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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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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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至深夜便散了,李佑回住所休息不提。

话说这知府是很有排场的。若无它事,基本每日早晨所有府衙官吏都要汇聚大堂,一齐拜见知府,谓之排衙。

第二日,已经上任的李佑便首次参加了排衙仪式,在同僚面前正式亮了相。可惜除了王同知,没什么人和李佑攀谈,受到了冷处理。

毛知府交待了一些事情,主要是近日已经秋收,加紧督促各县征收粮税,以及临近年底清理积案。依然没有李佑什么事情。

对于署内上下的冷遇,李佑暂时无可奈何,想起了昨晚那个因为见到自己又惊又喜的妓家女,真是极大的反差,或许不该拒绝她邀请的……

同知厅的院落里辟出一间屋子作为经历司知事分理同知厅的公房。李佑在房中枯坐了一天,只看着院中秋风卷起几片落叶飘来飘去。又把目光移向同知厅紧闭的房门,王老头在里头作甚呢?难道他天天都是这样熬过的?

第121章 不是白吃的

李佑正望着同知判事厅发呆时,只见人影一晃,王老同知从厅里闪出来,在院里来回疾步走动几遍,顺势蹬腿挥臂,又怪模怪样的耍了一套不知道什么强身健体的把戏。其后便有长随递上茶壶,王同知接过来尝了一口,闭目回味一番才大口喝下去。

活像个乡野闲叟,李知事腹诽道。话说李佑虽然对连累他的王同知很不爽,但也没蠢到在府衙里十分孤立时,再把这个唯一可以接触的上官给得罪的地步,只是忍不住半带讥讽的出言调侃:“同知老爷真是好兴致。”

王同知像是听不出来讽刺的意思,哈哈大笑道:“人云,闲看庭前花开花谢,坐观天外云卷云舒,此时秋日难得,你我院中弈棋为乐如何?”

喝茶下棋这就是公事么?李佑便道:“同知老爷欲求闲情逸兴,何不致仕安度余生,在这府衙里还有什么意思。”

王老头似是为李佑的话感到莫名其妙,“李知事看老夫如今过的不悠闲么?”

“是很悠闲。”

“论起闲散度日,做官如此,致仕也不过如此,那老夫为何要致仕?”王同知答道:“在任尚能多领一百多两银子俸禄,这苏州府又是繁华舒适地方,有何理由辞官?老夫记得李知事是个聪明人,怎的也参不透。”

六十岁老同知的理由强大到没法辩驳,李知事无言以对,转头对同知长随道:“本官要和你家老爷下棋,还不速速去拿棋子棋盘!记得要拿象戏棋子!”

王同知本想下围棋,但李佑不会,二人只得下象棋,还好王同知房中各种棋牌一应俱全的……

摆好棋盘便车来马往的杀起来,棋下到一半时,王同知忽然说:“马巡按在虚江县搞得灰头土脸,想必都是你弄鬼罢?”

正看着棋盘琢磨下一步的李佑闻言抬头道:“王老爷说笑了,下官哪有胆量敢与钦差作对。”

“呵呵,听说马巡按查官营生丝时被捉了痛脚,别人不知道,老夫可是很清楚虚江官营生丝都是你鼓动操办起来的。再以老夫对你为人的了解,定是你在暗地里做了什么伎俩,陈知县是没有那个心思的。”

李佑面无表情的回复道:“想必是王老爷随意说笑而已。”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李佑来府衙将近一个月,依旧和其他人形同陌路。他每日里生活就是喝茶下棋,偶尔赵良礼请他赴宴吃酒,倒也能结识些风流人物,抄点诗词博几声叫好,寻求些精神上的安慰。当然,免费的肉体安慰也是有的。

李佑也曾想过改善处境,然而毫无效果,别说同僚,连那些胥吏也不大回应他。果真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李佑叹道。王老头这把年纪了,熬着就当养老,难道他也要仗着年轻把府衙所有现任官员都熬的转任、退养之后才能出头?这个进程估计要七八年,很漫长……

这段时间里,苏州府的米价高居不下,连续发生了数起贫民抢米的事件,是近年来从来未有过的,引得府城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议论纷纷。大家怎能不关注?至少有数十万脱离了农业生产的人口居住在这个城市里,一旦爆发粮食危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解决的。

更令人奇怪的是,从附郭县吴县、长洲到府署,都没有出粜米粮平息米价,也不赈济贫民,官府上上下下对此一致沉默着。按说甲申大乱后,朝廷对各地粮储极为重视,生怕再有闯贼旧事重演,故而在粮税缴纳上给了各地更多的存留额度,大肆建仓以备荒赈灾。加上现在正是秋粮上市时候,不该发生这种米贵被抢的事情。

有忧国忧民的府中老人唏嘘道,一月之间发生五六起抢米的事情,只听父祖辈提过当年崇祯朝才会有这等乱像。随即说这怪话的老头被毛知府以妖言惑众的名义抓了起来,并枷号示众,传为衙中笑谈。

李佑对这些事也只有啧啧称奇的份儿,做个无关的旁观者,不像在虚江县里,有个风吹草动的,陈知县就把他叫过去商议。

这天李佑继续和王同知下棋时,忽有虚江县家中仆役送信过来,李佑拆开看了后拍案怒道:“奸贼敢尔!”

王同知问道:“家中有事?”

李佑略一思量便如实相告,“新上任的那个西水巡检看我家丝行有利可图,意图侵占。”这个新任巡检便是府衙原来的那个经历司知事,似乎姓蒋,和他调换官职去了西水,李佑想从王同知这里打探一下此人的性格。回头去虚江县找陈知县把这事趟平了,顺便回家看看妻妾父母兼拿冬衣。

王同知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李知事这一月来有何感想,可愿甘于现状?”

这老头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莫非他有什么想法?李佑也不隐瞒心情,很直白答道:“当然不甘。”

“契机就在这里了。”王同知抚须道,“老夫自信阅人还是有几分眼光……”

听到这里李佑心里嘲笑道,你这老头还敢说自己有眼光,直接就将全署所有人都得罪到死,还把小爷我连累成现在这尴尬处境。

“这蒋某是个得志便张狂的小人。他这区区九品在各处被上官们使唤十几年,比小吏也就强个几分。老夫猜他到了外方无人拘管,一直压抑的性子放开后必然变得极为嚣张跋扈。你可回乡探寻他的不法之事,拿住他的短处。”

李佑道:“那有何用?这算什么契机。”

王同知沉默半晌,审视着面前这个年轻到一塌糊涂的官员,心里回想着李佑的所作所为,评估着他能力和背景。

李佑见平时和蔼可亲的王老头难得严肃一次,知道他有重要的话正在掂量,便集中精神细听。

两人之间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从蒋巡检身上可以牵连出府署,一网打尽。”王同知缓缓的指点道。

这……王老头又想玩这种将所有同僚一齐检举的行为艺术?还要把他拉下水同做?他李佑看起来有这样傻么?憋了半天大招就是这么一句没用的话?

“哈哈哈哈。”李佑捧腹爆笑,“王老爷你这是死心不改啊,做人不要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好。”

王同知涵养再好这时也被李佑笑的脸上挂不住,虽然他那事情以官场角度看确实挺丢人,便高声斥道:“你敢在上官面前失仪!”

李佑收声拱拱手,起身要告辞,抓紧时间回虚江去。

“慢着。”王同知叫住李佑,“老夫尚未说完,你以为这次还是收礼受贿这等琐屑小事么,如果要说这府署上上下下同心同力侵吞仓中存粮呢?”

一句话震得李佑脑子嗡嗡作响,如真集体侵吞官仓存粮,那就不是小打小闹,称得上惊天大案了。

崇祯年间大灾荒引发民乱险些改朝换代,这教训怎能不引起朝廷警惕,所以近几十年来,对备荒赈灾的仓事十分重视。以本朝惯例,索钱受贿即便查处也可以轻拿轻放,退赃赎罪后还是能够复职。但私吞了官仓米粮,性质就完全变了,比直接贪银子还要严重得多。若因此引发了地方民变,那简直可以够得上抄家充军杀头,由此可见这是多大的罪名。更何况听王同知这意思似乎是府衙全体都参与了,更是够惊世骇俗。

现在米贵成这样,府署积攒数年仓储,还不出粜平价,十分令人不解,难道……想至此李佑骇然道:“老大人不可虚言!”

王同知道:“千真万确的事情,你以为本官拼着成为笑柄图的什么,借此自清,能泾渭分明而已。”

李佑恍然大悟,难怪王同知儿戏一般的找个鸡毛蒜皮由头把全府衙都举报了,看似平白无故得罪所有人,谁料其中别有智慧。想来王同知上任之后,暗暗察觉了府署中人侵吞仓储的事情,既不敢冒险涉足其中同流合污,又怕被同僚们强行拉下水,还担心将来万一东窗事发后自己掺杂其中说不清道不明,便想出了那个找点别的芝麻绿豆小事一锅端举报揭发的办法。

这样做好处有三点,一是王同知因为小事故意得罪了所有人被同僚排斥,不会沾惹上他们的盗粮大罪,又不会直接逼急同僚们狗急跳墙你死我活;二是在外人眼中王同知与其他人划清了界限,他可以假装被瞒的什么也不知道,万一东窗事发也不会牵连到他;三是若朝廷查处下来,王同知作为全府衙唯一清白的人,多多少少该有点褒奖,说不定能被朝廷树立成先进典型来遮羞,直接署理知府了。

李佑心里不由得赞叹道,这老头看似平庸无能,但几十年的饭不是白吃的啊,他这近似于装疯卖傻的一招,瞒住了所有人,把明哲保身的理念发挥到了极致。一个仅有秀才功名的人混到了五品,果然有他的长处,原以为只是靠着脸皮厚,现在看来不止于此。

王同知被大家鄙视嘲弄了这么久,今天终于看到有人对他露出佩服神色,像是见到了知音人,得意道:“所以你来到这里时,老夫说你运气不错。”

李佑又想到了什么,面带怀疑问道:“仓储多寡出入自有登记造册,岂是轻易瞒得住的?年年有巡按来查,府仓是重中之重,每年的数目都会交给下一任继续稽核,难道全部糊弄过去了?”

“其中确实有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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