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缉双目猛的一寒,yīn兀的看向她,眼中带着说不出的yīn冷。顾夫人立时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我,我知道了。一定,一定灌。”说完,再也不敢多看顾缉一眼,两只脚急速jiāo替后退,飞一般的离开了院子。
顾缉眼中的yīn冷散去,一丝疲惫不经意的爬上眉梢。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唤过家丁:“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后院内宅,三房院mén紧闭,丫鬟们屏声静气的xiǎo心做着手上的工作。眼神不时瞥过紧紧关着mén的正房。
房内,一个服shì的下人都没有。袁氏打了温水,褪下顾朗身上的血衣,用干净的巾帕替他擦洗伤口。
“是我连累了你。”看着刚养护好的伤口又变得血ròu模糊,袁氏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顾朗摇头:“与你无关。”这不是安慰话,是真的和她无关。
袁氏满心自责,动作轻柔麻利的替他mō上yào膏,再用干净的细纱布裹好。
顾朗见她nòng妥当了,道:“送我去书斋吧。”
袁氏知道自家的夫君不习惯在丫鬟成群的后宅居住。事实上她也很不习惯,便道:“夫君,妾身也去书斋照顾你吧。”
顾朗叹了口气:“你不能住在书斋,那样父亲会更加不满。”
袁氏咬chún。自从她嫁到这里,就事事受人嘲笑。真正照顾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夫君,另一个就是公公武成伯。很显然,她如果想继续在这个家中生活下去,就不能惹武成伯不快。
袁氏眼神落寞。顾朗安慰她:“你再忍忍。等将来分了府就好了。”
“你不用安慰我。”袁氏擦擦眼睛,“公公婆婆身体康健,咱们哪能轻易分府?”
顾朗轻声道:“你相信我。”
父亲当日失望的斥责一直在他耳边回响。这几日他早已将事情反反复复的想了个遍。是他本末倒置了,只有在外面拼出地位和荣耀,家中妻子的日子才会好过。诰命、分府、宅邸……这些都会有的。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顾朗去了书斋后,顾夫人带着大儿媳,气势高昂的来到三儿媳院中。身后跟着两个相貌清秀的丫鬟,十六七岁的年纪,粉嫩的肌肤如同huā瓣般娇yàn,全身洋溢着青chūn和健康。
“老三媳fù。这两个丫头是伯爷吩咐特意拨给老三的房里人。”顾夫人皮笑ròu不笑,重点突出‘伯爷吩咐’四个字,“老三养伤住在书斋里,就让这两丫头去伺候好了。”
袁氏脸sè雪白。顾朔的妻子看似关切的挽了她的手:“弟妹这是怎么了?手冰凉的。”随后又掩口而笑,“我知道了,定是心里不痛快是不是?弟妹呀,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是那xiǎoménxiǎo户。将自家男人看的贼紧是不行的。”她语重心长的道,“做正妻的,得贤惠大度。不过是两个丫头,不值当往心里去。”她越说心里越痛快。顾家三个嫡子兄弟,哪个不是房里放着四五个人。就连老爷身边也有一个伺候的姨娘。偏就这个老三媳fù,仗着新婚独霸丈夫,她们早就看不顺眼了。现在可好,大家都一样,看她还怎么神气?
顾夫人也是心下大快,唯一不满的就是这两个丫头被灌了yào。不过顾缉的命令她从来不敢违背,也不敢阳奉yīn违。因为那个后果非常可怕。想到这里,她心头又郁闷起来,哼了一声:“老三媳fù,既然嫁到了顾家,就要守顾家的规矩。别让满京城的权贵看笑话。这两个丫头你着紧着安排。”说完,再也不想在室内多留一步,拂袖离去。顾朔的妻子赶紧跟上。
袁氏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丫头,心头的怒火几乎将她烧化。她yīn沉着脸,对两人道:“你们跟我来。”带着她们向书斋方向走去。
刚走了不多远,就遇上了朝她院子方向而来的二嫂,顾朋的妻子。这位二嫂笑容满面:“呀弟妹这是往哪儿去呀?我正要找你。”
袁氏绷着脸行了个礼:“二嫂。”
二嫂子笑嘻嘻的瞥了两眼她身后清秀的丫鬟,凑近了悄声道:“这两个,是不是娘送来,要给三弟收房的?”
袁氏冷冷的看着她:“二嫂有话就直说吧。”
“哟,看你这样子。”二嫂子不屑的啧啧嘴,刚想讽刺两句,突然又想起自家夫君说的要拉拢老三的话,遂压下心头不满。神秘兮兮的道:“弟妹,我是来给你送信的。娘送了这两个丫头来,除了让收房,可还说了什么别的?”
袁氏面无表情的摇头。二嫂子凑到她耳边,越发压低了声音:“我就知道她们会瞒下。我跟你说,这俩丫头都被灌了绝子汤,根本就起不了什么风làng。你不必严防着,最后反而落了口舌。”她笑盈盈的瞅她,“怎么样,还是你二嫂子想着你吧。那一位……”她不屑的朝世子院落方向撇嘴,“就知道幸灾乐祸,什么时候关照过自家兄弟?我们二爷就不一样了。这事,可是二爷从母亲上房好容易打听到的……”
她喋喋不休了很久,将顾朋说成了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好人,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无奈袁氏太不捧场,不光回应的话欠缺,脸上也一直面无表情。二嫂子十分无趣,觉得老三媳fù太不识好歹。
摆脱了唠叨的顾朋妻子,袁氏终于到达顾朗的书斋,将两个丫头jiāo给顾朗的贴身xiǎo厮。自己独自进了内室。
“你怎么来了?”顾朗趴在凉榻上,吃惊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脸sè怎么这么不好?”
袁氏语气生硬的将顾夫人送了两个丫鬟,以及这是武成伯的意思,两人被灌了绝子汤一事说了一遍。
顾朗若有所思。看向妻子:“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没错”袁氏觉得自己再忍受下去就要爆炸了。她受够了这种权贵家的虚伪,很直接的吐出心头的压抑:“夫君,我可以忍受婆婆的苛责,大嫂的蔑视、二嫂的虚伪,四弟妹的无礼,下人们的刁难,夫妻间还要分了院子居住。这些我都能容忍。你在外拼杀,我会像我娘对我爹一样在家中安守,生儿育nv,让你无后顾之忧。无论你显贵或是贫穷,我都会一心相守。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能有别的nv人。哪怕她很可怜,哪怕她不能生育,都不可以有。如果你做不到,就和我直说,我们和离。”
“和离?”顾朗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就为这个?”
“这很重要”袁氏凝视着他,眼眶泛起雾气,“你和别的nv人在一起,我的心会很疼、很疼。我不想心疼而死。所以我要和你和离。就只有这一点,其它的,什么委屈我都能忍受。”
顾朗面sè凝重:“你可是认真的?要知道,这人是父亲下令送来的,又被灌了绝子汤,父亲的意思很明白。他还是维护你的。”
“那又怎么样”袁氏终于崩溃,声嘶力竭,“这不是我想要的你们权贵家高高在上,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又不是我们家哭着求着上杆子嫁过来的我爹也是为国效忠,堂堂正正伤退反乡的忠良。我家就算日子过的穷些,好歹和和美美,家人一条心。是我嫁到你家就该守你家的规矩,我守,我什么都守。就这一条,我永远不能同意。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看着办吧”
顾朗看了她半天,黯然闭目,长叹一声:“你让我想想。”
“行。你慢慢想吧。”袁氏擦擦脸上的泪水,正sè道:“我知道我的脾气不好,xìng子倔。这事,我不是说着玩玩的,我想了好多天了。也许我真的不适合这里。和你和离了,我就回岳州去。我们那村里没这么多讲究,都是一男一nv两口子过日子。忙时种田,闲时打猎。也许我本就不该到京城来。那些下人们说的没错,我本就不配这里。”——
唉,这是补昨天的二更……
第一百一十七章动向(一)
第一百一十七章动向(一)
太阳悄然落山,晚霞的余晖给天边映上绚丽夺目的光彩。顾朗趴在凉榻上,看着最后一丝夕阳消失在窗边。他还记得他xiǎo的时候,生活在凉州,晚霞的余晖中,城内的商贩们会加紧了吆喝,赶着卖完剩余的货物。母亲牵着他的手在街市上选购便宜的蔬菜。囊饼的香味阵阵扑鼻。那时,父亲还不是武成伯,只是常驻边关的一个将领。母亲是当地人,瓦剌人在城外袭击百姓,其中就有祖父一家,是父亲从带兵赶走了瓦剌人。救下了母亲却没能救下外祖父和其余的家人。
孤身一人的母亲就和父亲住在一起,他六岁以前一直生活在凉州。一直以为父亲和母亲和伙伴们的父母一样,是夫妻。凉州城里的那幢不大的宅院就是他们的家。虽然父亲偶尔在过年的时候会消失一两个月。
这一切认知,在六岁那年全部改变。他和母亲跟着父亲回到京城,那时他才知道母亲不是父亲的妻子。而他也不能叫母亲为“娘”。他要唤另一个用冷冷的目光看向他的nv人为“母亲”。而这个家里还有两个嘲笑鄙视他的哥哥,一个朝他身上扔石子的弟弟。
一年后,父亲再次出征,他和母亲留在了京城。然后……
顾朗打了个哆嗦。他一直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有一个下午他在huā园里挖蚂蚁玩,回来后就没见着母亲。再后来,看见的就是被湖水浸泡肿胀的尸体。他从xiǎo习武,又在凉州那样的地方长大,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从母亲失踪起就在府中开始东躲西藏,偷厨房的剩菜吃。再后来,老伯爷,他的祖父找到了他。又过了两年,他去了威武马场,从此只在过年那几天回到府中居住。
其实他和袁氏一样,都非常不习惯这座宅邸。在这里,他同样像一个不知所措的陌生人。他又想到了去岳州袁家接亲时,袁家人的热情,和美。他的岳父,他xiǎo时候在凉州曾见过的,也是个倔脾气,却从来不会耍心眼……
顾朗静静的闭上了眼睛。他一直想有一个真正的家人。原先他以为自己得到了。现在,他却不敢确定。袁氏留在这里是否真的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