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王中王”的包厢并不都是“大衣柜”,今晚我进的是十号厢,十号厢又分“一、二、三”三个卡。
我坐在中间的这个卡座里。看情形,好像是我陪的这个人在请一号和三号的客人。
最开始的时候,我乐得清闲。我要陪的这个人,出出进进地忙得屁颠屁颠,直到把一号和三号的客人安置得妥妥当当,他才得以静下心来陪我。
他陪我?嗬!也不知道是谁陪谁了。
三号的客人可能很刁,不断地换小姐,他换一次小姐,我陪的这个人就紧张一下,他生怕那家伙今晚不开心,他花的钱不能花到预期的效果。
那些小姐也刁,她们一进来,服务员就跟进来,服务员的工资是靠卖饮料来提成的,他们也刁,小姐一进来,他们就跟进来,殷勤周到之极。小姐们点烟、点饮料、点大礼包,甚至还点茶杯。
三号的客人不断地换小姐,那些小姐们一进来就拼命点东西,走时,那些东西就自然而然地随她们一起走了。
一直到良宵一刻时,三号客人才终于选定了一个小姐。
三号客人满意了,我陪的客人才终于长出一口气,不再屁颠屁颠。
良宵开始了,我们出去跳舞。我知道我今晚无足轻重,举足轻重的是一号和三号那两个家伙。
我们一直跳舞,良宵很长,跳累了,我们在小姐们坐的沙发上坐下来,他吸烟,不动我,不碰我,也不理我。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良宵时的舞厅,显得很静、很暗,虽然,有音乐,也有一两点灯。
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穿过舞池,从我们面前走过。开门时,门外的强光照进来,我看见走出去的是三号那个客人。
我陪的客人连忙站起来,追出去,三号的客人一脸愤怒,他在找老板和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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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晚才看到我们的老板娘,她使我想起蒋门神和蒋门神的妻子,客人跟老板娘说,他的小姐不见了,小姐丢了。
我在心里直想笑——小姐丢了。
老板娘勃然大怒,她问那些门卫:“杨蕾呢?看见杨蕾走了没?”
“没走。”
“好!她没走!”老板娘换一副脸,“你先进去吧,大哥,对不起,我马上就找到她,叫她给你陪礼道歉。”
三号客人余怒未消,悻悻地说:“在哪儿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姐,一进去,就媚媚的,又要烟,又要饮料,把人当猴耍呀,给一百块钱还嫌少,非要两百,动都没动她,小费一到手,人就没影儿了。”
老板娘义愤填膺,“她还找你要小费?好!我叫她一分不少地退给你,还得了!天天告诫她们,不准要小费,不准要小费,还要!得了吧!”
一边说,一边又换了脸,“走吧,大哥,先到里面坐,我马上就找到她,叫她给你陪礼道歉。”
我和我陪的客人也劝他,我很自然地就拉了他的手,“走吧,大哥,我先陪你跳一曲,好不好?”
三号客人板着脸,对我的殷勤也悻悻然。“哼!什么狗屁玩意儿,要不是同情我陪的这个家伙,我才不理你呢。”
老板娘也亲自推着他,把她的丰满的身体贴上去,“走吧,大哥,先坐进去。”连推带扛,把客人弄进包厢。
我们坐进去没多大一会儿,那个杨蕾就回来了。
“行啦!到老板娘那儿去告我状。”杨蕾靠在包厢门口,声音很大,“你说我找你要小费,你好好说,到底是你给的,还是我要的,你真是不凭良心!你摸摸你的第三颗扣子,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好好说,你好好说,你到底动没动我?你到底动没动我,你摸摸你的第三粒扣子,你凭良心说,你说,你到底动没动我……”
“快进来,小点儿声。”三号客人在低声讨饶。
我陪的那个客人也怕得要命,“小姐,小姐,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来,来,坐下来……”他去拉那个杨蕾。
杨蕾胳膊一甩,理直气壮地,“我就是要好好说,你说,你到底动没动我?不就是一百五十块钱吗?真是可笑,没见过,还要我给你退回去,真是可笑……”
“小点几声,小点儿声……”
杨蕾似乎觉得自己很伟大似的,说话不紧不慢,“不就是一百五十块钱吗?那五十块钱还是你让我买饮料的,真是,丢死人了,五十块钱,买一包烟一罐饮料都不够,是你说的,别人请客,不好意思点那么多,给钱让我自己去买,你给了多少?二十块,买一包摩尔烟,一瓶酸奶都不够,丢死人了,我没有买到,你才又给了我三十,是不是,你摸摸你的第三颗扣子,看我说错了一句没有?还说动都没动我,你好好说你动没动我,真是无情无义,无情无义……”
杨蕾很像是在演话剧,她旁若无人地大声背诵着她的台词,她的那些——让人羞于出口的台词。
“你真是不凭良心,无情无义呀……”
她很有情感的咏叹着,我听见三号客在小声求饶,“好好好,姑奶奶,我对不起你行吧?快,进来坐,进来,坐下来再说……”
“不行!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动没动我,你说,你到底动没动我?”
我屏住呼吸,我有点儿害怕这种女人,看得出,我陪的这个客人,他比我还怕。
一号客这时候露面了,他的语气很威严,“你在这儿胡搅什么?滚!没见过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简直是一点儿脸都不要,你在这儿干什么?滚!”
他的口气一强硬,马上就把杨蕾的气焰给打下去了。看来,这年头,人人都是吃软不吃硬,包括我自己在内。
二号和三号客这时候群起而攻之,“是呀,是呀,哪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滚……”
我和一号的小姐赶紧拉杨蕾,“算了,算了,走吧走吧。”把杨蕾拉出去。
我陪着杨蕾出去,老板娘看见了,开口就骂:“你个表子的,咋这么不要脸呢?告诉你,你在”王中王“的所有台费,一分钱你也别想拿了,你现在就滚,把刘老板的一百五十块钱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马上门口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也跑了过来。
“怎么?没听见?吐出来,然后给我滚,以后,你再也不准来我这里,你想砸我‘王中王’的牌子?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杨蕾起初不想拿出那一百五十块钱,可能是看到情形不对,她乖乖地,把钱掏了出来。
老板娘一接过钱,跟着就又骂:“滚!以后不要叫我再见到你!”
杨蕾走得有些狼狈,她前脚走,老板娘跟后又骂:“表子养的,我看她只能到火车站去,鸡,十足的鸡……”
我看着嘴唇翻动的老板娘,发觉她也很可怕。
马按:“这就是风尘。她们跟老板商讨分成的比例,不愿干了,立刻转到另一家。
这个行业是流动性最大的行业,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小姐却换了无数个新面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门口永远是闪烁的灯火。“
4月25日 星期五 睛
“王中王”的生意真是好,一连三天,我都没有空过台。
汪静今晚也坐了台,我们没有在一起。今晚,我坐的又是“大衣柜”。
我陪的客人,他们一起来了两个,都是铁路上的,一个在铁路招待所,一个在铁路大酒店。我陪的是铁路招待所的这个。
铁招的这个,不潇洒,也不英俊,穿的是铁路制服,皱皱巴巴。铁酒的那个,西装革履,领带笔挺,即英俊,又潇洒,还风度翩翩,一表人才。陪他的是一个妆化得很浓的少妇小姐,后来报台时,找才知道,她叫兰兰。没有姓,就叫兰兰。
没有陪铁酒的那个,我略略觉得有些遗憾,好在,理智告诉我:你来这里是干什么?
你又不是为了找一个喜欢的男人或者情人,你又不是为找情人……
陪谁都一样,在那两个半小时里,一个是客人,一个是小姐,就两个半小时的交道,一个花钱,一个赚钱。
不过,花钱的花的多,赚钱的却赚的少。
铁招的这个人很健谈,是个舞场老手,他的内在跟他的外表截然不同。交谈中,我知道他是承包了整个招待所,他自己有舞厅,但他从不在自己的舞厅里跳舞。铁酒的那个人是酒店餐厅部的经理,酒店没承包,可以想象,铁招的这个人一定比铁酒的那个人有钱得多,可是谁知道?谁能真正相信他说的话?
不过有一点儿我可以相信,他的确是舞场老手,他跳舞、说话,都显得很自然、很大气,即设有卖弄,也没有拘谨,更没有像有的那些人,没有钱,却装出很有钱的样子,却以为钱能买到欢乐,买到笑,买到一切的一切。
他像长辈对晚辈,像大人对小孩子,像过来人对一个涉世不深的青年人那样,他起初问我,多大了,在哪儿上班,为什么要来跳舞?
我信口开河,流利地撒着谎,我说我十九岁,中专毕业,因为分配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所以我一直在家待业,待了两年,想到自己应该赚点儿钱,而伴舞,又能赚钱,又不需要走后门,所以我先伴舞赚钱,等钱赚够了,我再找一个正当职业。
“那你晚上伴舞,白天里做什么?”
“玩啦,睡睡懒觉,逛逛街,时间嘛,还不好混,一眨眼儿,一天就完了。”
“嗯……”他笑着,直摆头,“这样可不行。”
“你要是我女儿呀,我早就……”
“早就怎么了?”
“早就一巴掌给你打好了。”
“那你打我吧。”我把脸凑过去,“我做你的干女儿,好不好?”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他摆摆手,最后说了一句话,可真让我生气——我女儿睑皮可没这么厚——他说。
我脸皮厚?哼!哄你玩儿的,谁给你做女儿?哼!
我在暗中撇嘴,他却谈起了他女儿,他说他女儿和我同岁,在武汉上大学,还说他女儿今天从学校回来了,他充满父爱地谈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