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跑步的球员们都看傻了，刘光头轻声说道：“你们说是不是流氓和流氓天生就惺惺相惜？那两个家伙大概是一起道上混的兄弟吧？”
周围的队员们纷纷点头，觉得光头所言甚是！
蹲着的两人抽了好一会烟，才开始说话。
最开始发言的当然是李老妖。
“我说……你小子打算混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再一次出乎方剑军的预料，看似是责备的一句话，但里面还包含着浪子回头的意味。但更重要的是，这句话正是他自己反复思考了好长时间的问题！
“要你管！”他脱口而出三个字，然后吸了一大口香烟，结果却不慎被这口烟呛了一下，咳嗽了好长时间。
李老妖看了看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直到他咳嗽完了，李老妖才说：“总之，你什么时候想踢球了再来找我，你如果不想踢球，爱怎么混就怎么混，我不会管你的，懂了吗？”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答话，把烟往脚下一丢，站起身来踩灭烟头，往球场走去：“来！今天我们继续战术练习！猴子，把那个塑料桩拿过来！”
方剑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匈牙利队教练，心想这家伙怎么会不打不骂的，跟以前所有教练都不一样？
反倒是这样，让他觉得浑身都难受起来。现在他倒有些怀念在荷兰队、在西班牙队的经历，那时候的教练虽然骂他、甚至打他，但至少重视他，也让他在队里打比赛。现在听这个匈牙利队教练的意思，好像是不会让自己踢球了？
说什么想踢球了再去找他，老子今天来这里不就是想来踢球的吗？明天是对意大利的比赛，给老子安排个位置啊！混蛋！
他丢掉手上的烟屁股，站起身来，想要去找李枭说话。可是他看到教练和匈牙利队的队员们正练得火热，又觉得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很没有意思……呆了一会，眼看着没人理他，他狠狠往草丛里吐了一口唾沫，自顾自走了。
这一切动作都没有逃过李老妖的眼睛，这个老妖怪又露出了奸笑，心里想道：“小伙子良心未泯，看来还有得救，接下来就看你对足球还剩下多少热情了！”
就这样，下午的训练时间飞快的过去了。
洗漱、晚饭、休息……然后华灯初上，晚上的训练时间又到了。
晚上没有比赛，智利队回到了篮球场训练，匈牙利队又能够在室内足球场训练了。
就在球员们开始热身时，方剑军又一次出现了！
这次他的服装变了：简单的运动t恤和运动短裤，脚上穿着一双足球训练鞋，看起来终于有点球员的样子了。
但是球员们已经开始热身跑步，他也没办法加入训练。于是他就走到李枭身边，静静地站着。
李老妖也不理他，顾自修理指甲——这把随身携带的指甲刀简直就是他的专属神器！
沉默了好一会，方剑军终于憋不住了。
“教练，我来训练了。”他没有什么废话，开口就直奔主题。
“哦？”李老妖弹了弹手指，把上面的指甲末抖掉，“你想回来踢球了？”
“明天就是对意大利的比赛了，我想回来打比赛。”这句话是他的真心话，直到现在，他还留在足球学校，也正是因为这里的比赛还有点意思。
李老妖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是想要来打比赛，还是想来踢球？”
方剑军一愣：“这两个不一样吗？”
“不一样。”李老妖说，“如果你还是想在外头混，只是要回来打一场比赛，那这边没你的位置；但如果你想要回来踢球，我可以分一件队服给你。懂了吗？”
这话说得很清楚，聪明如方剑军怎么会不懂？本来，依照他那道上混的个性，说点老子浪子回头回来踢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谎言简直跟玩儿似的。就在之前的球队里，类似的誓言他都不知道讲了多少。可是今天，这些信誓旦旦的假话一句都说不出口。这一瞬间他反而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我究竟还想不想踢球？还是仅仅想要来这里踢场比赛？
这个问题突然让他觉得恐慌起来！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虽然在外面玩，但依然在踢球。而且他的球技一向不烂，不论在西班牙队、荷兰队都是铁打的主力。现在这个问题突然让他怀疑起来，难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在踢球，而只是在踢比赛？
其实他早已经感觉到，吸烟让他的肺活量下降了许多，比赛打到下半场就会觉得有些窒息；而碳酸饮料的影响也很明显，他的身体早已经不复当年的轻盈，甚至许多次面对对手的突破，他都不能及时的转过身来。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其实我已经抛弃了足球了吗？他看了一眼场地中那一筐子足球，心里莫名有了一丝淡淡的哀怨。
李枭说：“看来你还没有想清楚。”
随后，他迈步走上了球场：“下面我来公布明天对意大利队的首发阵容！”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转身看着他们的教练。
门将是刘义豪，四名后卫变成了齐丹、连方平、吴震宇和梁发，四名中场球员孙阳、余维嘉、李连良和周远，两名前锋是高健和杨欣欣。除了用齐丹换下了王进之外，首发阵容和对阵法国队一模一样。所有球员都大声报到，每个人都体现出强大的斗志和信心。
首发阵容结束之后就是：“替补：15号王进！12号侯德柱！”
“到！”“是！”王进和猴子一样大声答复着。
李枭从放球衣的筐子里拿起了一套衣裤：“最后一名球员，替补：14号方剑军！”
说完，他把手上的衣裤递给球场边的这个混混，露出了笑容：“拿着吧，你可以慢慢考虑这个问题。”
“是！”方剑军轻轻答应了一声，接过了这套匈牙利队的14号比赛球衣。
第37章 兄弟
1994年，轰轰烈烈的国有企业改革在神州大地持续的开展。
老刘和老周所在的纺织厂，早就从工厂变成了公司，现在又要从有限责任公司向股份制企业转变。
几年之前的第一波下岗浪潮没有卷入他们两人，但股份制改革的春风终于把他们的名字划入了精简机构、减裁冗员的名单里面。
老刘对此很不满意。老婆刚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就丢掉了铁饭碗。再去另谋出入，对于他这样一没技能二没文化的工人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次喝酒的时候，他都对老周抱怨：“国家都不管咱了，咱可咋整啊？咱家义豪、你家书俊的奶粉钱都没了！”
和老刘这样的大老粗不同，老周是个文化人，之前在厂里就是做会计的。虽然他的娃也刚生，但对于下岗这件事，他挺看得开：“没事，下岗了，咱们就出去闯一闯！你有一膀子力气，我有脑子，咱还年轻，指不定就闯出啥名堂来呢？”
“行！周哥你是个聪明人！反正俺也没地儿去了，就跟着你混！看能闯出啥名堂来！”
“要闯！咱就去闯最大的，干最好的！咱闯到上海滩去？怎么样？”
“行！上刀山下火海，俺都跟着你去！”
就这样，两个而立之年的下岗职工，带着千把块钱，一头扎进了上海滩的滚滚热浪之中。
靠着老周的脑子和老刘的力气，两人慢慢积攒起了自己的资源和人脉，慢慢的，他们也有了自己的产业。
几年之后，两人把老婆孩子都接到了上海。
刘义豪和周书俊，就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成长起来。
这是青梅竹马的两兄弟，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像旁人认为的那样和谐。
从出生那一刻起，他们两个就只有一种关系：竞争！
“义豪啊，怎么还不会走路啊？书俊哥哥上个礼拜已经不用扶了！”
“义豪啊，还要妈妈喂啊？书俊哥哥早就自己吃饭了！”
“刘义豪！考得那么差！你看看书俊哥哥考了几分？”
“书俊哥哥……”“书俊哥哥……”
刘义豪一辈子就活在一个人的阴影里，这个人就是周书俊。
“书俊啊，你可要加油吃饭哦！别被你义豪弟弟超过了！”
“书俊啊，这次考试就赢了那么点分，下次不会输给义豪弟弟了吧？”
“书俊啊，跑步也要跑赢义豪弟弟啊！”
“义豪弟弟……”“义豪弟弟……”
相对的，周书俊一辈子就活在另一个人的追赶中，这个人就是刘义豪。
他们两人都不轻松。
也许家长们并不想造成这样的结果，但实际上却在他们幼小的心里埋下了竞争的种子。
两个人一起生活、一起读书、一起报名参加足球夏令营。
那时候年纪还小，技术也不行，没办法和别的大孩子们打比赛，他们两个就开始做守门员。
一开始只是被迫担任门将，但没想到两个人在竞争中取得了飞快的进步。
周书俊挡出了多少脚射门，刘义豪也要挡出那么多的射门！
周书俊学会了扑救，刘义豪立刻在扎人的塑胶场地上飞扑起来！
周书俊一场比赛没有丢球，刘义豪也不能接受自己被人破门！
夏令营的老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回来就告诉两个人的家长，这两个孩子都是踢足球的好苗子，可以考虑向职业足球圈发展。
两家人郑重考虑和仔细商量了很久，觉得还是要征求两个孩子的意见。
周书俊说：“如果刘义豪去，我就去！”
刘义豪说：“如果周书俊去，我就去！”
家长们感动万分，以为这是兄弟情深、手足之谊，到哪里都不愿意分开。
其实他们误会了，两人的真实想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他！
就这样，两兄弟被送进了东宝足球学校，进行专业的足球训练。
教练们很快发现，这两人之间，有某种强烈的竞争关系。
只要其中一方取得了什么成绩，另一个一定会打起一万分的精神，加倍努力的训练，追回被拉开的距离。
简直都不需要别人督促，这两个家伙就是天生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