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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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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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奇道:“难道与其他人在一起,就不开心?”阿市摇头道:“妈妈死得早,我都忘了跟她在一起是什么样子。其他见过的女子,都是侍女,胆小怕事,多嘴多舌;至于男子,就更不成话,要么凶霸霸的,叫人害怕,要么低三下四,让人厌恶。以前喜欢大哥,可是大哥也变了,变得越来越像爸爸,瞧他的眼神,就想发抖;何况,就算跟以前的大哥在一起,也没这么开心,想要飞起来似的。”说罢,她将北落师门放在膝上,迎着晚风张开双袖,如一只绯色的大蝶,在月光下展开美丽的双翅。

陆渐呆了呆,正想说话,阿市忽地双臂一合,轻轻将他搂住,陆渐一惊,颤声道:“阿市公主。”却听阿市轻轻地道:“别说话,我,我只想这样抱抱你呢。”

陆渐感觉她的身子火热起来,滚烫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脸,细白的牙齿似在轻啮自己的耳垂,这般耳鬓厮磨令他难以自持,神魂颠倒间,脑中蓦地闪过一张笑脸。

阿晴!陆渐悚然而惊,急道:“阿市公主。”方欲推开阿市,定睛瞧时,却又诧然,只见阿市双眼微闭,竟已含笑睡去了,长长的睫毛便似两张乌黑的小扇子,在白玉般的双颊上轻轻颤动。

陆渐见她睡态可掬,不忍唤醒,伸手将她抱起,走到檐前,这一瞧,忽地大惊,那上房的木梯竟已不去向。此时阿市已然惊醒,但觉身在陆渐怀中,羞不可抑,微微挣动。陆渐觉出,忙将她放下。阿市听说梯子被拆,也不由失色,惊疑间,忽见远处火光闪动,向这方涌来。

陆渐游目四顾,忽见远处生有一株大树,高及屋顶,他灵机一动,说道:“阿市公主,你藏在房顶,不要露面,我取梯子过来。”阿市心中慌乱,依言伏在屋脊边,但见陆渐长吸一口气,飞身跃出,不由脱口轻呼。不料数月间,陆渐苦练“跳麻”,此时显出非凡脚力,这一跃丈余,他半空中双臂伸直,哗啦一声,已攀住枝丫,继而两腿勾住树干,慢慢滑落。他一落地,便见木梯躺在近处,正想上前扶起,接引阿市,忽见前方火光大亮,脚步声急,仓兵卫领着十余名武士匆匆走来。

陆渐心中咯噔一下,放下木梯,高叫道:“仓兵卫,你上哪儿去?”仓兵卫见了他,只一愣,便露出狠厉之色,转头对一名武士道:“桥本师父,就是他,拐了公主。”

那武士年约四旬,体格敦实,胡须根根竖起,有如一蓬钢针,闻言皱眉道:“仓兵卫,你说的都是真话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句句都是真话。”仓兵卫大声道,“桥本师父,我亲眼见他将公主骗到房顶上去的。”陆渐望着仓兵卫,口中苦涩难言,心知木梯也必然是这小子拆的,倘若自己没练过跳麻,无法下房,岂不被人捉个正着,自己生死事小,若因此坏了阿市的名节,岂不成了罪人。

桥本喝道:“围住他。”呼啦一下,众武士将陆渐围在正中,陆渐念头疾转,忽地大声道:“桥本师父,公主自在内殿,怎么会来外宅呢?她那么聪明娇贵,又怎会被我哄骗上房呢?”

桥本但觉有理,点头道:“说得也是……”仓兵卫急道:“桥本大人,你别信他的,我拆了上房的梯子,他能下来,公主却不能的,一定还在房顶上。”

桥本眉头大皱,此事虽说匪夷所思,却也非同小可,倘若属实,不止败坏门风,贻羞诸国,自己身为织田武士之首,护卫不力,也脱不得干系,当下挥手道:“你们上房去瞧。”

两个武士应声去搬木梯,陆渐情急,蓦地一纵,自二人之间穿过,刷刷两声,从两人腰间拔出刀来,搁在两名武士颈上。

两武士面色惨白,桥本更是一惊:“这人好快的手。”口中喝道:“大胆,你做什么?”

陆渐道:“这梯子谁也不许碰。”

仓兵卫兴奋得脸颊通红,大声道:“桥本师父,你瞧见了吗?他心虚得很,不敢放人上去。”桥本疑惑更甚,扬声道:“公主真的在房顶吗?”

陆渐道:“没有。”桥本怒道:“那你为何怕人上房。”陆渐无言以对,只得胡诌道:“这梯子是坏的,人一踩就断了。”仓兵卫厉声道:“你说谎,这梯子好端端的,你分明是怕人瞧见公主。”

桥本点头道:“年轻人,你空手夺了我两名弟子的刀,本事很好。这样吧,我上房去瞧,公主若不在,我严惩仓兵卫,给你出气。”仓兵卫一听,脸色发白,但眼神仍然倔强,死死盯着陆渐。

陆渐摇头道:“公主不在,各位请回吧,若要上房,除非踏着我上去。”他终是不善说谎,这话欲盖弥彰,桥本不由嘿嘿直笑,忽听两声厉叱,两名武士一左一右,挥刀劈向陆渐腰胁。

两人均是用刀好手,出刀快狠,陆渐若不撤刀自救,即便杀了身前二武士,也难逃腰斩之厄。他本无伤人之心,更不愿两败俱伤,双足一顿,使出“跳麻”之术,倏地拔起六尺。叮的一声,足下双刀彼此交斫,火星四迸。

“好!”桥本鼓起掌来。掌声方起,忽见陆渐一个倒翻,犹未落地,两支朱枪闪电刺来。陆渐双刀一分,刀枪相交,刹那间,陆渐已明了对方劲力走向,双手自发自动,左刀下压,右刀上挑,啪的一声,一支朱枪被左刀压在地上,另一支朱枪则被右刀挑飞,嗖地蹿起丈余。

陆渐起落之间,连挫四名好手。桥本眉头大皱,上前一步,接住下坠朱枪,挥手止住众武士,沉声道:“鄙人桥本一巴,织田家枪术教师,请教大名。”

陆渐犹豫一下,道:“我叫陆渐。”桥本一巴奇道:“陆渐?莫不是不空先生的外甥?”陆渐无可抵赖,硬着头皮道:“就是我了。”

桥本一巴眉头微皱,暗忖宁不空是国主眼下红人,这人是他的亲属,若然得罪,颇是不妥,但眼前骑虎难下,一挺枪,喝道:“桥本一巴请教。”众武士齐齐变色,叫道:“桥本师父。”

陆渐不喜争斗,但稍有退让,阿市名节势必受损,只得将心一横,见桥本一巴挺枪刺来,便后退一步,挥刀探出,贴上枪杆,却觉枪上劲力浑厚,无隙可趁。惶惑间,桥本长枪摇动,当心刺来。

铮,陆渐未及动念,双刀已交,他竟借桥本摇枪之势,离地而起,贴着桥本枪尖,急速旋转。这一转,半是借了桥本枪势,另一半则来自“跳麻”中练出的腾挪之功。

众武士从旁瞧得,只当桥本已将陆渐挑在枪尖,无不叫好。桥本却是有苦自知,陆渐连人带刀,压住枪尖,重逾百斤,眼见枪势运转不灵,不由喝一声“咄”,气贯枪尖,猛然送出。

陆渐应枪后掠,忽觉足尖抵上硬物,不由惊悟,桥本这一枪,是要将自己逼到墙角,一枪钉死,当即双足一撑,蹴中墙壁。一刹那,陆渐身若惊鹘,已在半空,左刀倏晃,右刀破空,向桥本迎面劈落。

这撑纵晃劈,均是自发自动,绝非陆渐本意,桥本一巴枪在外门,势难抵挡。陆渐不禁大骇,却如当日掌掴仓兵卫,想要收手,也是不及。

嗡的一声,红影骤闪,陆渐刀势受阻,虎口剧痛,右手长刀把持不住,脱手射出,身子被那大力推出丈余,尚未撞壁,左手刀如风后刺,噌地没入墙壁,霎住退势。

陆渐抬眼一瞧,但见桥本横持朱枪,噔噔噔连退五步,面上涌起一股血色。众武士一拥而上,纷纷道:“桥本师父,你没事吗?”

桥本一巴双手微微发抖,心中骇然不胜,他枪术之强,无敌于尾张,但眼前这年轻人刀法莫测,方才若非千钧一发之际撤回朱枪,势必被他劈成两半,不由长吸一口气,压住胸中血气,嗡的一声挺直朱枪,喝道:“再请赐教。”

陆渐一心维护阿市的名节,绝无退理,反手拔出长刀,他从未使过倭国长刀,出刀全凭本能,当即身形下蹲,左足前探,目光飘忽,刀锋向后。桥本一巴一瞧,便觉破绽百出,绝非高手风范,生怕是诱敌之策,故而徒自挺枪瞪视,却不敢先刺。

他不动,陆渐也不敢动,两人目光如锥,凌空交接。场中气氛沉如铅铁,在旁武士均觉承受不住,呼吸转促,汗水顺着额角流淌下来。

“咄。”桥本一巴大喝一声,壮如狮吼,身旁大树为之一颤,枝叶簌簌而落。

此乃大将交锋,震敌之术,对手闻声按捺不住,必然应声出手,桥本觑其破绽,便可一枪挑之。谁料陆渐不善争斗,不敢先攻,仍是下蹲不起。

桥本一声喝罢,不料对手无动于衷,他与陆渐正眼对峙,极耗精神,只觉体内精力消逝得飞快,背上热汗滚滚而落,对方的精力却似源源不绝,对峙已久,仍然两眼明澈,静若深潭。久而久之,桥本一巴身心俱疲,双腿微微抖将起来。

正要按捺不住,率先出枪,忽听有人拍手大笑,桥本一巴精神松弛,收枪后退,道:“主公。”

只见织田信长便服小帽,手摇折扇,带着几个随从,含笑道:“桥本一巴,尾张一虎,枪下没有一合之将。没想到今日竟然遇上了敌手。”桥本一巴叹道:“献丑啦。主公怎么来了?”

织田信长皱眉道:“内殿里不见了阿市,这孩子怕是顽皮,四处玩儿,我找了一遭,却没见着,听到桥本的喝声,便来瞧瞧。”

场中人无不变色,陆渐更觉心头狂跳。织田信长见气氛有异,便问缘由。桥本一巴不敢隐瞒,如实说了,又道:“这年轻人守在房前,不让属下上房察看。”

织田信长瞧了陆渐一眼,点头道:“桥本你现今可以上去瞧了。”

众武士正欲上前,忽见陆渐微抿嘴唇,掉转刀锋,杀气如浪汹涌袭来,一时纷纷止步。桥本一巴一摇枪,喝道:“好,我再来会他。”

“慢来。”织田信长摇扇笑道,“持刀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陆渐道:“我叫陆渐。”

“我想起来了,你是不空先生的小伙计。”织田信长笑道,“你为何不让人上房?这么说,阿市真的在房顶上啰。”陆渐咬牙不语。

“阿市这孩子,动了春心呢。”织田信长叹道,“真是麻烦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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