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只听兵刃碰撞的声音在黑暗的雨夜里骤然而起,带起陡然一起又瞬间而灭的星白火花,司季夏手中的软剑逼到男子咽喉前,男子迅疾抬臂,以手中长剑挡住司季夏的攻击,只见他们两人执剑的手臂都在隐隐颤动着,可见他们注到剑身上的起劲有多强。
两人手中碰撞在一起的剑颤得愈来愈猛烈,剑刃与剑刃摩擦而出的星白火花起了又逝,逝了又起,也见着黑衣男子的身子愈来愈往后仰,在他的身子往后仰折成九十度时他忽然往旁侧开身子,手中的剑与司季夏手中的软剑拉开一条刺目的白光,终是以闪身的方式避开司季夏的迎面一击。
“轰——”当黑衣男子往旁闪身的同时他身后的一株大树由上而下被剑气刹那间劈成了两半!而还不待男子的脚尖在地上踮稳,司季夏一个反手一个转身,手中的软剑再次向他削去。
男子眉心紧拧,提起剑,再一次与司季夏手中的软剑碰撞在一起。
夜太黑,他们的速度太快,根本瞧不见什么,唯能听到山林里大树到底的轰鸣声压过哗哗的雨声不绝于耳,两道黑影如鬼魅般在暗夜里打得难舍难分。
当山林发出震耳欲聋般的轰鸣声时,兵刃碰撞的声音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只余剑刃未静止前的轻微铮铮嗡动声,本是苍莽繁茂的林子竟是倾塌了大半,树木横陈,树叶铺了一地。
那黑衣男子此刻正一手捂着心口一手以剑拄地单膝跪在一株倒下的大树干上,只见他呼吸尤为急促,握着剑的手似不受控制地蓦地一颤,令他的身子轻轻晃了晃。
“啪……”他头上的斗笠在此时断开成两半,划过他的两侧肩膀掉落到一地雨水中。
一道血水从他的发际线处缓缓流下,流向他的眉心。
司季夏却还是稳稳地立在地上,手里执着剑,剑尖指地,慢慢走向男子。
雨水打湿他的长发黏贴在他的额上肩上背上,他被雨水淋透的右边袖管干瘪皱巴,像是刚从水里拧起来的一般,在此刻并没有风来的雨夜里轻轻摇晃着。
走到男子面前一步开外的地方,司季夏停下了脚步,轻抬手中的剑,将剑尖指向男子,微垂着眼睑,用冷比寒霜的声音道:“可笑又如何?再可笑我也一样能将你踩在脚下,说,方才的事,谁的意思。”
他不信阿暖会无缘无故惹怒狼群,他不是没有看到火堆旁那只受伤的小狼,不会是阿暖自己所为,必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能在阿暖无可察觉的情况下将那只小狼放到她身边又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应对的人,武功身手必然不凡,在夜阁里能有这样身手的,无需掐指他也知道有谁。
但是,原因?
“呵,呵呵呵……”男子看也不看近在自己咽喉前的锋利剑刃,只冷冷笑出声,不慌也不惧地冷笑道,“不愧是千机老人唯一的弟子,果真是身手了得。”
男子说完,忽地喷出一口血,染红了他的嘴角及下巴,他额上的血被雨水淋得斑驳,拄着剑的手晃得更厉害了些,可见他伤得不轻。
“我再问一次,方才的事,谁的意思。”司季夏无动于衷,只将剑尖更逼近男子的咽喉一分,冰寒的语气听得出他不会再问第三遍。
男子沉默,抑或说他根本就不打算回答,只又“呵”的冷笑了一声。
司季夏阴沉的眸子里突然浮上了杀意,将剑柄握得更紧了一分。
正当此时,倾塌的林子深处有轻微的响动传来,伴着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诡。”
司季夏手中的剑未有离开眼前男子的咽喉,只是微微抬眸,循声看向黑暗的林子深处。
“诡。”一身黑色锦袍的子夜踩着夜色而来,脚踩着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音,慢慢走到那名受伤男子的身侧,停下脚步,定定看着黑暗里面容模糊的司季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与寻常无异道,“斩白也是你的师兄。”
只见司季夏执剑的手几不可见微微一晃,没有应子夜的话也没有收回剑。
相对沉默。
少顷,司季夏才将指在斩白咽喉前的剑收回,依旧是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道:“我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师父早已不是夜阁的人。”
“千机师伯他……”司季夏的话让子夜冷静的声音起了一丝轻微的波澜,才张口的话却被司季夏打断,“夜阁的人没有资格提我师父。”
子夜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
“诡,其实当年的事情有误会。”子夜眸子里有伤,只是夜色太浓黑,司季夏看不见,他也不想让他看见,声音低沉得有些厉害。
司季夏没有要听他说的打算,握着剑往后退开两步,抬眸看向子夜的方向,声音冷得近乎带着杀意,“风城,根本没有我想见的人,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明明是问句,他的声音里却没有任何疑问,就像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一般,即便他根本就没有去到风城,因为他在离开白云镇的第二天清晨就已经折返回来。
子夜眸光轻晃,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捏成拳,捏得有些用力,还是尽可能平静道:“你知道了。”
“你没有保护她。”司季夏才微微松了握剑的力道,这一刻又倏地握紧剑柄,“目的。”
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任何人代劳来保护她。
“这是你让夜阁找了整整八年的人,你竟然会为了一个才认识一个多月的女人放弃去见那找了整整八年的人。”子夜没有回答司季夏的问题,而是声音哑得听得出有些隐隐的痛心。
他既然已经离开了白云镇去往风城,证明他相信他那夜给他的消息,风城相距白云镇就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至少也要三日才到,而他此时出现在这西山脚下,不是他到了风城发现他给他的消息其实是假,而是他离开之后又突然折返,若非如此,他今夜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而他是如何知道他骗了他,他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以他的聪明才智,知晓他给他的消息是假也是迟早的事,他会生气也是必然的事,只是没想到他竟会知道得如此早,没想到他居然会与斩白师兄交手!
并且,将斩白师兄重伤!
他认识他整整八年,鲜少见他与谁动过手,更是从未见他的情绪波动过,就算他因千机师伯的事对他与斩白师兄乃至整个夜阁有着敌意,可他却从未为难过夜阁,可现下的他,是他从未见过的他。
他因一个女人而怒,因一个才相识一个多月的女人重伤了夜阁的第二把手!
这如何……能让他相信?
“我不会再问第三遍。”司季夏垂下的剑又抬了起来,这一次,直指子夜,“目的。”
觉察到带着杀意的凌厉剑气指向子夜,斩白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站起身,站起身将子夜护在身后,再次紧握手中的剑,轻轻一挥,也指向司季夏,冷冽道:“你若敢对阁主动手,从今夜开始,天涯海角,都将无你可安身之处。”
“师兄!”子夜在这一刻忽地抓住斩白握剑的手腕,努力维持的平静也在这一刻乱了,沙哑的声音里透着紧张,斩白却不为所动,依旧冷冷道,“夜阁的力量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是吗?”司季夏的声音却是听不出起了丝毫波澜,也没有将手中的剑垂下,只冷冷道,“我自然相信夜阁有这个本事。”
“我答应过我师父,永远不会向子夜动手,我不会违背师命,但是——”司季夏说这话时依旧没有收回手中的长剑,无情道,“倘类似今夜之事再有发生,我依旧不会对子夜动手,我会将整个夜阁踏平。”
子夜愣了惊了,斩白执剑的手猛地一抖,似乎总如万年寒霜的脸也出现了震惊的表情,皆因司季夏的话而震惊,因为他们知道,千机老人这一生唯一的弟子,有这个本事。
司季夏则是收回手中的剑,转身,离开。
“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自司季夏嘴里说出的这几个字没有任何情感亦没有任何温度,冷得能将人心冻结。
子夜愣了愣后,还是唤了他一声:“诡!”
司季夏没有留步的意思,只提着剑往前走着。
子夜的心那一刻疼得如有人拿着刀子在他心上剌划,便连声音都是微微颤抖的,“她配不上你。”
这就是他将他从那个女人身边支开的原因,也是他今夜将狼群引到她身边去的原因,他要看她有没有资格值得他留意值得他上心,却不想她竟是连一头头狼的攻击的都躲不开,更不论能将头狼击杀,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上心。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医诡公子竟是羿王府的世子,他的真实身份他不是没有查过,然他隐藏得实在太好太好,他派人乃至他亲自去查过无数回,皆是无果,他以为他永远不会知晓那张无脸面具下是怎样的一张脸,却没有想过会在今夜见到。
即便在黑暗里根本瞧不清他的脸,可他却清楚地看得见他的背影,他知道那是在白云镇时看到的与那个女人并肩而行的男人,自他第一次让夜阁查羿王世子夫人开始,他不是没有想过羿王府世子或许就是神医诡,可却又被他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他觉得那样无人能敌的诡不可能是羿王府的世子。
可今夜清清楚楚地看着那个总是披着斗篷的羿王府世子掠向那个女人将她救于狼口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错了,他推翻的想法,竟是真的。
这个事实,她此刻仍无法接受,尤其是,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那完全不存在的右臂!
怎么……可能!?
“我不过一个残废,是我配不上她。”在子夜的话音落下时司季夏微微顿足,没有回头,只冷冷道出这一句话。
子夜还抓着斩白手腕的手收得紧紧的,司季夏说完话后很快从他们眼前消失。
雨还是下得很大,子夜维持着紧抓斩白手腕的动作定在那儿久久没有其他动作,任雨水哗哗地将他淋了一遍又一遍。
终是斩白沉声道:“他走了。”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