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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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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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人浅笑嫣然:“奴婢福厚,承吕龙图抬爱……”
    许光凝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对江楼不是邓家私产吗?以吕望之(吕嘉问)与邓子常(邓洵武)的交情,还用得着赔脸求人?茂崖兄,邓家虽与你我姻亲相连,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何须为他们说话。”
    那老者却是王仲修,依旧笑道:“此非朝堂之言,而是乡老之言。”
    许光凝如拂尘般轻轻展袖,梁行首躬身万福而退,他再叹道:“茂崖你自清闲,可羡煞我了。”
    王仲修苦笑:“哪能清闲,刚回来就被烧了牌坊,族中好一阵乱,费了老大功夫才安抚妥当……”
    许光凝道:“此事傅廉访已回报了,估计月内官家和蔡太师就能知道,茂崖你这般谨忍,不容易啊。”【1】
    王仲修摇头道:“牌坊烧得正是时机,倒不至动气。只是后来之事,却是真忍了一口气。”
    许光凝哼道:“是那王秀才拒了入族之事?听说也是程伊川弟子,赵梓都拐弯抹角在我面前埋了回护的口风。”
    说到赵梓,王仲修眉头微皱:“那是个人物……”
    “确是人物,今rì他去了县学,怕要在县学折腾一番。这也情有可原,程门‘君子’,与佞辈小人却有同志,都要大兴学校,以舍代考。天下能有今rì,都是他们与佞辈小人合力!”
    许光凝特意咬重了“君子”二字,讥讽之意格外明显。
    王仲修有些忧虑:“就不防他?”
    许光凝无奈地道:“现今更要防的是小人,如监司那几位。不是想在威州茂州挑起边衅,就是要在酒茶盐事上弄出花样,总之都忙着生事献媚,好入蔡太师的眼。有人甚至几度就书于我,把我当了庞恭孙……”【2】
    他再不屑地道:“再说县学那等枯槁之地,他还能种出花来?容他去折腾,好过翻搅他事。”
    王仲修转头看看伺立在远处的王昂,叹道:“终究是血气方刚,难说不会翻搅起风浪。”
    许光凝哈哈笑道:“便如那王门焚匾的王二郎?”
    王仲修本要张口说什么,却听楼下鼓乐大作,人声鼎沸,原来是一溜儿斑斓花轿行了过来。
    “郎君,不如推来刀子,杀了奴奴我吧……”
    轿子里,小姑娘一边用王冲递来的手绢擦鼻血,一边哭诉着。
    “小娘子别慌,总有办法。”
    王冲也一头是汗,原来这小姑娘是官坊的舞娘,他掰断的竹杆是人家用来表演的台子。没了台子,又被撞得鼻血长流,等下要在万人睽睽众目下表演,除了砸锅,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xìng。
    “还能有什么办法?妈妈本就骂奴奴笨,整rì说要送奴奴去外面的寮子,奴奴已经怕得要死,现在这样,呜呜……”
    小姑娘使劲压着哭声,更显哀楚。
    哭声渐渐低了,小姑娘低下脑袋,原本如白玉般的脖颈渐渐染得如胭脂般晕红,呼吸也轻了,身子也在极力往后缩。
    此时王冲才感觉到两人这姿势的暧昧,他是盘坐着,小姑娘跪在他两腿之间,上身紧紧抱在一起。即便已是深秋,隔着几层衣物,又暖又软的触感依旧清晰地透衣而入。而两人低声说话,几乎是额头挨着额头,温热香甜的气息直直喷在他脸上。
    万幸这是个没有长成的小花仙,若是再大一些,王冲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气血充盈,揭竿而起。
    王冲还在满脑子杂念,小姑娘却坚定地开了口:“待会到了楼下,郎君就自呼救。听妈妈说,大府就在散花楼,恶人肯定不敢再为难郎君。”
    王冲啼笑皆非,呼救?他不是遭人追杀,只是遭人追殴。就这么跳出去,大孝子猛然转职小浪子,他这一世的人生又得从头开始。
    “那你呢?”
    跳出去了,就不止是他王冲一个人的事了。
    小姑娘抬头,脸上虽泪痕斑驳,可胭脂却像是调匀了般,整张俏脸通红,丹凤眼瞪得大大的,波光荡漾的眼瞳里隐约燃着一团微弱的火苗:“把刀子留给奴奴……”
    王冲恨不得再给小姑娘一个头槌,在想什么啊?
    下一句话让王冲呆住,“奴奴不想被送去寮子。”
    一股不知道含着什么情绪的酸热在胸膛中荡开,王冲咬牙切齿地道:“别傻了!会有办法的!”
    脑子急速开动,无数念头井喷般升起,其中一个如流星般正要划过,王冲猛然牢牢抓住。
    “你的手绢呢?”
    王冲的手绢已染满了小姑娘的鼻血,急切之下,直接在小姑娘就穿着一层紧身亵衣一层彩纱的身上摸着,摸出了一条红丝巾,对角一折,朝小姑娘脸上蒙去。
    “这样就看不出脸上的情形了……”
    连鼻子也遮住的蒙面巾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姑娘呆呆地眨了眨,一头雾水。
    “至于台子……这里!够你用吧?”
    王冲拍拍肩膀,原本竹杆上的圆盘也就手掌大小,肩膀虽然差点,但在他看来,小姑娘的表演该就只是摆摆造型,应该没问题。而小姑娘这身板,他咬咬牙,也能撑得下来。
    小姑娘明白过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这……这不行的……”
    王冲按住她的削肩,以前世擅长的正面激励,两眼直视,用力点头,语气坚定得自己也信以为真:“你行的!我相信你!”
    小姑娘愣住,眼瞳中再有什么东西荡开,水sè更重了。
    轿子外,鼓乐声更响亮,人声也汇聚成浪,一**涌起。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带着重重的鼻音,点头道:“好!”
    【1:徽宗朝时,将以前的走马承受改为廉访使。】
    【2:庞恭孙是庞籍(庞太师)的孙子,在蜀地为官多年,以开边为进身之阶,最好招夷扩土,却只求名而不究实利,多虚费,为蜀人诟病。】

第三十章 花落无痕风仍鸣
    共是八驾花轿,行到散花楼下便缓了步子。高亢的响锣声拔起,如天地初生,雷鸣电闪。置于楼下的高架大鼓轰隆呼应,如风云鼓荡,伺立花轿两侧的红衣汉子敲响小细腰鼓,哒啦哒啦,抑扬顿挫,似倾盆密雨,雁布于高架大鼓下的女乐拍动花斗鼓,绵柔婉约,似山林大地载雨低吟。
    十九簧义管笙悠扬吹响,七星匏、九星匏、葫芦笙依次相和,汇成起伏chūn浪。风雷之威渐渐消解,暖阳随乐声丝丝入人心肺。而后更为婉转的笛箫声渐起,大横吹、小横吹化雨为雾,排箫拓开天穹云幕,一时天地清朗。
    铮铮弦声又起,四弦阮五弦阮龙阮自天穹撒下雨后虹光,葫芦笛、卢沙、胡茹的加入,让这雨后清新又多出粗旷的原野之气。
    高大魁梧的军士憋足了气,将铜角吹得嘹亮冲天。角号声像是天门开启之音,追着号声之尾,八个娇小身影轻盈地自轿中跃出。裹着云霓般轻纱彩绸,俏立于散花楼下,如下凡仙子,引得无数看客轰然喝彩。
    喝彩之cháo到半途转得零零散散,聚在前处的人群里生起嗡嗡议论,就见头前那驾花轿上的仙子竟然面蒙绸巾,只露出一双明眸,脚下还有些不稳,身姿如风中摆柳,晃动间纱袖绸带也飘摇不定。
    “你行的!”
    轿子里,王冲咬着牙,握住小姑娘的纤弱脚踝,帮她保持平衡。这话不仅是在鼓励她,也是在鼓励自己。他可不是马戏团出身,即便小姑娘轻盈,怎么也有五六十斤,就单足立在自己肩膀上,不仅要扛得住,还要扛得稳,他面临的挑战比小姑娘还要艰巨。
    脚踝上的热感瞬间流转全身,将小姑娘的身心裹得暖暖的。自小孤苦,就在官坊里长大的她平生从未体会过这感觉,顿觉自己像是有了根一般,不再惶然无依,便是再怎么飘摇,身子也不会倒。
    “我行的……”
    小姑娘心中默念,追着乐声,猛然昂首展臂,绸带挥开,一腿单立,一腿后扬。
    一瞬间,长腿如墨毫横挥,由饱满渐转纤淡,末处那紧紧绷起,如弯月般小小金莲有如笔锋尽处的提顿。这一横挺拔,这一顿柔媚,融作一处,两侧嗡嗡议论声顷刻消散。
    散花楼顶层,梁行首正带着恼意责问一个老婆子:“那是八姐儿吧?恁地蒙了面儿,当这般事作耍子!?”
    她咬着银牙,艳丽面容颇有些yīn冷:“待事完了,关半月柴房!若有顶嘴不服,直把身契送去城外的野寮子!”
    婆子正不迭点头,却听许光凝和王仲修同时拍掌道了一声好。
    “美人扬足,金莲媚出,今rì亲见,才知官家瘦金体的真意!”
    许光凝一边赞着一边腕指划动,像是在凭空勾勒。
    “也只有这般身姿,才能窥出这般真意……”
    王仲修也眯着眼,紧紧盯住楼下花轿上那个娇小的蒙面丽影。与许光凝一样,眼中不见情sè之渎,而是如欣赏一幅绝妙字画般,由衷地赞叹。
    梁行首小心地凑到桌旁,见两人正是瞧着那蒙面舞娘抒发感慨,暗自松了口气,再搭着话尾道:“坊里的姑娘,也就这八姐儿腿最长最美,又天生金莲,舞艺却是平平……”
    许光凝呵呵笑道:“梁行首也是有心了,蒙了脸面,才更见身姿之丽。”
    梁行首一愣,强笑着掩过,却听王仲修道:“学士可是手痒了?可惜此时未备丹青,不然又能见学士再出佳作。”
    在字画上颇有名声的许光凝自矜地一笑,摇头遗憾地道:“浮光掠影,哪能来得及。”
    王仲修看向正心神不宁的梁行首,打了个眼sè,妇人恍然醒悟,赶紧道:“这八姐儿年方十一,父亲本是个选人,因事得罪败了家,两岁时跟娘和姐姐入了贱籍。不久她娘和姐姐就亡故了,是奴婢自小把她教大。大府若是青眼有加,便是她的福分……”
    王仲修接着道:“不若由我赎了,添与学士家中,如此便能细细品摩。”
    许光凝眼神闪烁,原本浸于书画的雅气中多了一丝异样,他有些意动了。这八姐儿是官籍,他是不能直接赎买的,但由王仲修买作家jì,再转给他,就没问题了。
    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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