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凶恶,小官不敢实禀。”花荣玉道:“你且直说,老夫恕你无罪。”详梦官只得说出梦中之事。也不知说出些甚么言语,正是:
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晓。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回 林正国触奸投水 徐弘基进香还朝
话说详梦官禀道:“据小官详来,一个树林只有两棵大树。树者,木也;二树者,即双木也;双木者,岂不是个林字也?猛虎者,即此人也,赶来是要伤相爷性命,须要小心提防暗害相爷。”花荣玉道:“那有此事,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怕甚么姓林的。我去年曾害了太常寺林璨性命,莫非他有了子侄前来赴考?恐怕一朝得第,皇上恩宠,要报前仇,亦未可知。不可不防。我自有主意:到了那日,点名时留神,若有姓林的,不取他入场便了。”
到了头场这日,花太师清晨坐了大轿,摆齐执事,两边吹打。刚到察院门,放了三炮。进了察院,升了大座,这些入帘的官儿都在辕门伺候。花太师吩咐开门,只听得大炮三声,两边吹打把察院门开了。入帘官儿进来参谒,即使开点。点名已毕,各归本房,然后将各府州县举人册子献上。花太师逐一细看,看到浙江金华府有一举人,姓林名璋,再看别处颇多不是双木,心中暗想:“当初林璨也是金华府人,这个林璋一定是他兄弟之辈。他的‘璨’字是斜玉旁,这个‘璋’字也是斜玉旁。梦中心事,不可不信。”随吩咐取过一扇虎头牌来,提笔就写在牌上:“凡一切双木姓的举子今岁停科。”登时标出牌来,悬挂于贡院门首晓谕。以后一省一省各府县挨次点名。
此回单表林璋自从扬州别了常万青、汤彪、冯旭,星夜赶到京都,寻了寓所[住]下。不多几日,到了场期。又无小厮跟随,自己提了考篮来到贡院门,伺候报名。只听得众举子纷纷议说道:“怎么不许双木姓入场?是甚么意思?”林璋听了,吃惊道:“众位年兄,此事可真么?”众举子道:“怎么不真,现有牌挂在门外。你若不信,看牌便知。”那林璋在人丛中挤到院门口一看,不看犹可,看了只唬得哑口无言。正是:
五脏内惊离七魄,顶梁上急走三魂。
看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千山万水到此,只望功名得就,不知为甚么不许姓林的考,非双木便许进场?俺方才到此,不知大主考是那个?”那些众举子道:“大主考是武英殿大学士花荣玉。”林璋听了,暗想道:“又是这奸贼。当初我的兄长之恨,我恨不得连登金榜,得睹天颜,哭奏帝廷,拿这奸贼碎尸万段,方与兄长报仇,才消我心头之恨。我如今只推未见此牌,竟进场去,看他怎样于我。”同众举人挤进,只听得点到金华府金华县,在旁点名逐一挨次点过,也不叫他名字,将一府点完了,又叫别府。林璋只得推开众人,拥挤上去。来至公案前,深深打了一躬,道:“举子也是金华府人,大人为何不点举子名字?”何故花荣玉所以不点他名字?有个原故:将他名字早经勾吊,是以叫他不着。花荣玉见这举子打一躬,道:“你叫甚么名字?”林璋道:“举子名叫林璋。”花荣玉听了大怒,唱道:“三日前已经悬牌挂大头门,不许双木姓入场,你敢擅入,犯吾法度么?”林璋道:“但双木姓林进场停科,要是奉旨就该有旨颁行天下,举子就不该进都应试了;要是大人主意,即不知其何故。”花荣玉把惊堂一拍,骂道:“你这个匹夫,好张利口,敢侮谤大臣,该问何罪!”喝叫左右拿下,重责四十大棍。两边巡场官跪下禀道:“此系朝廷大典,恐众举子议论,乞太师爷三思而行。”花荣玉亦恐天子知道,有关风化,遂道:“本该重责,众官讨饶,暂且饶恕。快取墨来,用水磨之,涂了他面,替我赶出贡院大门。”众役答应,用墨水不由分说,没头没脑乱抹一顿,涂了林璋一脸,叉出大门。正是:
任君洗尽三江水,难免今日满面羞。
林璋被众人役叉出,气个半死,望着贡院门大骂道:“奸贼!何罪之有,将黑墨涂得我这般模样,你这奸贼,我生不能报你之仇,死后做鬼,必当追你之命。”“奸贼长、奸贼短”骂个不了。这两个守贡院门的门军见林璋骂不绝口,走近前喝道:“你这个忘八羔子,还不快走!”众举子道:“先生好不识时务,古语说得好:‘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附耳道:“他是皇上的宠臣,年兄还不速速回寓。”众举子推的推,劝的劝。林璋无奈,方才一头骂着,一路走着,不意走到顺城门,只见一条大河。此乃是运粮的天津河,一派滔滔水响。抬头一看,有许多粮船湾在河下。心中想道:“我在扬州,姚夏封说我有个水星照命。今日被奸贼这般凌辱,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此可是我送命之地。”大叫道:“奸贼!我到阎罗天子面前哭诉,把你奸贼拿到阴司对案!”硬着心肠,垫起脚来,往河内一跳。正是:
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不知林璋性命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3回 定国公早朝上本 林正国权为西宾
话说林璋气不留命,望河内一跳。这河好不利害,白浪滔滔,水势凶猛。两岸的人看见林璋在水中冒起来,众人喊道:“快快救人!”又见下面来了三只官船,岸上有许多纤夫,船头站立许多家丁,舱门板上正贴着“定国公”——原来是定国公徐弘基到五雷山朝香,今日方回。
徐千岁正坐舱中,猛听得两岸上大声嘈杂,因问道:“为何事如此喧哗?”家丁跪上禀道:“方才岸上有一人,不知为的甚么事跳入河中。这些百姓喊叫救人,众人下水救他,故此喧哗。”徐千岁听了此言,忙传钧谕:“不论军民人等下水能救得此人,不论死活,赏银五十两。”钧谕一下,那些百姓人中喊叫道:“千岁爷有谕,如有人救得此人,不论死活,赏银五十两。”正是:
乱纷纷翻江搅海,闹吵吵地裂山崩。
那些百姓乱喊叫人。这天津卫都是卸空了的粮船,那水手听得此言,都想要银子,不顾性命,只听得“扑咚扑咚”,一连跳下七、八个,指望救他。怎奈水势光涌,白浪滔天,那里去寻?
有个九江帮一人,正坐在船梢上,拿了个窑子碗吃饭。见一个人刚刚在他船边冒起来,依然又沉下水去了,他就把手中窑子碗一掼,“扑咚”一声,跳下水去,一个氽子到底。事有凑巧,刚刚一把抓住,托出水来,两只脚踹着水,一只手划着水,只奔岸边。百姓们看见,齐声喝采道:“好本事。”那人到了岸边,将林璋夹到船旁放下,禀道:“投水之人是小人救起的。”徐千岁站在吊窗跟前,看得明白,问道:“还是死的,还是活的?”那人将手放在他心口一摸,禀道:“还有气呢?”徐千岁传下钧谕:“住船。”听见三棒大锣一响,将船停住。千岁吩咐:“将投水之人带来。”水手忙把跳板搭起,就将那投水之人抬上船头。千岁出舱,走至船头。三、四个家丁将他抬起伏在锅脐之上。命家丁赏捞起人来的人银五十两。那人得赏,叩谢而去。
千岁爷也下进舱,就坐在将军柱旁。那林璋口中吐出清水,只不能言语。千岁传谕“开船”,即刻锣声一响,鼓篷上吹打三通,纤夫拉纤,如飞而去。
不多时,见林璋吐了一船头的清水,低低叹了一口气,千岁道:“回生了,快取姜汤来。”登时取到。将他扶起,灌下姜汤,只听见腹中骨碌碌的响了一会。不一时,林璋将眼一睁,又闭起来,口中骂道:“奸贼,逼我到五阎罗殿前,我一一告你。”徐千岁听了,好不发笑,吩咐家丁:“替他换了干衣服,带进舱来见我。”千岁进了舱。家丁忙替他换上干衣服。林璋此刻才知人事,低低哭道:“我林璋自被奸臣之辱,投水则死,不知怎样遇见恩公,救了性命,又故再生之人。不知救我的却是何人?好去拜谢。”家丁道:“我家千岁爷乃是定国公徐弘基。千岁爷[命]慢慢的带你进舱去见千岁爷。”林璋闻言,不知是徐弘基,随家丁到了舱中。见定国公端然坐在虎皮交椅之上,林璋上前跪下,道:“落难举子蒙千岁救我活命之恩,愿千岁千岁千千岁。”徐弘基问道:“你是那里人氏?为甚含冤投水?你可慢慢讲来。”林璋见问,哭诉道:“千岁爷在上,听举子细禀。举子乃浙江金华府人氏,因到京中会试……”千岁道:“今日乃是头场之期,为何不进场,反在此投河?这是何故?”林璋禀道:“皇上钦点了花荣玉做大主考,不许双木进场。举子不知其情,当面就问:‘还是奉旨的,还是太师的尊意?’那太师大怒,将举子拿下,要打四十棍。多亏众官讨情,不由分说,将举子黑墨涂面,叉出贡院。”千岁道:“今科不许进场,还有下科,为甚的就投水?”林璋道:“举子千山万水来到京师,望求功名,荣宗耀祖。今日不许进场,岂不负人十载寒窗之苦?叫举子难回家乡,有何面目见人。因此伤心,一气故尔寻此短见。不想蒙千岁救了性命,真乃高地厚之恩,叫举子何日答报千岁。”徐弘基听了林璋一番言语,大怒道:“气死我也!好生无礼。老夫数月不在朝纲,他就这般弄权,朦混皇上。明日早朝上本,务要把这奸贼拿下,清理朝纲,削除奸党,是老夫分内之事。”林璋又磕了一个头,道:“多谢千岁爷。”徐弘基道:“林举子,何可起来,赐坐。”林璋告坐。千岁问道:“昔日有一位太常寺林璨,可是贵族么?”林璋答道:“正是举子胞兄,当日被花太师害了性命。”千岁叹道:“是位忠良,也死在这奸贼之手。”
说话之间,只听得三棒锣响,鼓篷之上吹打三通,早已住船。岸上人夫早已伺候。千岁爷起驾,吩咐家丁用小轿将林举子抬到府中,家人答应。不一时,千岁坐了大轿,摆齐执事,三声大炮进城。文武百官那个不知定国公回朝,人人惧怕于他。到了府第下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