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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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朦蒙-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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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不大好,”何书桓说:“会把进度弄乱了!”
    “我说,”爸爸突然插进来说:“如萍的英文念和不念也没什么分别,不学也罢!”说着,他用烟斗指指我说:“要念还不如依萍念,可以念出点名堂来!”他看看何书桓说:“你给我把依萍的功课补补吧,她想考大学呢!”
    爸爸的口吻有他一贯的命令味道,可是,何书桓却很得意的看了看我,神采飞扬的说:
    “我十分高兴给依萍补课,我会尽力而为!”
    我瞪了何书桓一眼,他竟直呼起我的名字来了!但,我心里却有种恍恍惚惚的喜悦之感。
    “告诉我,”爸爸对何书桓说:“你们大学里教你们些什么?我那个宝贝儿子尔豪念了三年电机系,回家问他学了些什么,他就对我叽里咕噜的说上一大串洋文,然后又是直流交流串连并连的什么玩意儿,说得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好像他已经学了好高深的学问。可是,家里的电灯坏了,让他修修他都修不好!”何书桓笑了起来,我也笑了起来。可是,雪姨却很不高兴的转开了头。何书桓说:
    “有时学的理论上的东西,在实用上并没有用。”
    “那么,学它做什么?”爸爸问。
    “学了它,可以应用在更高深的发明和创造上。”
    爸爸轻蔑的把烟斗在烟灰缸上敲着,抬抬眉毛说:
    “我可看不出我那个宝贝儿子能有这种发明创造的本领!不过,他倒有花钱的本领!”
    雪姨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自言自语的说:
    “咖啡都冷了,早知道都不喝就不煮了。”
    “你学什么的?”爸爸问何书桓。
    “外文。”“嘿,”爸爸哼了一声,不大同意:“时髦玩艺儿!”
    何书桓看着爸爸,微笑着说:
    “英文现在已经成为世界性的语言,生在今日今时,我们不能不学会它。可是,也不能有崇外心理,最好是,把外文学得很好,然后吸收外国人的学问,帮助自己的国家,我们不能否认,我们比人家落后,这是很痛心的!”
    爸审视着他,眯着眼睛说:
    “书桓,你该学政治!”
    “我没有野心。”何书桓笑着说。
    “可是,”爸爸用烟斗敲敲何书桓的手臂说:“野心是一件很可爱的东西,它帮助你成功!”
    “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很可能带给你灭亡!”何书桓说。爸爸深思的望着何书桓,然后点点头,深沉的说:“野心虽没有,进取心不可无,书桓,你行!”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爸爸直接赞扬一个人。何书桓看起来很得意,他偷偷的看了我一眼,对我眉飞色舞的笑笑。这种笑,比他那原有的深沉含蓄的笑更使我动心,我发现,我是真的在爱上他了。又坐了一会儿,爸爸和何书桓越谈越投机,雪姨却越来越不耐,如萍则越待越无精打采了。我看看表,已将近十点,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回家,爸爸也站起身来说:
    “书桓,帮我把依萍送回家去,这孩子就喜欢走黑路!”
    我看了爸一眼,爸最近对我似乎过分关怀了!可惜我并不领他的情。何书桓高兴的向雪姨和如萍告别,如萍结巴的说了声再见,就向她自己的房里溜去,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我注意到她眼睛里闪着泪光。雪姨十分勉强的把我们送到门口,仍然企图作一番努力:
    “书桓,别忘了后天晚上来给如萍上课哦!”
    “好的,伯母。”何书桓恭敬的说。
    我已经站到大门外面了,爸爸突然叫住了我:
    “依萍,等一下!”我站住,疑问的望着爸爸。爸爸转头对雪姨说:“雪琴,拿一千块钱来给依萍!”雪姨呆住了,半天才说:
    “可是……”“去拿来吧,别多说了!”爸爸不耐的说。
    我很奇怪,我并没有问爸爸要钱,这也不是他该付我们生活费的时间,好好的为什么要给我一千块钱?但是,有钱总是好的。雪姨取来了钱,爸爸把它交给我说:
    “拿去用着吧,用完了说一声。”
    我莫名其妙的收了钱,和何书桓走了出去,雪姨那对仇恨的眼睛一直死瞪着我,为了挫折她,我在退出去的一瞬间,抛给了她一个胜利的笑,看到她脸色转青,我又联想到川端桥头汽车中那一幕,我皱皱眉,接着又笑了。
    “你笑什么?”我身边的何书桓问。
    “没什么。”我说,竖起了大衣的领子。
    “冷吗?”他问,靠近了我。
    “不。”我轻轻说,也向他贴近了一些。
    “还好没下雨。”他说。
    我看看天,虽然没下雨,天上是漆黑的一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夜风很冷,我的面颊已经冰冷了。
    “你从不记得带围巾。”何书桓说,又用老方法,把他的围巾缠在我的脖子上,然后,他的手从我肩上滑到我的腰际,就停在那儿不动了。我本能的痉挛了一下,接着,有股朦胧的喜悦由心中升起,温暖的包围了我。于是,我任由他揽住我的腰。我们默默的向前走着。
    “依萍,”半天后,他低柔的叫我。
    “什么?”“对你爸爸好一点。”他轻声说。
    “怎么?”我震动了一下。
    “他十分寂寞,而且,他十分爱你!”
    “哼!”我冷笑了一声:“他并不爱我,我是个被逐出门的女儿!”“别这么说,他爱你,我看得出来。依萍,他是个老人,你要对他原谅些,看到他竭力讨你欢心,而你总是冷冰冰的,使人难过。”“你什么都不懂!别瞎操心!”我有些生气。
    “好,就不谈这些,你们这个家庭太复杂,我也真的不能了解。”何书桓说。迎面来了一辆自行车,以高速度冲了过来,我们让在路边,车灯很亮,车上是个穿着大红外套的少女,车垫提得很高,像一阵旋风般从我们身边“刷”的一声掠过去。我目送那车子消失在黑暗里,耸耸肩说:
    “是梦萍,她快变成个十足的太妹了!”
    何书桓没有说话,我们又继续向前面走。走了一段,我试探的说:“你觉得如萍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很善良,很规矩。”他说,望着我,显然在猜测我问这句话的意思。“你没看出雪姨的意思吗?”我单刀直入的问。
    “什么意思?”他装傻。
    “你别装糊涂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如萍爱上了你,雪姨也很中意你呢!”“是吗?”他问,紧紧的盯着我。
    “我为你想,”我故意冷静而严肃的说:“这头婚事非常理想,论家世,我们陆家也配得过你们何家。论人品,如萍婉转温柔,脾气又好,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型,娶了她是幸福无穷。论才华,如萍才气虽不高,可是总算中上等,何况女子只要能持家,能循规蹈矩,能相夫教子,就很够了……”我们已经走到了我的家门口,我停在门边,继续说下去。“如萍有许多美德,虽然出身在富有的家庭,却没有一点奢华气息,又不像梦萍那样浪漫,对一个男人来说,这种典型是最好的……”他把手支在门上,静静的望着我,冷冷的说:
    “说完了没有?”“还有,如萍……”我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他就突然吻住了我。他把我拉进他的怀里,嘴唇紧贴着我的。由于事先我丝毫没有防备到他这一手,不禁大吃了一惊。接着,就像有一股热流直冲进了我的头脑里和身体里,我的心不受控制的猛跳了起来,脑子中顿时混乱了,他的手紧紧的抱着我,他的身子贴着我,这种令人心慌意乱的压迫使我窒息。我听得到他的心跳,那么沉重,那么猛烈,那么狂野。模模糊糊的,我觉得我在回吻他,我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我已不能分析,不能思想,在这一刻,天地万物,全已变成混沌一片。
    “依萍!”他低低的叫我。
    我被从一个遥远的,不可知的世界里拉回来。最初看到的,是他那对雾似的眼睛。
    “依萍。”他再喊,凝视着我。
    我不能说话,心里仍然是恍恍惚惚的。他摸摸我的下巴,尝试着对我微笑。我也想对他笑,但我笑不出来,我的心激荡着、飘浮着,悠悠然的晃荡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注视我,蹙着眉,然后深吸了口气说:
    “依萍,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的话在我心中又引起一阵巨大震动,他的脸距离我那么近,使我无法呼吸,于是,我急急忙忙的打了门,一面对他抛下一声慌张的:“再见!”
    我推他,要他走,但他仍然站着注视我。门开了,我闪了进去,立即把门碰上。妈妈不解的望着我说:
    “怎么回事?依萍?”“没什么。”我心慌意乱的说,跑上了榻榻米,走进房里,一直冲到梳妆台前面,镜子里反映出我绯红的脸和燃烧着的眼睛,我把手压在心脏上,慢慢的坐进椅子里。我的手碰到了他的围巾上的穗子,我缓慢的把围巾解了下来,这是条米色的羊毛围巾,上面角上有红丝线刺绣的“书桓”两个字。望着这两个字,我又陷进了飘忽的境界里。
    这晚,我的日记上只有寥寥的几个字。
    “我战胜了如萍和雪姨,我获得了何书桓的心,但我自己很迷乱。”
    我猜,我是真的爱上何书桓了,在我的复仇计划里,这是滑出轨道的一节车箱,我原不准备对他动真情的,可是,当情感一发生,就再也无法阻遏了。这天深夜,我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妈妈也在床上翻身,于是,我溜下了床,跑到妈妈房里,钻进了妈妈的被窝。
    妈妈用手抚摸我的面颊,轻轻的问我:
    “你和何书桓恋爱了吗?”
    “恐怕是的。”我说。妈妈抱住我,低声说:
    “老天保佑你,依萍,你会得到幸福的。”
    “妈妈,你曾经恋爱过吗?”我问。
    妈妈默然,好半天都没说话,于是我又问:
    “妈妈,你到底怎么嫁给爸爸的?”
    妈妈又沉默了好半天,然后慢慢的说:
    “那一年,我刚满廿岁,在哈尔滨。”她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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