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去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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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去就会死-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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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打了个寒颤。

客厅里没有开灯,我小心地把灯打开,没有看到沈湘。走进厨房,她仍旧站在窗口前,背朝着我,一头漆黑的头发直得仿佛做过离子烫。绿色的睡裤有些短,露出她白色的脚踝。

我深深吸了口气,酝酿了一会情绪,飞快地走到她跟前,举起手里的塑料袋,轻快地说:“看我买了什么?”

她没有任何反应,两边的脸颊被头发遮住,只露出中间狭窄的一条,仍旧凝视着楼下的什么地方。

我硬着头皮,继续欢快地道:“过来看看。”我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餐桌边。她没有抵抗,直接跟过来,木然站着。我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看,蒙牛的大颗粒酸奶,特意买给你的——芒果,你不是喜欢吃芒果吗?我买了很多……”我絮絮叨叨,一刻不停地说着——说这些是安全的,不会出现意外,我被紧锁的喉舌得到了充分的释放,我尽量让它们恢复弹性——不仅如此,我也害怕停顿下来会陷入可怕的沉默。

“唉……”沈湘毫无预兆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背后一凉,似乎有种软弱无力的东西正顺着脊柱爬上来。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往外掏东西,正打算再次喋喋不休,沈湘按住了我的手。

我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乌黑的眼珠凝视着我,我却盯着她白眼球上的一丝血丝。她凝视了我许久,我眼睛一霎不霎盯着她的眼珠,不敢看她的脸。

“下班后为什么不马上回来?”她幽幽地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湘说话变成了这种幽灵般的腔调,特别轻,似乎不是从实体中发出的声音。

“哪里,我不是去超市买东西了么?”我的脸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下班的时候,我在窗口等你,我看见你提着东西走到小区门口又转身走回去,你来来回回走了有十几趟,后来我忍不住了才走到窗口露出脸来。”她说。她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仿佛不带感情,听得我一阵难受。我不由有些恨她——明知道这么问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她为何非问不可呢?即使不是为了我,为了她自己,她也该聪明地缄默才是。她应该知道我已经尽力了,我也只是普通人,我也会偶尔需要释放自己的情绪——这些话在我心里翻腾着,我吞了口唾沫把它们咽下去,笑了笑,轻声道:“哦,我只是在想事情,你知道的,我想事情就喜欢来回走动。”

“是在想我吗?”她问。【wWw。WRsHu。cOm】

“不是!”我飞快地回答。

咔嚓。一声不易察觉的响声在屋子里响起,就像什么地方磕破了一个鸡蛋。我心惊肉跳地看着她——她的下巴上出现了一道一寸来长的血丝。

仍旧是如此,不管我多么努力,还是避免不了这个。我绝望地看着她——你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答案呢?昨天,也是同样的事情,她问了同样的问题,当时我的回答是“是”,她的脸上出现了血丝——今天我作了相反的回答,仍旧如此,无论我怎么回答,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又一条。”她说。

“我究竟该说什么,才不会出现这个?”我忍不住问。

咔嚓。

这次是鼻子,一道细细的血丝出现了。

“又一条。”她哀怨地看着我,眼睛里慢慢流下眼泪。她把流着泪的眼睛凑到我面前,盯着我,眼睛里哪道血丝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她慢慢抬起手,我恐惧地看着她——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可是我不能离开,只能停留在原地,任由她两只手掌插入两鬓,把漆黑的头发挑起,仿佛帐钩挑起蚊帐,她两侧的脸颊露出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

咔嚓。

她额头正中央又出现了一条血丝。

我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听凭她拿起我的手,在她的脸上游走。我的手指能感觉到她细腻的肌肤,但更多的是伤痕——累累伤痕重叠在她雪白的脸上,就像有人曾经用小刀在她脸上割上无数细小的纹路。两颊的伤痕最多,面部中央也有,但不那么明显。不管怎样,这样一张脸看上去很吓人,而她始终凝视着我,我甚至不敢露出恐惧的表情。

“你数数,多少道了,一大半都是为了你。”她幽怨地道。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苦笑道。

她难得地展开一丝微笑,把头贴在我胸口。我抱着她站了很久,手和腿脚都发酸了,也不敢动弹。直到她主动直起身来,笑着说:“我饿了。”

“我去做饭。”我松了口气,提起东西走进厨房。

沈湘没有跟来,她不喜欢进厨房,这里是我唯一可以喘息的空间。我一边切菜,一边忍不住想:我的生活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我不能说任何伤害沈湘的话,否则她脸上就会出现血痕——那并不是普通的伤痕,凑近了看,可以看出,那是一道细小的裂痕,皮肤朝两边翻开,露出里边鲜红的肉来。并没有鲜血流下,但因为里头裸露的红色翻了出来,看起来就像是血痕。

这种情况第一次出现之前,沈湘还很正常。现在她看起来像个幽灵,在这之前,她活泼开朗,一点异常的感觉也没有。

情况是从她换工作开始的。毕业后好几年,沈湘一直在广告公司打工,我们结婚后,打算要个孩子,而广告公司持续的熬夜加班无法适应这项计划,于是沈湘报考了公务员。半年后她被录取为市政府的办事员。

上班的第一天早晨,沈湘很兴奋,但到了下午,当我下班回来,发现她正无精打采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看样子情绪不高啊?”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表情很郁闷,低头沉思了一会,转头望着我:“石头,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口没遮拦的人?”

“当然不是,怎么了?”

她抿了抿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真的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可是张大姐生我的气了,他们都说我得罪张大姐了。”

“你说什么了?”我紧张地问。张大姐是他们宣传科的科长,在机关部门,得罪了领导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知道,”沈湘泪汪汪的,“我问别人,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反正我只知道我得罪她啦!”

那天我们没有做晚饭,两人都没有心情,这种情况让我们很紧张,我们一人抓了个馒头,打开一盒鲜奶,边吃边分析张大姐到底因为什么生她的气。沈湘翻来覆去地回忆白天说过的每一句话,我把那些话都列在纸上,左分析右分析,提出各种可能,直到深夜,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第二天,沈湘上班前有些发怵,我使劲鼓励她,她才忧心忡忡地出门了。

下班回来,沈湘又是一泡眼泪。她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写着什么,面前的茶几上散乱地放着十几张写满了字的纸。我注意到她没有换上拖鞋和室内服装,看她头发散乱的样子,便知道又出问题了。

“又怎么了?”我问。

她用手指指桌上那些纸,不说话,仍旧低头狂写。

我随手抄起几张纸一扫,上头写的是些对话,是沈湘和不同的人的对话纪录。我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和昨天一样,沈湘肯定又不小心得罪人了,她正在回忆和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以便分析这其中的原因。看她奋笔疾书的样子,一股寒意从心中升起,我按住她的笔说:“别写了。”

“不行,”她带着哭腔说,“我就是要看看,就是要看看,怎么才两天功夫,我就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

这个说法让我暗暗心惊。沈湘的感觉我很理解,她对这份工作十分重视,在如今动荡不安的就业环境下,像沈湘这样的本科生太多了,她的才华和背景都殊无可道之处,连一般女孩都有的野心和欲望也不充足,唯一的希望就是平安平凡地过下去。公务员的工作很稳定,待遇也高,让她有了久违的安全感。但刚上班就把所有的人都得罪光了,这确实不是好现象。我拿起那些纪录仔细看起来,看了一阵,我再次让沈湘停下来。

“这个苏岩是什么人?”我指着一张纸问。

“我们办公室管电脑的。”她头也不抬地说。

“你和他说话很少。”

“对,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网聊,不喜欢说话。”

“别写了,”我再次按住她的手,“我们就从这个苏岩的对话来分析一下,他的话少,只有5、6行,容易分析。”

沈湘的目光一亮,难得地露出了笑脸:“真的,我怎么没想到?”她立刻活泼起来,拉我坐在她身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沈湘和苏岩一共只说过三句话。沈湘早晨进办公室,对苏岩说:“早。”苏岩头也没抬望着电脑说:“早。”当时办公室其他人还没来,沈湘又说:“这么早就上网啊?”苏岩望了她一眼说:“嗯。”过了一会,人都来了,有人问谁最早来,沈湘说:“苏岩最早来。”苏岩没作声。到下午,大部分人,沈湘发现自己得罪了不少人,努力想挽回局势,主动给大家擦办公桌,擦到苏岩的桌前时,她讨好地说:“苏岩,你的办公桌真干净!”苏岩起身就走。

就是这么几句话,我们分析了半天,沈湘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任何话,我也觉得她没有说错什么。但是,从苏岩的角度考虑,加上是在市政府那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我认为沈湘的那句“这么早就上网啊”就是罪魁祸首。

“为什么?”沈湘不解地问。

“首先是从反应来看,你跟他说早上好的时候,他也回了一句问好,显然这句‘早’并没有得罪他。而当你说‘这么早就上网啊’的时候,他看了你一眼,这一眼很可能有别的含义,至于那句‘你的办公桌真干净’,这完全是夸奖的话,他不存在生气的可能,所以,只有第二句话才有可能让他生气。”我说,“至于这话为什么会让他生气,我猜可能他误以为你的潜台词是在指责他成天上网耽误工作,虽然你们那单位清闲,大家都没什么事忙,但这话不能公开说,你说是不是?”

沈湘连连点头:“肯定是这样!”

我觉得有点饿了,可是沈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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