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秀丽江山- 第2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来。
    “马援究竟是怎么死的?朱勃的奏书上称,当时军中暑疫严重,不仅士兵得病,就连马援也不能幸免。如果他真是病死的,又何来畏罪自杀一说?”
    纱南静静的听我说完,低头想了半天,才讷讷的说:“依奴婢看,此事已了,不必再去追究,既然陛下已认定其罪,那他自然有罪。”
    我一愣,这话听得可真耳熟!想当年欧阳歙一案也颇多疑点,我不也照样睁一眼闭一眼的混过去了?
    可是……
    “不一样啊……”回想刘秀辗转反复,难以安眠的样子,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上了年纪的人,总会不自觉的回顾过往,年轻时做过的一些错事,当年看来也许并不怎么样,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往往会难以抒怀。早年为了架空三公,刘秀对付韩歆、欧阳歙等人的手段确实狠厉了些,之后刘秀也时常郁闷,结果当时还是我让马援去劝导他,宽他的心,没想到如今因果循环,这样的事竟会轮到马援自己头上。
    三年前南阳大地震,刘秀更加认为是他早年推行度田,酷政造成上苍震怒,才会引来灾祸。马援若是罪有应得自然最好,但如果是冤枉受屈,只怕刘秀会因此难过一辈子。
    “娘娘!”纱南不能理解我的想法,于是再次好心的提醒,“那可是你的女婿啊!”
    我一震,顿时呆住了。
    这真是一个无法逃避的严峻问题啊!
    朱勃的奏书已使这档官司的疑点初露端倪,如果真要深挖下去,势必会挖到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至于到底会挖出些什么,这还是未知数,但有一点却是现在就可以预料到的——如果马援无罪,那么查证说马援有罪的梁松便难逃罪咎。
    我左思右想,反复考量了半天,终于决定放弃。我想令刘秀辗转反侧的原因只怕也正是在此,如果马援无罪,那有罪的人又该是谁?是梁松,是马武,是侯昱,是满朝文武,还是一国之君的皇帝?
薏米
           “皇后娘娘!”素荷入宫与其说是服侍我,倒不如说成是我在照顾她。
    “要叫姑姑。”其实这孩子性子像极了琥珀,心肠软,脾气好,但也或许是因为她的长相,我对她又别有不同。
    自她十三岁入宫,到现在已近两年,眼见得个子长高了,眉目间的熟稔感却越来越强烈。闲暇时,我常常喜欢把她叫到身边,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听她说话,看她替我研磨,忙前忙后……
    我也曾兴起说要教她跆拳道,只是一来我年纪大了,作为皇后在宫里舞刀弄剑的也极不方便和雅观,二来素荷这孩子喜静不喜动,我教了两回,发现她的根底并不太适合习武,身体柔韧性和四肢的协调性远不如刘绶。
    但我终究不死心,心底深藏了某种执念,因为太过渴望以及急切,总是不舍得让它就此擦肩而过。就如同世上千千万万的母亲一般,总希望在子女后代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寄托自己已经逝去的美好年少时光。
    素荷的五官长得十分像我,这在宫里早已成了公认却不敢随便拿来议论的秘密,而且我正一直努力在使她越来越接近那个年少时神采飞扬的阴丽华,可惜却总不大如意。
    唯一能察觉我心中这股的执念的人,只有那个与我同床共枕数十年的丈夫,但他对此却没有任何表示。有次我试探着向他提起素荷,他却只是笑着反问我:“世上安得两个阴丽华?”
    世上如何不能有两个阴丽华?至少,我这个管丽华,迄今已经冒名做了三十几年。
    虽然刘秀对素荷的存在不在意,但宫里却少不了对她在意的人,刘苍、刘荆等与她年纪相仿的皇子,都削尖了脑袋借故接近素荷,待她也比对待其他宫人大不相同,不仅如此,就连住在太子宫的刘庄入宫请安时,也时不时的会把视线移到素荷身上。
    记得刚入宫时,素荷为人老实,所以常常被顽劣的刘荆欺负到哭鼻子。那时候我让刘苍教素荷拳脚,一面半开玩笑的对她说:“如果你肯扇他一巴掌,踹他一脚,他以后肯定不敢再欺负你,反而会死心塌地的听你话!”
    我心里实指望着素荷能豪气干云的说一句:“好!下次我一定揍他小样的,给他好看!”可结果仍只能得到委曲求全的一句话:“这如何使得?奴婢不敢僭越!”
    不能不说失望,失望之余,剩下的全是满满的失落。
    我期冀从她身上找回当年那个任性天真的自己,却始终只是徒劳,也许,她最像的那个人不是我。
    但我仍纵容素荷在宫里放肆,赋予她许许多多其他宫人无法得到的特权与恩宠,以至于有时候刘绶会很嫉妒的抱怨说我对待侄女比对待女儿还要好。
    “昨天你娘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我歪在床上,她在床位替我拿捏着小腿。
    “哪能有什么好东西比得过宫里的?”她心不在焉的回答。
    这孩子心里藏不住事,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呢。
    我不动声色:“的确家里有什么能比得上宫里的,回头告诉你娘,让她少操心,你只说你的亲事全由姑母作主呢,凭你爱嫁哪个便嫁哪个!”
    素荷苍白的面颊忽然红了起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亮了起来,熠熠动人。她朝我飞快的一瞥,含羞下按捺着一种兴奋,但口中却仍是低声说:“娘娘真爱拿阴姬取笑。”
    我笑了,喜欢听她自称“阴姬”时的口气,喜欢看她羞红的双耳,喜欢看她雀跃的表情,喜欢看她娇憨怀春的模样,我贪婪的从她身上找寻着岁月逝去的痕迹。
    “娘娘!”
    “都说了几百回了,无人时,你只管叫我姑姑。”
    “姑……姑姑,奴婢……”
    “也不必用谦称。”
    她脸更红了,胡乱的寻找话题化解自己的窘迫:“娘说,昨天在宫门口没看到马家妇孺……”
    笑容蓦然僵在唇边,马援的事是我心底的一根刺,目前是触碰不得的。我刻意忽略接触这件事,相信刘秀也已决定息事宁人,所以朱勃被遣送回了家乡,大臣们对此事的态度也都冷清下来。
    但素荷显然不会知道我心中所想,她继续讲道:“听说是因为马援的幼子病了,正四处寻医救治呢。想想也是,那么毒的太阳,跪上一整天,皮都掉几层了……”
    我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素荷没提防,吓得赶紧缩手。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拍拍她的肩膀:“乖女子,你先出去,姑姑想打个盹。”
    素荷自然不会反驳,顺从的出去了,我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过了会儿,听见纱南的声音在外间很小声的问:“娘娘歇了?”
    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起身将她叫了进来:“马家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纱南一愣,下意识的垂下眼睑,缄默不语。
    我叹气:“我不是想要追究些什么,我知道权衡轻重,只是这心里始终挂念。”
    纱南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迟疑了许久才说:“马援的小儿子马客卿医治无效,昨夜已经夭折了……”
    我心里猛地一凉。
    纱南担忧的看了我一眼:“马援之妻蔺氏悲痛,哭了一整晚,听说人有些不太清醒……”
    心里愈发纠结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听纱南叙述的时候,我脑海里竟浮现出刘衡的影子。
    “这事陛下知否?”
    她摇了摇头:“京城之中已无人关注马家,平日与马援交好的人也不再上门,家中门客散尽,真是……”
    底下的话她没说下去,我却完全能明白她要说什么。树倒猢狲散,这等世态炎凉古今无有不同。
    “我……”那句话哽在喉咙里,我怔怔的看着纱南。马援的死不能打动我硬起的心肠,然而马客卿的夭折却像是在我心上深深扒开了一道旧伤痕,“我想去马家看看。”
    纱南一副不敢苟同的眼神,她嘴里不敢说什么,心里只怕认为我也疯了。
    打铁尚趁热,我心里想什么便做什么,于是起身换衣服:“只说去太子宫,从上东门出宫,然后转道去马家。不必铺开随从仪仗,免得引人注目!”
    ◇◆◇◇◆◇◇◆◇
    马援的府邸并不在城中,位置有些偏,我在宫外换乘了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轻装简骑的去了马家。
    宅院门可罗雀,夯土墙面焦痕斑驳,院墙外种着几亩秸秆植物,约莫一米来高,非谷非稻,不知为何物。
    我想走近些看清楚,于是下车,素荷急忙打着伞替我遮挡阳光。
    纱南则上前叫门,没多会儿有人出来开门,一身的大功麻衣。
    “你们……找谁?”那是个年纪还比素荷小几岁的女孩儿,面容清秀,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看到我们一大群人站在门外,惊讶之余不禁也警惕起来。
    “我家夫人……特来拜会马夫人。”纱南侧身让开,使那女孩能看清楚我。
    我冲她微微点头一笑,她虚掩着门,狐疑的打量了我两眼:“我娘……不便见客!”
    纱南上前一步欲解释,那小女孩像是受到很大的惊吓,猛地将门关上。
    纱南无奈的回头向我瞄了眼。
    我不以为忤的笑了笑,继续走到墙根下看那些杂草一般的植物。泥土被太阳晒得裂开无数到细口子,秸秆已发黄发蔫,我正要探下身细看,那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从门里出来一个女孩儿,也是披了一身的大功,但身量却要比刚才那位高出许多。
    “方才可是这位客人要见家母?”女孩说话语调很慢,谦和中又带着一种韧劲,没有半分惧怕生人,眼神清澈坦荡,倒颇得几分马援的真传。她目光在众人身上打了个滚,最后落到我身上,然后停住,彬彬有礼的对我作揖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贵客海涵。”
    明晃晃的阳光照射在她乌黑的秀发上,白皙的肌肤微微沁出一层汗珠,她不抹也不擦,任由汗水顺着脖子滑入衣领。
    “客人先请堂上坐!”她侧身做了个请字,面上虽无欢笑,却又让人觉得她待客真诚,毫无怠慢之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