!

老豁转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在火苗的跳动下阴晴不定。但他的眼神分明在说:这怎么可能?!

照片里的罗寡妇站在广场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的确良上衣,衣襟微敞,露出了一个挂在脖颈上的饰物。虽然那饰物只从衣服里露出了一半,但从那奇怪的形状和独特的图案我依然可以分辨出来,那是一个青铜吊坠!

一个跟水猴子身上的一模一样的青铜吊坠!

我一脚踹开罗寡妇的房门,把手电筒往里一伸,晃了两下光柱,像扫黄打非的民警。罗寡妇只穿着一条内裤,惊慌失措地抓起一条毯子围在身上,叫道:“干啥子!”

“你说干啥子!”老豁上前一脚先踢翻了她,把她双手反剪着拿绳子捆了,像扔麻袋似的往床上一丢。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想看还不敢看,又忍不住瞄了一眼,捡起毯子围在她身上。罗寡妇一边挣扎一边叫骂:“你们两个混球,清早八晨就莫得好心!老娘管你们吃喝拉撒,管你们睡,你们两个好屁意思要来睡老娘……”

“别你妈瞎叫唤了。这村子里就咱们三个人,就算你叫破大天也没人能听见。”老豁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她对面,说,“放心吧,我们对你没兴趣。要想搞你,早就搞了,还用等到这大半夜的?”

“呸!你捆我干啥子!”罗寡妇啐了他一口,叫道,“我一早看你长得就不像好人!”

我差点笑起来。老豁瞪了我一眼,拿手擦擦脸上的唾沫星子说:“我们是来村里调查情况的。捆你,是因为你有事瞒着我们。”

罗寡妇愣了一下,随即大嚷道:“我瞒你们啥子了?”

老豁招手示意,我打好手电,拿出那张相片在她眼前亮了一下,她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奇怪,紧紧地抿住了嘴。

老豁问:“为什么要把相片藏起来?”

罗寡妇冷冷回道:“跟你们有啥子关系!”

“当然有关系。这村子里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是我们的线索。”

“哼,这跟你们有屁个关系!”

罗寡妇很不配合,我们只能问她为什么藏起这张照片,而不敢提青铜吊坠,唯恐打草惊蛇。问了半天,她什么都不说,甚至于到最后闭口不言了。这可难坏了我跟老豁,总不能搞刑讯逼供吧?

老豁最后使出了“杀手锏”,他包里有一台卡片机,这时派上了用场。他朝着罗寡妇“咔嚓”就是一张,闪光灯照得人眼前一阵发蒙。罗寡妇扭过头去喊道:“你做啥子!”

老豁摆弄着相机说:“现在时兴拍裸照。艳照门你知道吧?不知道不要紧,回头我把你相片也传出去,让大伙都看看。刚才只是试试光,现在才来真格的。”

老豁伸手就去拽罗寡妇身上的毛毯,吓得她惊恐大叫:“停……停手!”

老豁得意地笑了:“怕了?怕就乖乖地配合我们,问什么,你说什么。”

我在心中暗道,我草,这老狐狸还有这么不要脸的招数。

罗寡妇最终屈服了,蜷缩在床尾,埋着头黯然说道:“我把相片藏起来,是因为不想让你们再瞧见。”

老豁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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