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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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3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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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这段时间恶补了不少水情知识,编也能编出点道理。上午东岸决口分洪,中午百十里外的祖陵水位就开始因此下降了,说起来确实有些快的可疑,当然他没有数据实证来反驳。

杨巡抚看到李佑不给面子,面含愠色道:“强词夺理!你说无关就无关?”当然,杨大人也拿不出数据来证实。

他们两人看起来很幼稚的争辩绝非闲得无聊,他们都知道,十五日的这波洪峰是今年汛期中祖陵遇到的最大威胁,堪称是关键,是整个护陵功劳中最核心的一点。

如果洪峰水位确实因为高家堰决口而下降,那功劳显然就是巡抚的;如果洪峰水位是在李佑拼死防守下,同时感动了祖宗神明庇佑而安然过境,那功劳就是李大人的了。

关于这点,双方都是空对空,谁也没有数据实证。以这年头的技术水准,还真没法分辨出十五日的大洪峰到底是为什么消退掉的,确实是一笔糊涂账!

右副都御使、总理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兼管河道杨负杨大人略一思索,也不在洪峰问题上纠缠,另辟蹊径道:“三年内,我保举你升为知府!”

李佑用冷哼当场否了。

护陵功劳可遇不可求,这辈子大概就这一次。李大人夜间兴奋的睡不着时,也曾暗暗揣摩过,这功劳怎么也得相当于率兵平叛。封个军功类伯爵有点奢望,但起码可以给子孙搞来世袭罔替正三品指挥使罢,还得是锦衣卫的,至于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什么的也不能少,低于这个档次朝廷就没脸拿出手的。

相比之下,一个知府差得远了,就算没有巡抚保举,自己迟早也能做到四品,这点信心李佑还是有的。

李大人终不肯老实相让,双方最终不欢而散,杨巡抚连盱眙县的洗尘宴都拒绝了。

出了县公馆,李佑忽然猛拍脑门。方才利欲熏心的一激动,说话太不客气了,忘了他是巡抚啊!不是巡检也不是知府!

自己这官做得,到地方上任半年,把知府、盐运使、巡抚全都得罪了,为什么会这样?

对此李大人在路上很认真的进行了反思,得出了一个结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太出色了所以总有人跳出来作对,不遭人妒是庸才。

不过令他回想起来很纳闷的是,这个巡抚为何如此没品?一个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和他一个小小六品争功打嘴仗,不嫌丢份掉价么?其中必有缘由,只是一时想不到。

其实说起来,李大人自从到了地方,心态和正常地方官很不一样。若说根据与上司的关系来分类,本朝地方官或者说官员大概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庸俗型的官员,交结上司是根深蒂固的习惯,事事想着讨好巴结上司,毫无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第二类是普通型的官员,不会刻意去巴结上司,但至少会注意不要得罪上司,做事讲究一定技巧。

第三类是强项型的官员,按照自己的原则我行我素,不会被上司态度所左右,甚至会为了表现自己刻意做出刚直举动。

那么以李佑目前的状态是那一种?可以说他不是上面三类中的任何一类,他就是特立独行的第四种。

以他的背景和资历空降下去,在地方底气太足了,别的地方官即使是正牌进士出身,有恩师有同窗有关系网,但谁又能像他明里暗里通了不止一根天线?每一根拿出来都要吓死人。

再说比年龄,谁又能熬得过十九岁便是正六品的他?即使被打压十年,那也才三十岁,一样是有潜力的年轻俊彦,被打压二十年,四十岁而已,还是年富力强。

各方面都有所依仗,在朝廷中被压抑的秉性便重新骄矜起来,所以李大人行事时脑子里常常没有上司概念。也就无所谓在意不在意、讨好不讨好、表现不表现、作对不作对,时常不经意间就将上司华丽的无视了,反正他升官发财不靠这些上司们。

在日常表现出来的最典型特征就是不爱请示不爱汇报,办事喜欢独断专行。

只能说,幸亏给李大人安排了正印官做,他要去给别人当佐贰官,天下级别差不多的人中,没几个可以消受的起。能在同一个衙门里安安稳稳的当他上司的,也只有陈英祯同志可以做得到了。

以这次在祖陵防汛为例,换成别人在这个位置上,即使巡抚衙门不闻不问,也会积极主动地去与巡抚衙门保持联络,而不是乐得没有牵绊。

更别说决泗州大堤这种事,不会事到临头了才向巡抚衙门打个招呼,而且也仅仅是打个招呼。只是杨巡抚为躲避祖陵风险,默许了他的行为而已。

不过从另一方面看,也可以说李大人有魄力、有担当、敢任事,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混日子庸官。

大概杨大巡抚也理解不了李佑是个“目中无上”的人,拿那些老掉牙的手腕来应付既精明又骄狂的李佑,只能碰一鼻子灰。

第363章 正声望负声望

杨巡抚不理解李佑,而李佑因为不掌握灾情信息,也理解不了杨巡抚的急迫心情,所以才奇怪杨巡抚为何不顾身份地位的和他争夺祖陵之功。

可以说,杨巡抚现在情势不妙。

今年汛期黄淮全流域大水,初期还好,前年大修过的堤坝都很有力。但进入九月中旬后,水量骤然猛增,各段便渐渐就吃力了。

此时,杨巡抚却犹豫不决迟疑不定,不知是否该在次要地段掘堤泄洪。结果犹豫了几天,水量暴涨至二十年来最高峰,导致黄河下游连续三次决口,洪水泛滥冲毁了两淮盐田无数……

没等杨大人反应过来,九月十五日上午高家堰南段又出现了溃堤决口,注意,这是溃堤决口,不是人为的……幸亏此时李佑奉命专守祖陵不用管高家堰了,不然他的责任跑不掉。

高家堰决口后,在各处闸坝毫无防备下,洪泽湖水直接沿着几条水道冲击到高邮湖,而高邮湖与运河几乎就是一堤之隔。至今别处水位渐落,但高邮湖大堤仍在死扛洪水,高邮段运河仍在洪水威胁之下……

有了上面那些灾难事故,决策失误的杨巡抚能不心急么。虽然他不认为天灾是自己的责任,但朝廷未必这么想。一旦朝廷认定他有罪,等待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李佑祖陵救险的奏本送到了巡抚衙门,声称九月十五日祖陵救险成功,水位开始下降,正好在高家堰决口的同一天。

杨巡抚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当即大笔一挥,改成他为了保住祖陵,英明神武的主动决了高家堰南段向东泄洪,为祖陵水位下降发挥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这样两全其美,把他的失误都掩盖了。其一,高家堰溃堤便成了主动决堤,这项罪过便轻轻抹去了。其二,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祖陵从洪峰肆虐中解救下来,这是足以压倒一切的功劳。如果大功到手,其他失误统统都可以忽略,朝廷大概也不会追究他的责任了。

不过若想抢功,势必要排斥掉李佑,一山不容二虎,这样的功劳没有与人共享的道理。但李佑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杨巡抚的最大顾虑也在于此。

至于守陵太监,倒不用在意。太监奏章只是作参考旁证的,与封疆大吏的奏章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如果换做别的下属,杨巡抚就不担心了,稍微动动手脚,或者威胁暗示一番,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但李佑和别人不一样,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叫杨巡抚有点头疼。首先李佑的后台太硬扎了,杨巡抚作为封疆大吏,又是天下分量最重的巡抚之一,虽不在朝也是有资格问鼎内阁的人物了,可仍对李佑的后台有所忌惮。

其次,李佑本身也是在朝中也是名声非常响亮的人物,号称编外言官,就算没有后台,他的奏本也是朝中瞩目,不会像别人那样堙没无闻,话语权并不小。

杨巡抚从本心来讲,真不想和李佑交恶,但如今逼到这份上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不得不从李佑口中抢食。

但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巡抚,李佑是他的下属。这次到盱眙见李佑,对巡抚大人来说已经是很放低身段了,本想软硬兼施的安抚住他,哄他将功劳转让给自己。可是那李佑强硬难缠的超乎了他的想象,甚至产生了在李佑面前,他不像是高高在上巡抚的错觉。

一个六品地方官也能拥有与巡抚抗衡的气场?杨大中丞做官将近三十年,只在代天巡狩的巡按御史和封驳诏书的给事中身上见到过这样的气势。

在县公馆中,杨巡抚继续发愁,另一边李佑回到了县衙宾舍,同样也犯愁。一个巡抚拉下架子死皮赖脸和他抢功劳,还是挺难应付的。

话语权方面倒是不怕,这次不小心被巡抚扣留了奏本,那么下次直接送往京师就可以了。大不了一起往朝廷刷奏本打嘴炮,他李佑吵架怕过谁来?上回大战御史集团不也没落了下风。

吵架不输阵首先要有站得住的道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道理倒也想出了几条。一条就是方才与巡抚说过的,哪有东岸刚决口,百十里外水位就迅速下降的道理?这关联也太假了,建议朝廷需要仔细考虑考虑。

另一条是他在路上想到的,高家堰泄洪有没有用且不论,要先说本月初十本官决泗州大堤行洪,这才一举奠定了祖陵安然度过汛期的基本格局。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只怕等不到十五日祖陵就不保了。总不能只看十五日险象环生,就忽略了决泗州泄洪的重要意义罢,至少与十五日逼退洪水的意义是等同的。

如果这条能被朝廷认同,他就立于不败之地了,然后再全力与杨巡抚争夺十五日洪峰的功劳。

那他还担心什么?不是别的,就是杨巡抚的身份和地位,再怎么样凤阳巡抚也比扬州府通判重要的多,一个真正的封疆大吏,一个六品小官,在体制中的差距太大了。

在体制的约束下,朝廷也许会为了巡抚牺牲通判,叫通判让步,但肯定不会为了通判牺牲巡抚,这就是彼此身份的最大差异,极其不对等的差异,李佑名气再大也没法弥补的差距。

更使李佑担心的是,他那些后台都是很合格很理智的官僚,若也都这样想,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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