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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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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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海连吃大亏,却不见对手面目,心中骇然已极,身一落地,便扭转身形,施展“大自在相”,欲要摆脱来人。那人却不与他纠缠,放手任其翻滚。性海翻得两转,纵身跃起,扭头四顾,仍不见人,正觉惶恐,身后劲风忽起,性海疾使“人相”,翻足后踢,不料脚至半途,小腿肚一沉,被一股大力借势前送,砰的一下,被踢中后脑。

性海头脑欲裂,鼻间酸楚,几乎昏厥过去,剩下一足连跳两跳,才卸开那一脚之力,向前扑倒,使一个“雀母相”,身子蜷如雀卵,原地疾转。原来他自知不是来人对手,便想临败之前,瞧瞧对手模样,也好输得甘心。

不想那人随他转动,始终在他视线之外,性海连转数转,唯见形影飘忽,始终不见那人面目,惊怒间,肩头吃了一脚,大力涌至,性海形如皮球,嗖地破空射出,咔嚓一阵响,撞断三棵大树,落地时性海已然四肢瘫软,两眼翻白,扭动几下,便不动弹。

性海身在局中,了无知觉,陆渐身在一旁,却瞧得清楚极了。那捉弄性海的自然是聋哑和尚了,他轻描淡写,有如逗弄婴孩,一举手,一抬脚,便将性海抛来踢去,耍得团团乱转。

陆渐目睹如此神通,瞠目结舌,心中更觉无比疑惑,不知这聋哑和尚何以变得恁地厉害,与早前判若两人。

聋哑和尚一脚踢昏性海,转过头来,咧嘴一笑,月光映照下,半截断舌乍隐乍现,煞是骇人。聋哑和尚笑罢,一抬脚,便至陆渐身前,数丈之距竟如咫尺。

陆渐惊喜过望,叫道:“大师……”聋哑和尚摇摇头,拍开他的穴道,负在背上,弛足狂奔。

山风灌耳,凉意漫生,两侧景致被月光浸润,如流霜长河,杳然逝去。陆渐如处梦中,回想这几日所见,委实惊奇怪谲,生平所无。抬眼望前,前路浓黑如墨,有如重重谜团,无法揣度,不可预测,他想着想着,不由深深迷惑起来。

聋哑和尚在山崖间纵跃奔腾,有若跳丸飞星。陆渐虽已隐约猜到他的来历,却仍有许多不解之疑,欲要询问,却又想到这和尚又聋又哑,既不能听,也不能答,问了也是白费气力,当下叹了口气,任他去了。

约摸奔了数十里山路,天将破晓,山岭木石渐次分明起来。蓦然间,陆渐心子猛然一提,身子却陡往下沉,他探头一瞧,不觉失声惊呼。

原来聋哑和尚形如飞鸟,跳在半空,前后均是千尺断崖,森然对峙,上方天光一线,乍明还暗,下方巨壑深谷,幽玄暝暗,杳不见底。

陆渐不知这和尚为何从山顶跳下,自寻死路,正自惊慌,身子忽又一顿,心子上蹿,堵在嗓子眼上。一定神,蓦见聋哑和尚拽住一根粗长老藤,右足撑着崖壁,如秋千荡起,横移十丈,不偏不倚,钻入对面山壁上一个洞穴。

那洞穴高约一人,宽不足五尺,越往深去,越是逼仄,寒气森森,从洞穴深处涌来,陆渐肌肤上不觉起了一层栗子。

正自难耐,眼前忽亮,二人穿穴而出。陆渐双眼被那光亮所夺,几乎无法睁开,眯眼片时,才看清眼前景物。此地正处山腹,离地百丈,上下均是青白山石,光润如玉,谷底方圆二十丈,向上逐渐收拢,至顶尖处,仅有方寸小孔,遥与天通,一线朝曦射入孔中,在明镜也似的石壁上反复映射,光影错落,霓彩涣烂,人在谷中,如处琉璃世界,目炫神迷。

聋哑和尚放下陆渐,来到一面石壁前,壁上镶有多枚石环,石环上一丈处,银钩铁划,撰有八个斗大字迹:“三十二相,即是非相”,入石寸许,瘦硬绝伦。

陆渐虽不知这八字出自《金刚经》,寓意精微,蕴含佛理。只瞧那字迹,便觉胸口一热,肃穆之感油然而生,当下扶着崖壁,颤巍巍站立起来,双手合十,不胜恭谨。

聋哑和尚亦是双手合十,向壁默立良久,忽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锦囊。陆渐看得分明,失声叫道:“鱼和尚大师的舍利……”

聋哑和尚双耳俱聋,陆渐叫声回荡谷底,他却一无所觉,只是徐徐伸手,攥住一枚石环,轰然抽出两尺见方一口石匣,匣中藏匣,大中藏小,小石匣纵横五寸。聋哑和尚将囊中舍利倾入小匣中,注视良久,微微张口,若有喟然之意,继而手向前推,石匣退入,石壁回复如初。

聋哑和尚又自袖里摸出一枚钢锥,在石匣下方,哧哧刻画,石屑纷飞,显出“鱼和尚”三字。陆渐这才惊觉,收藏鱼和尚舍利的石匣右方,五枚石环下均有字迹,从右至左,依次为:“九如祖师”、“花生大士”、“渊头陀”、“大苦尊者”、“冲大师”,鱼和尚的名号,排在第六。

陆渐恍然有悟,这奇特山谷并非别处,正是金刚一派六代禅师的安息之所。

想到这里,陆渐热血贲张,双膝跪倒,向着那面石壁,拜了三拜。

拜毕起身,抬眼时,陆渐忽地发现“九如祖师”的石匣上方,显现出若干痕迹。他心生好奇,上前一步,凝目细看,却是一尊僧人小像,挥袖抬足,举目含笑,画像虽小,笔力却雄健异常,下坼地圮,上决浮云,吞吐星汉,藐睨众生。

陆渐瞧得两眼,心头忽地一阵狂跳,不觉寻思道:“这像莫不就是那九如祖师?端的好不张扬。”目光一转,又见“花生大士”的石匣上方,亦有一尊小像,笔画粗疏笨拙,乍一瞧如顽童涂鸦,然而细细品味,却是生机骀荡,一派天真,仿佛此人有生以来,便不曾沾染丝毫尘俗秽滓,始终保有赤子童心。

陆渐一一瞧去,其余四口石匣,也无不刻有小像,只是姿态不同,风度迥异。“渊头陀”的小像笔力沉着,意韵深远,清寒寂寥,深邃无极;“大苦尊者”则钝拙滞涩,若尖锥在石壁上凿出无数细孔,连缀成形,神态间如湿灰焦木,了无生气;“冲大师”的小像则笔法潇洒,圆润皎洁,无嗔无笑,宛如一尊玉人;然而到“鱼和尚”处,意境又是一变,朴实浑成,凝如山岳,眉梢眼角,无不流露慈悲。

陆渐身具佛性,观看半晌,不知不觉与这六尊小小人像生出感应,但觉那小像举手抬足,一颦一笑,无不玄微奥妙,意思深长。久而久之,他浸淫其中,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竟然学着那石壁上的人像,纵情舞蹈起来。

这一舞开,陆渐便觉五脏沸腾,呼吸艰难,浑身经脉肌肤,仿佛寸寸撕裂。陆渐暗叫糟糕,欲要停止,谁知四肢身躯,似被某种力量驱使牵扯,自发自动,哪里停得下来。

陆渐惊骇已极,正自叫苦,忽觉后颈一热,多了一只大手,手心热流汹涌灌入,他尚未明白发生何事,便觉脑中轰隆一声,知觉全无。

这昏迷来去均快,只片刻,重又回复神志,陆渐欲要挣起,却发觉身子僵如石块。天幸后颈那股暖流源源不绝,让他慢慢松弛下来,转头望去,聋哑和尚正盯着自己,神色严厉。

陆渐莫名其妙,不由问道:“大师,发生了什么事……”话一出口,忽又觉悟,眼前这神秘僧人又聋又哑,如何听得见自己说话,想着不觉苦笑。

聋哑和尚瞧他半晌,取出钢锥,在石地上簌簌刻画起来,陆渐定神望去,但见地上一行字迹:“祖师本相,学不得,学不得……”

陆渐心中惊奇,想了想,接过钢锥,刻道:“什么叫祖师本相?”

聋哑和尚写道:“壁上人像即是。”

陆渐仍不明白,又刻道:“这是什么地方?”

聋哑和尚信手一挥,刷刷刷写下三字:“天生塔。”陆渐抬眼上望,不觉恍然:“这里下方宽圆,上方尖细,像极了一座天然生成的宝塔,老天造物,真是神奇。”于是又写道:“敢问大师尊号?”

聋哑和尚又写道:“浑和尚。”陆渐暗暗称奇:“这位大师好不奇怪,‘浑’是骂人的言语,他怎的当成了法号。”当下又写道:“大师也是金刚传人?”

浑和尚瞧了,摇了摇头。陆渐心中奇怪,写道:“大师不是金刚传人,怎会三十二身相?”浑和尚转过身来,指着石壁上那八个大字:“三十二相,即是非相。”

这八字极是精微,陆渐揣摩不透,想了一会儿,又写道:“敢问大师和鱼和尚大师有何关系?”浑和尚写道:“他主我仆。”

陆渐一愣,又写道:“既然如此,大师为何不随鱼和尚前往东瀛?”浑和尚摇摇头,写道:“他身负重伤,怕不能回归中土,留我在此,接引金刚传人。”写到这里,他指了指“金刚传人”四字,又指了指陆渐,面露微笑。

陆渐一怔,写道:“你说我是金刚传人?”浑和尚写道:“送回主人舍利者,便是金刚传人。”陆渐看到这里,心头释然:“无怪鱼和尚大师让我前来三祖寺,敢情早有安排。”想到这里,鱼和尚音容笑貌,宛在目前,他不胜感伤,叹了口气,写道:“小子不是佛门中人,称不得金刚传人。”

浑和尚摇摇头,写道:“见性成佛,不拘佛门内外。”陆渐微微苦笑,蓦地想起自身困扰,心急如焚,咳嗽几声,写道:“我要去寻两名女子,还望大师带我速离此地。”

浑和尚瞧了瞧地上字迹,又瞧了瞧陆渐一眼,神情颇为迷惑,过了半晌,摇了摇头,写道:“红粉骷髅,骷髅红粉。”

陆渐怔了怔,瞥浑和尚一眼,微微沉吟:“这和尚在三祖寺装疯卖傻,心中其实明白极了。但由这一句话看,他对天下女子大有成见。莫非他断舌穿耳,便是受了哪位女子的陷害……”他心中胡乱猜测,却不忍询问证实,以免勾起浑和尚的伤心往事,只写道:“形势紧迫,还望大师成全!”

浑和尚长眉微蹙,摇摇头,又写道:“红粉骷髅,骷髅红粉。”陆渐见他恁地固执,微微有气,夺过钢锥,重重刻道:“还望大师成全?”

浑和尚流露愠色,两眼瞪视陆渐,陆渐也张大两眼,一转不转。如此对视半晌,浑和尚眼中掠过一丝无奈,背起陆渐,钻出洞外。一根儿臂粗细的老藤垂在洞前,浑和尚攀藤而上,将至崖顶,撑足荡出,陆渐只觉劲风扑面,风息之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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