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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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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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三耳提高了声调,招呼着家丁:“还不动手,将这帮贼子打杀了!?”
    手持哨棒的家丁还在面面相觑,后面那队朴刀家丁却轰然应喏,就要挥刀上前。其他家丁都是办杂事的,这些家丁才是正牌护院。
    “欺压乡民,横行无忌,王相公家就是如此行事吗!?”
    就听少年清朗呼喝,让护院家丁都是一愣。对啊,相公家寻常行事都是很注意颜面的,王二郎是来讨人,还没过牌坊,更没摸到庄院大门,要说夜闯宅第也着实勉强。就这般打杀起来……若是十三太爷在此,怕不会下这种令吧?
    眼见家丁发愣,王冲也在犹豫,他既想闹出大动静,又不能真打杀起来。抬头看见高大的牌坊,顶端隐没在夜sè中,心中一动。
    扯下一截衣摆,裹在羽箭前端,凑在火把上点亮了。就在众人瞩目之中,王冲搭箭张弓。
    “若是如此,王相公在天之灵,也羞于让自己的字谥挂在上面!”
    王冲的呼喊像是卷起了一股罡风,带着那一箭,划出一道明亮的橘黄焰迹,直直shè上了牌坊上的匾额。焰光飘摇,将那匾额上的“文玉恭禹”四个大字映得清清楚楚。
    王珪字禹玉,谥文恭,这牌坊就是向外人昭示王珪的名声。王冲这一枝火箭正中牌匾,惊得何三耳和家丁们瞠目结舌。直到火光舔着了牌匾,不过拳头大的火芒急速蔓延,大半匾额都被吞噬,惊呼声才挤出了众人的咽喉。
    “好、好大的胆子……还不把这贼子拿下!”
    何三耳就觉脑子嗡嗡作响,这王冲真是泼天的胆子啊,竟然敢用火箭shè写着王相公字谥的匾额!那是当今知枢密事,官拜特进的郑居中的亲笔!
    这事大了……就算王冲因此获罪,跟林院和刘盛的相关事也要全部挖出来,他何三耳还能落得了好?
    “贼子都放火了!?还不动手!”
    见家丁还在楞着,何三耳跺脚叫唤着。
    朴刀长杖高举,家丁们正要涌上来,却听得远处又是一阵当当铜锣响声,大丛火光亮起,依稀还有叫喊声由夜风传了过来,“休要动手!华阳知县在此!”
    一箭中的,王冲正要招呼王十一等人跑路,听到邓五的喊声,欣慰地笑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风暴在何三耳脑子里转着,不过转瞬之间,何三耳那惊惧脸sè就又转为狠厉,转身看去,刘盛正摄手摄脚地退开,他猛然喝道:“拿下刘盛!”
    夜风变得暖了,匾额,不,几乎整个牌坊的上半部分,都已淹没在火光中,四周被火光映得通亮。
    一张肃正的面容上,深沉的眼瞳悠悠端详着翻腾的火光,这个穿着官服,高居马上的中年人发出了意味不明的感叹:“怎会闹成这样……”
    接着嘴角又微微翘起,泄露了心头一丝快意:“三旨相公……你也有今天。”

第十八章 王门焚匾的善恶之名

    马车停下,席帘掀开,一老一少两人望着面目全非的牌坊,神情各异。
    牌坊那四柱三间主体还是好好的,上端的两层横阁却成了一团焦糊,二层横阁,以原本匾额所在的位置为中心,镂空出一个大缺口,看上去就像是喷吐着焰火的妖魔自天穹扑下,一口咬残了牌坊。
    那二十出头的年轻书生愤慨地道:“歧公作古已三十年,若见今rì,英灵何安?朝堂抑贬,乡野冒渎,天下小人,何以猖獗至斯!?”
    那老迈长者摇头叹道:“歧公位高名重,跻然而立,就如这乌头门一般,自要承下更多风雨,也怨不得他人。”
    年轻书生语气里很是不甘:“那王二焚的是歧公字谥之匾,为何还要为他说话?便是纯孝,也要依礼而行,何况侄儿看他不是什么真孝子,却是个只知欺善的贪狡小人!他敢去焚太师家的匾额?”
    老者拂须笑道:“太师家的家人又没夺他的祖业,劫他的父亲,何况,焚的不也是真匾……”
    书生愣住,不是真匾?
    “这上面挂着的匾额,已经换了几次,最早是李邦直(李清臣)亲书。而后歧公入元佑党籍,就被摘了下来。五年前郑达夫初拜枢密,元佑之禁稍松,已有复歧公名谥之议,郑达夫才又写了这匾。不过刚挂上去不久,郑达夫就失位,那时十三叔就有了思量,摘了原匾,仿刻了一副挂上去。”
    老者虽是在说匾额,却像是在论朝局,目光隐有迷离:“如十三叔所料,朝廷虽复了歧公名谥,郑达夫也再回西府,可蔡元长也复了相。朝中小人再有了魁主,这匾额难说还能稳稳挂在上面,现在么……”
    老者凝视残缺的牌坊,感怀深长地道:“烧了也好……”
    一块匾额,竟然也有这般起伏,多年朝局动荡,都能由这匾额窥得一斑,年轻书生也恍惚起来。
    老者道:“走吧,你十三太爷也该等急了。”
    牌坊被烧已过去了四天,华阳王氏的十三太爷王宣当然很急,见到王仲修回庄,一口长长郁气终于吐了出来。
    “茂崖,你可算回来了,许翰林是什么意思?”
    王宣唤着王仲修的字,直奔主题,之前华阳知县赵梓冒夜亲至,阻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流血冲突,而后将此事拆作两件案子处置,一是刘盛劫王彦中案,一是王冲焚牌坊案。但这几rì赵梓忙着审讯刘盛,寻找被劫的王彦中,后一桩案子没见丝毫动静,肇事者王冲也只被拘管于家中,听候发落。
    王仲修道:“赵梓是程伊川的弟子……”
    王宣脸sè微变,程伊川就是程颐,元佑任崇文殿说书时,对王珪颇为不满,斥其未尽宰相之责,与小人一党同流合污,士林也随此论渐渐开始贬王珪,由此程门弟子与华阳王氏相恶。王宣口里所谓的“伪君子”之辈,就以程门弟子为首。
    王仲修道:“观其行事,算得正人君子,这是许翰林的原话。”
    王宣皱眉:“许翰林是要袖手旁观,让我们息事宁人?”
    王仲修摇头:“十三叔啊,要我们息事宁人的是赵梓。前rì已寻到了失踪的王彦中,贼人侯十出自华阳桃花社,与刘盛交往甚密,此事我们华阳王氏是真有过错的。他对王二郎一直没什么处置,未尝没有等我们主动出面和解的用意……”
    王宣不甘地道:“最多不过管驭下人不严,那王二郎可是焚了我们王氏的牌坊,毁了歧公的匾额!此辱太甚,却要我们放过那愣头小子!”
    王仲修苦笑道:“难道要告王二郎不敬之罪?”
    王宣雪白胡子抖了一阵,无奈地挤出两个字:“不敢……”
    王珪的牌坊又不是宫中禁物,被烧的匾额也不是皇帝御笔,虽然对王氏之人来说,焚匾是不敬先灵的亵渎之行,可要告人不敬,这行为本身就是不敬。只有冒犯了赵官家,那才是不敬。
    王仲修再道:“尚幸华阳知县是赵梓,若是换了小人之辈,难说不会借此事纠缠下去,献媚于蔡太师。十三叔,看长远些,放大度些,这不正是歧公留下的教诲?”
    王宣叹道:“我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就此揭过,难让族人心服啊,这是……”
    此时他才注意到王仲修身后的年轻人,见得王宣问询,年轻人上前跪拜:“侄孙王昂,见过十三太爷。”
    王宣两眼一亮:“王昂?江都那个六岁能诗,八岁作赋的神童王六郎?”
    王昂谦逊地道:“不过是少时鄙名,愧当太爷称赞。”
    王仲修道:“六郎滞于州学多年,就是受了这早慧之名所累,以至耳目不开。听说我要回乡,就随我入蜀游学访贤。”
    王宣扶起王昂,拍着他的手欣慰地道:“我们华阳王氏百年绵延,就是靠六郎这样的英才一分分厚积根脉。”
    王仲修再道:“六郎虽是神童,可听闻那王二郎自小过目不忘,读书破万卷,华阳都称是神童之首……”
    王昂微微撇嘴,但浓浓的儒雅之气掩住了他的小动作,王宣则是先点头再摇头:“之前确是如此,可月前成都地震,他被文翁祠的匾额砸伤了头,前不久才醒转,听闻已没了过目不忘之能。”
    王仲修道:“百行孝为先,他虽已无才,却当得一个孝字!若是此子能入我族,华阳王氏的门楣又要光大一分。”
    王宣微微抽气:“茂崖是说,我们不仅不追究此子之过,还要纳他入族?”
    “王门焚匾,此事已经传开了,对我们华阳王氏来说,此事到底能带来恶名、丑名还是美名,就看我们怎么作为。赵梓迟迟没有处置此事,就是等着我们作为,不然许翰林为何说他是个君子呢?他并没有将门户私怨扩及公事,也希望我们华阳王氏能将此事变作佳话,留下美名。”
    王仲修语重心长地道:“听闻王二郎祖辈与我们华阳王氏还有关联,这岂不是天作之合?十三叔你方才也说,我们华阳王氏之所以绵延百年,靠的就是代代俊彦厚积根脉。子弟姻亲,皆在此列。郑枢密、许翰林,皆是王家婿……”
    “我离京时,四弟还相中了太学上舍一位叫秦桧的俊彦,已约为婚姻,此子才学皆优,已免了省试,就待明年殿试授出身。我们王家求贤如渴,外子尚且如此,何况能入本族的王氏子弟?我听说那王二郎的父亲王彦中也是个淳淳君子,籍此可以一并纳入本族,不仅消饵了此事的恶名,还能为本族揽才。”
    听得王仲修的四弟王仲岏又招到一个即将成为进士的女婿,王宣也动容了,王昂在一边忍不住道:“就怕那对父子不领情,或是再成了王珫王仲甫父子。”
    元丰年间,朝请大夫、判登闻检院王珫王仲甫父子与华阳王氏相善,但这对父子品行不端,竟与大理评事石士端之妻王氏通jiān,闹得天下士林哗然。王珪次子,王仲修的弟弟王仲端也被牵连在内。当时初登朝堂的蔡京及其弟蔡卞、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合谋借此事扳倒王珪,通过大理寺构陷王仲端,结果王仲端被定罪编管。
    虽然不久后事实水落石出,王仲端得以平反,蔡京也因此落职,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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