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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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瀑-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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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很乐,表面装着一点儿不懂幽默,伸进大衣从挎包摸出一瓶摔了两跤也没砸碎的高梁酒,将它放到枣树下,向枣树诚挚地鞠了一躬,说:

  “老人家,好在你身子骨还硬扎,不然横牛儿就找不到根了。横牛儿不知咋感谢,特带一瓶酒来给你老暖暖身子,万望接受。如你老推辞隔外,横牛儿的脾气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她会伤心,会哭泣,会从石桥跳入峡谷……”

  “胡说些啥?”村长没了微笑,但口气还算平和,“正因为你小名叫横牛儿,村里才接收你。但你心里明白,你并不是咱村的横牛儿,如你不信,可以到望龙村西坡看看,上面就葬着横牛儿和她的母亲。”

  “那根本就不是我和我的母亲。”

  “当然不是!”

  “赵叔,你相信我,”我像女儿一样吊住村长胳膊,撒着娇,“我真的是横牛儿,小名牛儿,那年我妈背着我从雪山奔逃到了省城,真的没死。我妈也是在我来村里的前几天才丢下我走的。走前还嘱咐了我一句话呢……”

  说到这里,我期期艾艾说不下去,因为母亲咽气时我还在铁道边拾破烂。村长以为我在卖关子,又微笑了,抬手,中指一勾,反背在我头上就是一磕钻:

  “鬼精怪!说啊,啥话?”

  “我妈说回龙爪找你爸和姐去。”为了更加圆满,我又补充了一句,“要不然,我咋会在我妈刚去世就千里迢迢直奔龙爪而来呢?”

  我正暗自为即兴编的谎言得意,不料,村长脸色像晴转阴的天慢慢地乌云笼罩,生硬地甩脱我的手,瞪着我,说我还不会演戏。我不知哪儿出的岔子,也的确不会演戏,顿时感觉脸庞发烧,强硬头皮,底气不足地反问:

  “既然我不是你们认为的横牛儿,为啥将我当女儿,担心我饿着冻着,送那么多你们都吃不上的好东西给我?”

  “啥?送东西给你?荒谬!”

  “你不要装,赵叔,我人小,但我懂事。”

  “你是很懂事,不然不会肩负重任……但咱村的人不是傻子……丫头,我今天破例告诉你露的马脚,免得你小小年纪还在村里忍辱负重。横牛儿她爸死时,她妈还健在。龙爪?哼,鬼才这样叫!”

  村长又露出微笑,但那微笑变了味儿,是讥,是嘲,是排出了定时炸弹后的骄傲。右面窗户破纸洞后的那双眼睛,似乎更为惶惶,一闪,不见了。

  我为我突兀的谎言后悔不迭,但村长像一座石雕,再也听不进我半句解释,就是我哭得涕泪交加,他也坚持要我立即离开他家,离开村子。软的不吃,看来还是要来硬的,哼!你还不知道我横牛儿是一盏不肯省油的灯呢。我抬起袖子拖去泪水,从身上解下母亲的骨灰,像朱三娘骂大街样高声嚷起来:

  “想赶我走,没门!以为我是孤儿好欺负是不是?想不到我妈在我身边,哼!这是我妈,我妈叫梅念一,你问问她答不答应?不认我,难道我妈你们都不认?要是哪天我找到那棵树,找到我姐,找到我爸,看你还敢赖……”

  我嚷嚷了半天,气都没换。村长表情一惊再惊,几次蠕动嘴唇似欲插话都没有机会,我停了,他却不开口了。那双惶恐的眼睛又贴到了纸洞口,纸糊的窗儿簌簌作响,看来那人冷得不行,在激烈地打颤儿。

  可能在冰凌上站久了,村长身子也在发抖,我正想将军大衣脱下来为他披上,他说话了:

  “孩子,你……你将你母亲的骨灰随时都背在身上?能不能打开让我看看?”

  我点点头,却将母亲的骨灰抱紧了。村长见状,长长惋叹了一声,“不愿就算了。你回去吧。”

  “你又误解人!”我眼眶儿一热,泪水跟着滴嗒而下,抽抽噎噎地说:“我妈生我时得了病,最怕冷,在这里打开要凉到我妈咋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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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别哭,那进屋……”

  “咣当——”右面的木窗突然倒塌,被冰凌痛击得四分五裂。那人竟是成功!他泪流满面,木呆呆立在窗前。我惊得说不出话,泪水都被吓回去了。村长瞥了一眼,领我进了屋。

  屋里有个大木斗,里面旺旺地燃着炭火,村长让我坐进去后不再提看我母亲骨灰的事,径自在灶上忙碌起来。我说赵婶呢?他说挂###去了。“裆织布”我还没解,又来了个“###,”想问,又忍住了。母亲的骨灰,我是先用油布缝袋装好,再用母亲一件兰卡琪衣服包裹,两袖当背带斜挎在身上的,里面放有初中毕业时我和母亲合影的一张相片,也是我和母亲唯一的一张照片,想母亲时,我就偷偷拆开看一眼。村长现在不想看,我却想看了。我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揭开,露出了油布袋和相片,母亲和我都在笑,但我的脸是曝光不足还是摄影师技术欠火候,朦胧得有点儿不见本来面目。母亲非常漂亮,也难怪人们背地里称她郁美人。照片上的母亲更是美如莲花,平时的忧郁一点都没现——因为我这头以牙还牙不畏强暴、智力非常平庸的牛儿出乎意料地在数学考试中史无前例地拿了60分。我亲吻了母亲那张明媚似春光的笑脸,紧紧贴着母亲脸庞,仿佛感觉母亲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眼前,将我搂进胸怀,取出梳子帮我梳理犹如鸟窝儿的头。

  (4)

  真有人在为我梳头。头发系着身上万千神经,有几条神经敏感地抽搐了下。回首,竟是酸枣儿。

  “牛儿姐,我爹在厨房哭。”酸枣儿说。

  我正想问为啥,村长红着眼出来了,故意嚷嚷:“这鬼烟子,熏得人睁不开眼……”但厨房根本没燃火,那来的烟呢?我向枣儿眯眯眼,捧起母亲骨灰递给村长:

  “赵叔,我没骗你吧?你看,我妈在生你气呢。”

  村长像大臣迎接圣旨,忽然做了个将马蹄袖左右拂扫的动作,抢步上前,单腿打千,双手虔敬地接过了母亲的骨灰,目光便像冰凌冻住大地久久地凝在了像片上。俄顷,双手开始剧烈颤抖,双目犹如生气的大海,汹涌翻滚……持续了大约两分钟,“海潮”退了,手也不抖了,一切恢复如常。他说:

  “哦,这就是你母亲。”

  这?##辉谘傻目谖橇钗曳浅7锤校乙话汛哟宄な掷锒峁盖坠腔遥甙咭趵淅涞毓距剑骸扒颇隳撬嫫に频氖郑灰盐夷盖酌嗔恕2痪褪歉龃宄ぢ穑猩读瞬黄稹?
  村长一点儿不为我刻薄的语言生气,忽然扭头:

  “枣儿烧火,今早我们炒肉煮麦圪塔吃。”

  酸枣儿目瞪口呆,像被吓着了。俄顷,一头冲向厨房,欢天喜地地嚷起来:

  “哦!吃肉喽,吃山猪肉喽,吃麦圪塔喽……”

  “就在这儿吃!我去洗肉。”村长口气不容辩驳。我没看他表情,昂首迈出木斗,阔步走到枣树前,回了一句:

  “稀罕!”

  “回来!”

  不回咋了,敢把我吃了不成?我坚定地向外走。突然,村长像一股旋风,倏地就到了我面前,手里还握了枚手榴弹。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退几步,才发觉是我买来送他却放在枣树下的那瓶酒。他和颜悦色,说:

  “要走,就把它拿回去。”

  “不!”我脖子一拧,“就不!你咋不去把悄悄送我的东西搬回来?”

  “怎又讲蛮?对你说了,村里绝不可能拿得出一粒粮食!”

  村长说着,将酒瓶递到我跟前,又说,“一瓶酒换一餐饭不亏不赚,不吃饭就得带走,否则我就将它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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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瀑(6)
才把酒和一个罐头装进挎包,突闻一声糯巴巴的“闺女”,知道是朱三娘驾到,叫苦不迭的同时迅速做出反应,抓抢柜台上余下的午餐肉——晚了,朱三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将罐头抓到手放入怀了。
血 瀑(7)
第五章  天地苍凉

  (1)

  凌夹雪,半个月。冰雪已经住扎了一个多月,还不见撤退的意思。想想,父亲可能真去逝了,不然母亲不会带着我亡命逃奔他乡,姐姐也可能在幼儿园那场人间惨剧中遭难,便不再有精神走村串户,反正人家也不理我。成天无所事事,恍恍惚惚宛如置身一个混沌的恶梦里,昏昏然难睡亦难醒,醒来又大多坐在一旁发呆,或者岂有此理地生自己一阵闷气,躺在床上又感到十分恐惧,特别想歇嘶底里嚎叫几声,然后一拳洞穿墙壁,但始终没有鼓得起勇气实现这种自残的欲望。



  汤灿高呼着篡改的口号: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切来了。所以必须有福同享……大揩我的油,天天邀盛凡来我寝室聊天,打扑克,木炭大根大节放,红薯大个大个吃,一点儿不心疼。寒假一放就像大姑娘一样关在屋里不知在写划啥的花飞谢,终是耐不住寒冷,时而也过来暖暖手,有时也心不在焉地参与一下牌局。盛凡和汤灿回家去过两天,想来家里也不是那么好过,或者说不怎么受欢迎,又恋恋不舍地赶回来了。汤灿还带回一个只令我一个人吃惊的消息——焦书记被白麻子打了。

  “他妈的我晓得个卵,县公安局来电话勒令我抓她,说他们初二来押人……狗日些又不说个子丑寅卯……”

  夏红云搂着郭叔和黄叔又哇地大哭起来,黄叔和郭叔扳开她手,没有任何安慰的动作和语言就进屋了。刹那,街面上又只见滑雪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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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夜幕垂下来了。

  年夜饭吃了。

  村子布满疲倦,静谧得要命。

  没有爆竹声响,没有孩童嬉戏,没有狗吠。黑暗铺天盖地无边无际,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凄厉的寒风发出的呜呜声,仿佛风才是这天地夹缝中被挤出的惟一有着生命的精灵,在众生受到摧残下依旧保持着自己独到的个性。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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