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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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瀑-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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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哗啦啦响,仿佛在为上帝言传身教热烈鼓掌。河流很宽,清冽冽的流水缓缓的像方小红那样秀气,河滩鹅卵石堆积,想来雨季的河水倔脾气绝不压于我。我推亮了手电,这一推,顿时目眩,仿佛置身于古埃及法老宝库,电筒光所到之处,水中鹅卵石无不色彩斑斓,璀璨夺目,赤橙黄绿青蓝紫,如金似玉,如玛瑙似珊瑚,像水晶似翡翠……我知道有价之印多由金、银、玉、石、铜、瓷、象牙、玛瑙、珊瑚、青蜜、蜡金、黄扬、檀香等刻,我没能力觅到这些稀物,历来是在江边鹅卵石中拾一些表面看近似于在端砚中号称“千金一眼”的石眼,和歙砚中的罗纹磨平后抚弄。见状,不由踔厉风发兴喜若狂,仿佛腰缠全世界财宝,嘴衔电筒,双手左右开弓,一气拾了两大兜。

  
血 瀑(12)
回到宿舍,夏红云正在用口缸装开水为我熨新买的衣服,没问我什么,但我从她眼里看到了担心和淡淡的一丝怨。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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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得意地望着她,抓出所有宝贝:

  “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唉!这么晚了还去玩啥石头,早点休息吧。”夏红云微瞥

  了一眼,又埋下头熨衣服。

  “你好好看看,”我拿起一块,“这是宝……”

  我倏然住口,手中这块宝玉真是无一点儿闪光的石头,低头再看,桌上那堆宝藏也变成了石头;再用电筒光照了照,仍是冥玩不化毫光不现,好不困惑。急中生智,从怀里拿出了那件流星儿拖曳的衣服,心想,她这次应该高兴了。她是惊喜了,一闪而过,然后带着昙花般的忧郁说:

  “小弟,你咋还这样不懂事?如果那些空白供应证能换来粮食,需要多少钱啊,明天拿去退了啊。”

  “不!就不!”

  “听话啊,姐已经用……已经有衣服穿,退了也可以多打点儿粮食,村民就能多吃上一口……”

  我没忧思那么细,六块多点钱就算打供应粮,也不过五六十斤,分到每家头上还不过几两。再说我枕头下面还有五百多元,加上她身上的百多元有近七百元,救济农村的粮食绝不可能有大米,按玉米和小麦算,起码可打七千多八千斤,哪来那么多粮食给我们打呢?但我若固执己见,必然引起她内心更不快,而且她会自己去退。我装着接受的样子点点头,去舀了一盆水,趁她在收拾为我熨好的衣服,倏地将衣服放进去揉起来。

  “洗啥?等姐来洗。”

  “衣服被我弄赃了,要退可得把它洗干净呀。”

  “啥!”夏红云惊慌地跑过来,提起水淋漓皱巴巴的衣服,“小弟,咋能洗呢?现在退给谁?”

  “那咋办?都怪这个笨脑壳……”

  夏红云默默凝视我小会,无奈地叹了口气,“谢谢你小弟,姐就穿几天吧。”略一沉吟,拿出一张盖有公章和私章的空白供应证给我,又说,“快休息啊,想办法尽早把章刻出来。照这上面刻,姐相信你。”说完,过她寝室去了。

  知女莫若母。我从不敢在母亲面前装憨弄傻,母亲虽然少言寡语,那双忧忧的眼睛却能洞察我灵魂深处细微的变化。夏红云正在一步一步向母亲靠近。

  (5)

  窗外,月光恬静,村子恬静。室内我没静,我在锛石。

  我对学习从没用过心,成绩如果从后面数可以排前十名,有时可数一数二。但我对雕刻印章砚台却情有独衷,有时去铁道边寻不到从一辆辆列车窗口扔下的瓶子、纸壳等,也要捡几块龙古石雕刻。祁老头也称我是一块天生搞雕刻艺术的材料。一年前,我用一团外形有点儿像鹰的树拫雕刻成了一头在砚台上展翅翱翔的雄鹰送去给他,他目光大放异彩,连声称妙,说那砚台如果是用天然端石青花或是歙石眉子雕出,就可与珍稀之宝以假乱真,砚痴将军晏好石见之,恐怕以为是远古绝品要倾家荡产来抢购了。这说明我的雕刻技术在去年就可以混迹于江湖。但这次可不是以往那样随意的雕刻,而是画像一样必须形似神似,稍有破绽就真毁了自己毁了龙爪。我用了两天时间来完成框架的塑造,使之圆方不差分毫。但那十来个字却使我殚精竭虑反复涂抹了三天仍不如意,时而嫌其窈窕,时而又嫌其富态,最后竟觉得每个字都写错了,根本不敢提刻刀。

  这晚感觉仍是如此,一时意兴尽缺,继而神疲,晕乎乎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迷迷糊糊中,见那并未雕刻的圆方大小二印径自跳起来,在供应证上忙乎不停地留朱,朱印与正印毫无差异,村民一个个进来取走,不一会,一个个便扛回了大米白面。赵婶黄婶们笑了,纷纷搂着我亲啊想啊……

  一声嘹亮的鸡啼令我骤然清醒,四更天了,那缥缈的绮想使我胸中璨然一亮豁然洞开,再看两方印上的十来个字,疏密、横竖,竟是与真印留下的朱印不分轩至。刹那意兴潮涌,立即抓刀在手,倾刻间,奏刀騞然,石屑纷飞,恍若白面在奔流,酣畅淋漓如有神在相助。鹅卵石虽然不是宝玉,削去外壳却有着玉般莹透,且硬而不刚,韧而不脆,乃刻印最佳材料,刻起来非常顺手,晨曦未破已印成刀止。取印泥试戳,与原朱浑然天成莫辨真伪,不觉胸臆大抒,轻松松地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死,直到黄昏才醒来。锅台上,夏红云为我汽有饭菜,竟然是久违了的尽米饭和白菜丝炒的午餐肉,毫无疑问是夏红云破例慰劳我的大功告成,虽然已经冷却,也懒得烧火热了。吃过,欲把玩一下印章,却见桌上四大皆空,一应刻具和印章石头都已不见,只有一张字条:

  小弟:钱和粮票我全拿走了,别怪姐啊。你做的大小“粑粑”可口之极,真有你的!辛苦,大大的辛苦!

  现在该我辛苦一回了。起床后,去告诉头羊,请他召集羊群在太阳落山后到望龙村口扛青草,若等至9点钟还不见我出现,就可能落入恶狼爪子。对嗅上门的狼,要众口一词说我早被驱除出群体。记住,来找我无异于自投虎口。

  我是一只羔羊,柔弱的羊群就是我父母,为父母而去天堂,何乐而不为!

  姐

  我跳起来,拔腿就往村里跑。夏红云用捉迷藏的手法留条子,我理解,因为高牡丹随时都可能来。令我愕然、惊恐的是夏红云的作为,和那慢不经心的语气。从黄阳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在把高牡丹为我送来的米托水龙扛去分给村民后,我们就商量好,把钱和供应证下发给每户,分散到黄阳各粮站去买,这样不引入注目,风险小。现在她却一个人去了,把所有不堪设想的风险、后果、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啥!你说啥?你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牛儿,这可是死罪啊!完了,一切都完了……”

  裤裆里像夹了个蓝球似的村长听了,面如染霜,一屁股跌坐在地。我正欲说不一定会出事,他忽然喃喃了两句“凶多吉少,凶多吉少,”一撑站起来:“牛儿,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再不要回来!”

  村长神情严峻,果决,而又哀伤,一如父亲见敌人擂门抓壮丁要儿子翻出后窗远走高飞当红军一样。若不牵记夏红云,我肯定会乐。现在可没有红军可投奔,也没有压榨老百姓的国民党可打,我能跑哪儿去?话说回来,即便有,在没见到聚妈妈姐姐于一身的夏红云安全时,我也绝不可能撂下她畏罪潜逃苟且偷生。但我还是跑了,跑到了关口。我也认为夏红云凶多吉少,想将情况告知关伯伯。屋里,没见关伯伯影子,只有被铁练拴在门口的飞飞跳跳。失望之下又不由窃喜,迅速解开飞飞跳跳身上的锁练,带着它俩飞跑到了望龙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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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平静地落入地平线,天空没有出现绚烂的色彩,宛如寿终正寝的老人那样安祥,说去就去了。月亮还未升起来,星星像小金鱼似的从水底浮出水面,一颗接一颗在深邃的苍穹活蹦乱跳。树梢挂满晚风,喧啸如涛,望龙村炊烟缭缭静如处子,连声狗吠也没有。飞飞跳跳通晓人意地和我在一高坎上静静远眺。如果夏红云在她所说的时间内没来,我将摔领它俩深入虎||穴——我不能再一次失去妈妈和姐姐。

  北斗在偏东连成了七盏灯笼,晚风还是那样不疾不徐,林中涛声忽然厚重了,犹如暗流奔涌加重浪头的负荷。村里有几只狗哭一样叫起来,飞飞跳跳警惕地回首看了看,竟然扭动柔软的身段谄了一下媚,温婉地哼卿了两声,狗哭应声而没,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惊回首,朦胧的夜色中,只见赵婶恍若穆桂英挂帅,手握砍刀一马当先从林中飞跑而出,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大队妇女,手中不是刀便是扁旦。她们来到我身后十余米处忽然站定,赵婶转身低语了几句什么,一众妇女又倏地散开,隐进了林木中。林涛重归于舒曼,寥落,寒意骤起的野地只剩赵婶一人默然在原地与我相对而立。激动使我心里有点发酸,就像独自在阵地上坚守了七天七夜猛然看见了援兵。我走到赵婶面前,想喊一声,也想流点儿泪。

  突然,赵婶手倏地一挥,几个不见影儿的妇女蓦然跃起,不待我反应,嘴被捂住了,四肢也尽在她们手中,接着,像提鸯鸡一样轻巧巧将我高高举到了她们肩头,快速迈进了蜿蜒而幽深的山道。她们忘了我是一头牛,一头横牛,不出声的横牛劲儿可斗两只虎,况且飞飞跳跳也没有作壁上观,虽然不伤她们,却咬住她们衣服滞碍其步履,还没进林深处,她们便喘息不止,我再猛一挣,便脱出她们指掌。但立足未稳,几十个妇女几乎是同时跃出隐身地将我围在核心,逐渐缩小圈儿,看来不把我擒拿回去不会干休。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飞飞跳跳放不下脸儿反目,急得旋圈儿。我自然也不能拔刀相向,看来只能束手待擒。是抓我回去对上交待吗?我不能不这样想,赵叔是叫我跑的,能跑多远跑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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