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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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团-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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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我叫樊百平,北大毕业,曾当过中学教员,现在是一个杀死卫善臣的凶手。你们既来拿我,我可以跟你们去,可是别喀苏。

他的话虽说是对着警察们说的,一半却明明是在回答方才霍桑的问句。齐巡长一时还不敢动手,眼望着霍桑。

他说:“霍先生,我们守候了好久,老是不听得警笛声。我看见这个人急匆匆走进来,怕寺里面有什么变端,故而擅自进来瞧瞧。

霍桑点头道:“不妨。我已经和他谈过一会。他就是杀死卫善臣的正犯。你们可把他带回去。不过他虽犯了法,情形有分别,不能和寻常的凶犯一例看待。你们应得小心伺候,不可无礼。其他的事我明天会告诉秦厅长。

齐巡长行了一个举手礼,就回头向樊百平瞧着。但并不动手。樊百平不做一声,取了电筒,回身跟了巡年就走。四个警士也跟随着。他走到侧殿的门口,又突的回过头来,向霍桑瞧了一眼,似乎算告别的样子。他在这一回头中,使我留下了一个很深的印象。我看见他的脸色惨白,双眼中也有些水汪汪。这不是畏惧,是一种同情的知己们诀别时的情感的流露。他显然感到再见无期,便有无限心事都从这回头一瞧中透露出来!我见了他这副神气,不知怎的,一阵子心酸,眼眶里也注满了泪潮,几乎忍制不住。

霍桑忽在我的肩上轻轻拍一下。“包朗,时候已经不早,我们也得国离哩。”

我走一定神,答道:“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德桑道:“十二点半已过。我们快走。我还要干一件要紧事哩。”

于是大家从供桌上拿起电筒,一同走出寺来。

十二、一封信

我们离开东台寺时,天空中的阴云越积越厚,不但星月绝迹,还像要下雨的样子,比赴寺时更觉暗黑。前面有一团灯光,距离已相当远。一个热忱为公的志士已给无情的法网络住了,此刻既已踏上了死路,眼见得没有生机。他既然为了社会牺牲,社会又应得怎样对待他?我随定随想,想起了无数不可解答的疑问,不知不觉地脚步退了些,落在霍桑的后面。

霍桑催着道:“快走啊!胡思乱想成什么事?我们还有正事。”

我放开脚步赶着他,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我要赶紧去释放一个人。现在案情明白了,不愿再连累别的人。”

“那个人是谁?”

“他叫徐守桐,就是你所最欣赏的人!

“我何曾有姓徐的相识?你还开玩笑?”

“谁和你说笑?你到了旅馆,自然会知道。”

我怀着疑团,用急速的步子,跟霍桑走过了几条半明寂静的街路,不一会就到达旅馆。旅馆门外有两个人守着。灯光显示出他们是两个便衣警察。霍桑上前去和他们说了几句,两个人各鞠了一躬,便回身离去。

霍桑咕哝说:“还好,省一次麻烦。”他一直送旅馆去。

我还是莫名其妙,只得随着他一同上楼。进了房,我再耐不住。

我问道:“旅馆门外的两个人是警察署里的人吗?你对他们说些什么?”

霍桑道:“他们是惠民桥派出所里的。方才我派他们在这里守候徐守桐。幸亏徐守桐乖觉,没有回来。我也省掉一番口舌。”

他把一身黑衣卸下来,摸出了应用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随即开了房门,唤茶房取水。

我又问:“这徐守桐到底是什么样人?是不是樊百平所说的徐同志?”

霍桑笑道:“是,你猜着了。”

替工茶房姚纪才送面水进来。我们彼此洗抹了一会,换上了衬衫,又把窗一起开了。霍桑将椅子移近窗口。就坐下来吸烟。我的胸中疑团层层,恰像天空中的云陈一般,积累得无从流散。我也就坐近霍桑的旁边。

我说:“霍桑,这一出悲剧虽已闭幕,我还有几个疑点。你不能不给我解释一下。”

霍桑笑道:“嗯,你又来了!我想今晚上我若不解释给你听,你一定睡不着!

我也笑道:“是的,我承认你猜到了我的心思。现在我先问你。你第一次怎样探知党人的会所,我至今还怀着疑团。”

霍桑不答,忽起身取出记事册,从册中寻出一张纸条递给我。

他答道:“你去瞧罢。这纸条里面藏着线索。我就是从这里面寻出来的。

我接过一看,是一条从报纸上撕下的破裂不整的新闻纸。我读了一回,没有头绪。那上节是各团体集会的新闻,下节是明矾行市的记载,上下两节不相联串,又都没有起结,实在寻不出什么意义。虽然上节新闻里可有几个人名和团体的名称,然而他们和这案子不像有什么关系。一会我想到那纸边上撕碎的几个半片字,或者有什么隐语,可是推索了好久,终于不能解这个疑团。

我说:“霍桑,爽快些说了出来罢。别再把哑谜给人家猜了!

霍桑笑道:“你还没有寻出来?”

“实在瞧不出什么。

“那末你把新闻中每一个字楼仔细瞧瞧,有没有特异的?”

我果然重将纸条细看,忽然惊喜道:‘“得了!那上节的第一行第三个‘晚’字,左下角上有一点黑点。不是有关系吗?”

霍桑道:“对。你再瞧下去,那有点的字共有多少?”

我仔细一寻,共得六字,就是‘晚十二本到会。

霍桑看见我借了出来,说:“是的,这六个字就是断指团团员们借用着通信息的。演绎出来,意思就是:‘晚上十二点钟到本会来。’你现在想必可以明白了。

我想了一想,答道:“意思果然明白了。但这样的通信可算得太新颖哩!

霍桑道:“你总知道团员们既然干着杀人的勾当,他们的通信,秘密是最重要的。这一条报纸就好在不落迹象,随便丢在什么地方,不会教人家注意;即使落在人家的手里,若不细心看,一时也许也瞧不出关系。因此,他们用这法子通信,实在是最秘密最妥当的。不过从报纸上选择相当合用的新闻,未免要费些功夫。但瞧报纸上第五第六两字的颠倒,便可见要找得完全合用的新闻不是一件容易事了。

我点头道:“你说的很是。但是这纸条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霍桑忽放下了纸烟,张着眼,问道:“包朗,你怎么这样子健忘?在二十九那一天的下午,我不是和你一同出外去的吗?我们走出这房门口时,你可记得我曾在地上拾起一条报纸?”

我接着道:“唔,是的,我记得。这纸就是你那天拾得的一条?”

“正是。当我抬得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机密.险些儿随手把它弃掉。幸而一转念间,我有些怀疑,才将它留在记事册中。后来我变了初计,不往三牌楼去,先到江口茶馆里去,坐下来细细地研究那纸条。结果我瞧出了他们的秘密。”

“唉,我记起来了。那天回寓之后,你告诉我你得到一种意外的发现。你就是指这秘密通信说的?”

“是”

“那末你当初为什么不明白地告诉我,却让我闷在鼓里面?”我的语气自然带些悻悻然。

他含笑说:“这是一种重要的机密文件啊。机密当然不可轻易泄漏,尤其是在事前。你不能原谅我吗?”

我默默地点了一支纸烟,吐吸了一会,又提出质问。

“我还不明白。当时你所得的也不过这一条秘密信。照’你说,信上只有六个字,既没有地址,你怎么就能够知道他们的地点是念佛寺?”

“这秘密信本来只是一种线索,进展和收果自然还得凭脑力去发掘,然而它的价值却不小。我就从这线索上探知那受信的人;进一步又靠着那人的引导,才知道团员们会集的所在。”

“那末这受信人是谁?他怎么会把这样的秘密信落在我们的房门口?”

“他是给团员们派在这里侦伺我们的。他的名字就是我方才说的徐守桐。”

我迟疑道:“这徐守桐究竟是谁?你还没有告诉我。可。就是——”

霍桑接口道:“对,正是他,就是你所赏识的李四!

我呆一呆,觉得耳颊上一阵发热。

我说:“李四就是断指团团员假装的,我实在想不到!你又从什么地方瞧破他的?”

霍桑吐出了一串烟,眼睛仰望着窗外乌黑的天空,微微叹一口气。

他说:“包朗,你我相处了这几年,论理你的阅历也应该加增些了。我常常说,当侦探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观察——其实观察是研究任何科学所最不可少的条件。观察的实施就需要“谨细’两个字。我所以能够瞧破李四,也没有别的诀巧,只着重了一个‘细’字。当李四初做替工的时候,他对你非常殷勤。这是他要维持他的地位,以免中途更换,耽误他的使命。我就觉得他的态度不很自然。因为我自问生平不搭架子,并无使他远而避之的理由。但他每次见我,总不敢把眼光直接向我。我既起了疑心,就开始搜集证据——这也是一般科学家的应有步骤。我觉得他时常躲在门外偷听我们的谈论。我曾经对你约略提起过,你却疑我有什么酷意,竭力袒护他。那就是你犯了不仔细的病,眼光也便被他蒙起来了。”

我有些抱惭,问道:“你说他偷听我们的谈论,有什么证据?”

霍桑笑道:“你这问句就可算是你不仔细的供认!你可觉得我们每次唤他,他总是应声而进的?这显见他时时伏在我们的门外。有时我觉得他在门外,故意的突然唤他,他出不意地进来时,总未免带些惊惶的颜色。这样的几次,我就确信了他来做替工是故意的,一定怀着某种目的。后来我得到断指,就推想到这李四和它有某种关系。我又抬得了这条报纸,仔细推索,使假定这纸条必是李四所遗落的。他既然时常在门外偷听,或者当他送断指进来的时候,他本将断指的纸包放在袋里,后来听得我的呼唤,他突然进来,急急将纸包取出,就把袋里的纸条带出来,遗落在地上。不过那时候我虽疑心李四,还不敢确信他就是断指团里的人。

“我从江边茶馆中回来时,询问旅馆帐房,那起先的茶房赵二为了什么事请假。据说赵二因害了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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