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飘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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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飘逝-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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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会,马宏军抹掉眼泪,将弟妹们一个个劝住,说:“该干什么还得去干,央人借东西还得咱们自己跑。将心里的难受哭出来后,该吃的时候还要吃,该睡的时候还要睡。从现在起,各院大小人都在这儿吃饭,咱兄弟四个每人先拿出两千元,统一由宏楠管理,不论买什么东西回来都要开票、打条子,入事之后将钱和票据交给总管。我估计八千元足够了,万一不够,我先垫着,完了后再说。宏楠常不在家,就好好守灵吧,暂时把帐管好;宏强年轻,掘墓的人由你去央,并负责把墓打好;宏柏主要给咱买东西,需用啥就买啥,天冷,就把建峰的车来回开上,再就是负责借赁各种用具;我主要请厨子和各管事的,挨家挨户央帮忙的。就这样,看你们谁还要说啥。”

  马宏柏哑着嗓子说:“各院的亲戚各院负责说到,老亲戚由我来通知。”

  “吃过饭后,睡一会各忙各的。”马宏军以一个兄长的关爱之心对大家说。

  大家正要分头去忙,王德宏和他的老婆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王德宏直抓住马宏楠的手,面容悲戚但双眼却不停地眨动着,啥也不说,一副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他的老婆坐在马宏楠的母亲身旁,用手抹着无泪的眼睛,并说些宽慰的话。马宏军给王德宏把烟点上,说:“靠大家帮忙,你和我婶把家里安顿好,多给我弟兄几个操操心。”王德宏声音低沉地说:“那还用说,那还用说,我和你婶这两天就在这边呆着,自家人,需要干啥你尽管说。”马宏军顿了顿,朝院子里正忙着烧灶火的姚民胜喊道:“民胜叔,你先进屋来。”姚民胜急忙走了进来。马宏军说:“这样吧,在入事以前,德宏叔和民胜叔还有我那两个婶婶,把打墓人员的饭食招呼好,抽空和我妈多说些闲话,给我妈开导开导。”马宏军说完,就要跪下去,被王德宏和姚民胜急忙扶住,二人连声说:“自家人,不必了。”

  喧闹了一阵的屋里暂时静了下来。马宏楠跪在那儿一直盯着父亲在看,往事一幕幕地在他脑海中闪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猛然间感到自己真正地成熟了。但是,还没有给父亲尽过孝心的遗憾使他倍感痛苦,父亲撒手之时没有留下只字的遗言更让他心如刀绞;父亲离开他的儿女们之时竟无一男半女在身边,而自己却不可饶恕地竟和王慧呆在一起!想到此,他痛苦地闭上双眼,紧咬牙齿,抓住自己的头发使劲地揪。

  其实,马宏楠大可不必自责。他的父亲是在微笑中幸福地步入天国的。初二那天晚上,父亲睡得出奇的早。他躺在热炕上,掀起被子看看身上舒适合体的内衣,然后再瞧瞧温软洁净的被褥和枕头,面带喜色地回味着白日里几个外孙围着他和老伴嬉戏的情景,特别让他感到舒心的是小女婿梁建峰好像换了个人似地,不像以往那样说起话来邪三歪四的,一举手,一投足总是显得顺眼;而穷了多年的大女婿王益民和大女儿马宏丽的脸上也有了笑容,不象往年那样总是愁眉苦脸的。因为他俩栽培的花椒园已初见效益,而且后劲十足,用不了三两年经济上就可打个翻身仗。儿女们幸福的生活怎能不让他感到开心呢?马老汉微笑着闭上眼睛,却心情激动得怎么也睡不着。坐起来披上棉衣取出梁建锋拿来孝敬他的“好猫”牌香烟,点上吸了几口甚感没劲,觉得还是自己的旱烟有力,抽完一锅旱烟之后,让老伴给他沏了一壶浓茶,边抽旱烟边喝茶,时不时还哼几句秦腔,惹得老伴笑他是个老疯癫。他却笑说:“哎呀!真没想到,老了老了竟过上了神仙一样的日子,农业社时哪想得到有这样的好光景?这简直比旧社会地主的日子还要好!地主也只不过是地多而已,每年入冬还要夹杂着吃粗粮,可现在一年四季都是白馍白面,要啥有啥。哎呀!这样好的社会,让咱俩也给赶上了,你说,能不高兴吗?”说完,又自顾自摇头晃脑地哼着秦腔。“看把你乐的,现在没几家光景不好过的,只要娃娃们争气,本本分分地走正道,家家都是好日子。如今这社会,就是好!”马宏楠的母亲也一脸的幸福。

  马宏楠的父亲又躺进被窝,回想自己的过去,觉得甚为满意。虽说过去的日子特别是儿女们小时受了无限的艰难,但毕竟将儿女们都抚养成|人,过去了的日子都是好日子。尽管自己在艰难的岁月累成了一张弓,但弓弦上的四男两女六根箭都完好地射了出去,落到了他们该落的地方。特别是马宏楠这根主箭射出之后正中他的心中之想,如今又当上了科长,大小也是个官儿。自己对得起先祖,也无愧于儿女。儿女们也够争气,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孙子辈们一个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在这四百多户两千多人的村里,“模范家庭”、“好媳妇”、“好公婆”各种荣誉自己家都得到过,村里没有人说过自己家东长西短的……马宏楠的父亲越想越高兴,越高兴就越激动,越激动就越想个不停,反复不止,心跳越来越快,血液愈流愈沸,在快乐和幸福之中悠悠而死,丝毫没有死的意识,更无丁点儿对死亡的恐惧,在不知不觉中没有痛苦没有遗憾地离开了人世,唯把痛苦和遗憾留给了活着的儿女们。

  快到中午时,杨凤娟进来叫马宏楠吃饭,才发现马宏楠不知何时已躺在灵前的谷杆上睡着了。她急忙抱床被子轻轻地给自己的丈夫盖在身上,站在那儿,看着悲哀过度的丈夫,再看一眼活着时通情达理突然逝去的公公,悲从心起,掉下泪来。

  下午时分,飞龙钢铁公司办公室主任和劳资科科长受贾送欢的委托前来看望马宏楠,并将贾送欢的嘱言和借给马宏楠的伍百元钱转告和转交给他。临走时,办公室主任拉着马宏楠的手说:“马科长,你要节哀顺变,多多保重身体。贾厂长说了,买菜那天,把单位的客货两用车给你派过来,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讲,贾厂长说单位会尽力给你解决的。”马宏楠再三称谢,刚把他们两位送到大门外,科里的两名采购员和赵宏洲一块来了。两名采购员和赵宏洲还没有走,又来了几位马宏楠不认识的人,但却和两位采购员非常熟悉。经介绍,马宏楠才得知这几位陌生人是好几个单位的销售科科长,也和飞龙钢铁公司有着长期的业务往来关系。两位采购员先行告辞,马宏楠再三挽留不住,只好送出门外。

  杨凤娟招呼着这几位销售科科长吃饭,赵宏洲也同桌而坐,其中一名科长问赵宏洲:“小伙子,请问马科长的爱人是哪位?”赵宏洲说:“给咱们端饭的那位就是。”其他几位科长也听在心上。

  饭罢,几位科长各自见机一个背着一个悄悄地将一个信封交给杨凤娟,大致一样地说:“嫂子,老人去世,这是我们单位的一点心意,请收下,过会儿交给马科长,我们已告诉他了,他让先放您这儿。”杨凤娟本就老实,又没有经过世面,就被几位科长一个个给糊弄过去了。

  刚送走几位科长,程立业又来了。他和赵宏洲围着火炉聊了起来,从侧面了解到在飞龙钢铁公司当一名供应科科长实在了得。那晚,赵宏洲就睡在程立业的家,并给冯哲打了电话,告诉他马宏楠的父亲去世了。

  郭芬花受杨凤娟之托将马宏楠俩口子的孝服赶制出来了。夫妻俩将白衣服穿好后,杨凤娟将那几个信封拿出来交给马宏楠,并如此这般地将经过告诉给他。马宏楠打开信封,内边全是现金,并附有短信,大意是老人去世,深表哀痛,区区薄礼,略表心意,等等。

  马宏楠勃然变色,怒道:“谁让你收的?这是受贿,知道吗?要犯法要坐牢的,你清楚不清楚?以后,不论谁通过你要留什么东西,你千万别要。”杨凤娟委屈地说:“我什么都不懂,以后再不了,你把这给人家退回去不就得了。”马宏楠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第二日,冯哲早早地就来了,见面即问:“从没听说老人身体不好?猛地就……”

  “唉!脑溢血。”马宏楠闭目摇头。

  “真是人生无常,岁月如风!”冯哲望着灵堂,唉声叹气地大发感慨。

  “唉……”马宏楠垂下泪来。

  “节哀吧节哀!”冯哲轻拍着马宏楠的肩膀。

  马宏楠木呆呆地不住点头。

  赶初八下午,依照传统和习俗,该讲究的都讲究了,要做的也全做了,待约定的乐队一到,葬礼正式开始。

  下午五点左右,乐队(民间剧团)三十多名成员浩浩荡荡地来了。他们忙着将各种乐器和戏服道具一卸下车,就操起洋鼓洋号和唢呐,身着统一服装,站好队形,一阵卖力地吹打之后,待围拢的人多了,再正式吹奏两个传统的葬礼乐牌,然后才坐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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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麻麻黑,乐队分成两拨人,一拨人在院子铺好地毯,放好道具,接好灯光,开始化妆,准备唱戏。一拨人架起洋鼓,吹起唢呐和洋号,拍起小镲,打洋鼓的居前,其他的排成两列。孝子们披麻带孝随其后,一路吹打着来到村口。孝子们全部跪下,在夜幕降临时遥望先祖的墓地,乐队吹打起招灵曲牌,意在招回先祖的亡灵来领走他逝去的后辈,从而使一脉相承的家族成员的灵魂最终又聚到一块。吹完招灵曲牌,又吹打着朝回走去,每经过村中的十字路口,孝子们都要跪下,乐队吹完一曲乐牌后,复又前行。

  迎回先祖的亡灵,葬礼正式开始。第一项,烧纸祭灵:本家族马老先生的晚辈们白花花地跪了一院,孝子燃着纸钱以后,灵前主持大喊一声“叩头”,跪在灵堂前的孝子们立即哭成一片;家族侄孙辈们跪在院子也放声悲哭,乐队的唢呐高手吹着如泣如诉的哀乐曲牌,再配以呜咽似地二胡声响和凄婉的笛音,让旁观者无不听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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