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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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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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想也是,妻随夫贵,品级也随夫。一般情况下丈夫中了皇榜做到四品以上,怎么也得四五十年纪了,如他自己这般少年得志毕竟是少数。而当妻子的年纪也不会差太多,跟着夫君能熬到岁数才有诰命夫人当。

等最后一批命妇进去,再礼毕出来时,终于传唤李佑进殿了。

殿中皇太后高居宝座,最近处却是天子和归德长公主一儿一女左右侍候,然后才是内监宫娥。殿里两旁还陪着数十人,估计都是勋贵近亲之流,什么林驸马朱放鹤都在这堆人里。

大家神态轻松,并不是一本正经肃穆模样,甚至还有交头接耳闲聊的。此刻正式仪礼大都完成了,只等着中午宴仪,算是放松时刻。

李佑没敢多看,趋步上前一拜四叩的行了礼,同时不忘学习先进经验,口中辅以苏州话颂圣。

听李佑满嘴方言,立在太后右手边的长公主便知道他是跟自己有样学样,心里暗骂一句,“真滑头。”

慈圣皇太后大约四十年纪,体态雍容,面如满月,望之可亲。她细看李佑虽然穿扮简素,但长身玉立,挺秀俊逸,很是入眼。对左右笑道:“好出色的少年男儿,堪为我苏州的人样子。”

听见李佑一口吴语,又看他少年风流,太后忽的回忆起幼年在苏州居住时的旧事,也下意识以吴语问起李佑道:“多年不回乡,荷花荡人尚多否?”

别人不清楚太后谈的是什么,李佑却是明白的。国朝苏州府习俗特有的荷花节极盛,每年六月二十四日士女出游看荷花,热闹非凡,一般说的荷花荡位于城东葑门外,太后显然是问的这些。

李佑便答道:“近年世人多移至城西虎阜或者石湖,葑门外游人却是见少了。”

“我家世居城东,犹记得当年岁岁与父兄租船,出葑门游荷花荡。佳节胜景难以忘怀,若就此衰微便可惜了。”

“人迹少了,景却更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也不失为美事。”李佑巧言接话。

听他言语风雅有趣,慈圣太后便继续与李佑说起家乡的闲话。

李佑今年刚在苏州府当过推官,交游也算多,各种杂七杂八的新鲜事晓得不少,相貌讨喜嘴皮子也算利落。遇到个忽然产生了乡思的太后,真真是对症下药了。

殿中其他人大都只能干瞪着眼,看着太后平易近人的与李佑拉家常,一丝也插不上嘴。包括太后的两个亲兄长,他们都在京二十多年了,哪里知道苏州府近况怎样?那钱皇商若在此也能凑趣,可惜他有身份没品级,能上家宴但入不了今天正礼。

太出风头是要招人怨的……别看这皇太后此刻一副慈眉善目邻家大婶的模样,但她的身份可是代行皇权的秉政太后,景和朝从事实到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连李佑也知道拿“我孝庄”来相比的。殿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讨好巴结她,李佑这般光景岂不使人眼红?

当下便有个与李佑差不多年纪的,不知是哪家子弟,出来质询道:“李大人粗服入朝,未免过于失礼。这对圣母简慢不恭,大不敬也。”

大不敬这个罪名岂是能乱安的?李佑心有不满但不敢放肆,只得对太后请罪。

太后尚未说什么,归德长公主却先对母后笑嘻嘻道:“瞧李大人青衿儒冠,望之好似读书人,方才多半是以文会友去了。他们这些文人才子,一扎堆就忘形疏散。”

太后点头道:“此前内监有报,说李佑来的匆忙,不足为怪。”

太假了罢,李佑睁大了眼角偷瞥归德千岁,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笑靥如花的千岁和往常所见的是同一个人,此时她脸上的这种神情从来没有见过。

由此可知千岁也是看人下菜的……李佑心道,但天下值得她言笑款款的人怕是只有太后一个了。

殿里熟悉长公主严毅秉性的人很多,听到她一反常态居然为李佑开脱,都微微惊讶。但想到今天李佑的诗篇给她涨了脸面,便不奇怪了。

与归德长公主对面而立的天子却仍有小小不忿,凭什么姐姐管教他从来没有宽大处理过?谁知道李佑是去吃喝玩乐了还是读书学习?

这心思挥之不去,天子便一赌气,扭头问那传旨太监道:“你从哪里将李大人带来的?”

传旨太监不敢欺君,再说李佑没给他什么好处,犯不上代为隐瞒,如实奏道:“教坊司演乐胡同。”

在李佑眼角余光里,归德千岁那和蔼可亲到很异常的面容骤然冷却下来,仿佛瞬间恢复了正常状态。

坏菜了……前夜长公主夜访深谈后,李佑可以确定自己在千岁殿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时,一方面为自己的魅力沾沾自喜,另一方面,却担忧长公主这占有欲、控制欲太强的骄纵性格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当初林驸马去喝花酒,被当街殴打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啊。

却不料才过两日不到,这麻烦就被他遇上了。李佑感觉自己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对别人可以振振有词说受礼部之邀去检阅歌舞,但对长公主这样辩解有效果吗?

算了,爱怎样便怎样罢,李佑心里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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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艺术家嫖妓

话说李佑之前在教坊司红粉堆里鬼混这个事情被揭发出来,别人大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或者说大快人心。

因为李佑今天太出风头了。别人贺寿,钱太后不过礼节性的回几句,只有李佑和太后絮絮叨叨闲话家常,时间长达快一刻钟,怎能不招人嫉妒。更别说先前那辞藻威武、马屁震天、力压群雄的贺寿诗。

但太后本人并没有动气。一个能够在孤儿寡母情况下,安安稳稳执政八年的太后,当然分得清什么事情该小心在意刨根问底,什么事情该无视包容难得糊涂。李佑这种丑行,根本不值当她较真过问,平时听到也就一笑而过,只是此人运气不好在这个场合公开被捅出来而已。

装糊涂装不了,但对李佑的赏罚问题令钱太后为难了。为天下第一人者不易,她是赏是罚都会被别人细细揣摩评议,并演绎解析出无数种推测,所以要慎重。

原本李佑今天诗词出彩,论理应该大加赏赐,但被出了丑闻,还要像原计划那般加秩进阶就不合适了。反过来若无赏赐只给予惩戒,也不很恰当。据女儿说,向来文思敏捷的李佑这回也足足呕心沥血一个多月,才制成的三十篇一千六百八十字。不可凉了忠孝之心。

慈圣皇太后不愧是被李佑吹捧为“女中尧舜”的人,稍稍思索便有了计较。先开口责备道:“少年人当戒气戒色,怎可在外寻花问柳惹人非议?这成何体统?”

又对归德长公主吩咐道:“李佑孤身在京,难免有不便处。你择那稳重明理的宫女二人,送至李佑宅中以安其心性,以为今日之赐。”

赐两个宫女,当然也是赏赐,但不招人眼红和闲言碎语,同时算是诫告了李佑,称得上两全其美。

李佑深知此时赶紧谢恩并将丑事糊弄过去才是正经,管它什么赏赐惩罚,先接下来再说。而且选入宫的,总不会太丑!

他正要上前叩谢,却听得归德千岁神请严肃,对母后正色谏道:“祖宗有法度,一应官员不许宿娼召妓。李大人入朝为臣,于母后圣寿节日公然犯此禁例,不敬之罪岂可轻纵?母亲圣明在上,女儿斗胆不敢奉诏。”

在道义上,长公主完全占住了理,摆出“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之态,谁也不能说她不对。被打死的内监们纷纷在地下表示,这才是千岁常态……

那死太监也只说老子去教坊司,你却加重栽了一个宿娼名头,孰可忍孰不可忍!只是未遂的李佑心中万般委屈,闻言奋然向前反驳道:“千岁殿下此言大谬,下官岂是贪花好色之人!礼部检阅歌舞,下官借机同往观看而已。”

真是拙劣愚蠢的烂借口,从前驸马曾经用得多了,男人们都不会换个花样吗?归德长公主连连冷笑道:“不贪花好色又去作甚?”

殿里有几个刚成年初次出席这类场合的,见到千岁殿下突然与李佑翻脸,心头都冒出一句话——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老话果然是不错的。这还没到君的高度,只是千岁殿下都已经是这模样了。

我的世界,你们不懂……你们不懂……李佑渐渐自我催眠化身为诗人状态,好似乩童请神上身。

他脸色陡然一变,正气凛然道:“下官近日耳闻崇祯年间吴贼与苏州名妓陈圆圆旧事,欲仿效白乐天长恨歌述之,故至教坊司采风,或可揣测观摩彼辈言行心性尔!”

顿了顿,李佑又痛心疾首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下官纯为探究文学之道,何惜将此身置于烟花地,不想却引发诸般误会。诗家此中三味,外人难知,外人难知啊,吾何以言表!”

归德长公主李佑所言不屑一顾,见李佑不心虚气短乖乖认错求她谅解,反而振振有词,心中恼意更盛,忍不住叱道:“此乃无耻狡辩之词。”

归德千岁不信,但还是有人相信李佑的说辞……人称朝堂及时雨的朱放鹤从人群里出来打圆场道:“果有此意?李大人可有所得?”

真是好搭档!不愧及时雨!李佑一边心中表扬朱部郎一边摇头晃脑吟诵道:“鼎湖当时弃人间,逆贼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怒为红颜!”

开篇几句,让懂行的朱放鹤听得心中大赞,急欲往下时,却见李佑停住了,便疑问道:“这几句劈空而来,写毅宗皇爷无力回天、山河破碎之际,忽的穿插出一句红颜,对吴贼讽喻的巧妙而又隽永,有几分盛唐长歌韵味,确如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之妙啊。如今乐府歌行体裁甚是少见,佳品更是万中无一,下面可还有?要学元白遗风,不能只四句罢?”

李佑苦笑道:“有所感只出了这四句,后面尚未完成,便蒙太后相召,只待日后补完再与君共赏。”

放鹤先生叹道:“吾常惜近时长歌佳作绝迹,想来也只你有补缺之才。看来今日无此耳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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