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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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关河-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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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能养好病,人也更滋润水灵了!……不过病了这一场,再马虎不得,那燕窝银耳人参正好用来炖汤,加上冰糖,每日早晚喝一小盏,最是滋阴益气,吃上一个月,定能见效。”天寿心下感激,却不好说什么,对胡昭华略带风尘劳碌之色的面容瞥了一眼,又低下了头,轻声说:“多谢胡爷记挂。”雨香忽闪着长长的眼睫毛,笑道:“班里的师傅和弟兄们都问你好,等你回去唱元宵夜戏呢!”天禄笑道:“我也去胡家花园唱元宵夜戏好不好呢?胡爷肯不肯给师弟一样的戏份儿呢?”
  胡昭华哈哈地笑了:“我真巴不得你们这三玉笋都回我胡家班。戏份儿算什么!当初是家父做主,若依了我,决不肯放你们离开的……不过,天福天禄竟能跳出梨园,又竟能先后在两任钦差大臣手下当差,也算是梨园一大奇观了!日后由差役而书吏,由书吏而师爷,径登上九流之途,前景正未可限量。现下不要说我敢不敢请天福天禄,就真的请了,二位又怎肯低了身份再登红氍毹?”
  天禄扫向鬓角的黑眉一扬,笑道:“人世沧桑,那可说不定。”胡昭华一拍胸脯,笑道:“好!真有那一天,我胡家班虚位以待!”大家又说笑一会儿,柳知秋师徒和雨香便带领胡昭华走遍听泉居各处。雨香叽叽呱呱,走一处赞一处,胡昭华也不住点头。后来,按天寿的意思,阿嘉夫妇在腊梅花下摆开八仙桌,又摆了许多点心,天禄天寿和雨香一起忙碌,汲泉水,扇火炉烧水沏茶。那几树梅花,似禁不住热气熏蒸,一时间由花蕊里往外散发浓香,芬芳馥郁,充满一院,热腾腾的茶香也因沁入花香而格外清醇,所有的人都被笼罩在花香茶香的氤氲之中,感受着难以言说的沉醉。
  头杯茶胡昭华一饮而尽,第二杯才像行家那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品,不时闭了眼睛微微晃着脑袋,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看得天寿和雨香忍不住偷笑。天禄提着陶罐等着续水,见胡昭华睁眼,问道:“味道还好吗?”
  胡昭华想了想,说:“此水之醇厚甘洌,着实少有,竟把茶的毛病都遮盖过去了。若是配以当年新茶,最好是明前毛尖,则好水好茶堪称双绝!”他忽又转向柳知秋,“这也像你这听泉居,好地势好风水,可惜居内各处太显寒俭,书房和画室琴室尤甚。……柳师傅,你买这地盖这屋一共花了多少钱?”
  此语一出,柳家师徒登时紧张。柳知秋惴惴不安地看了胡昭华一眼,正遇上他十分专注的目光,心里一慌,连忙转眼去看手中的茶杯,说:“因此处偏僻,又在岛上,地价和造屋的料钱工钱都比广州低得多……总共用了将近千两……都是天福他们兄弟三个凑来的……”胡昭华很快地算了起来:“就是说,若盖在广州,约用万两左右……或许还要多一些,就算一万二千两,也还是很合算的啦!……如若我买了这处地方,就要打个高围墙,修个大花园,把泉水圈进园子里,做一个流杯亭……”说着说着,他觉得气氛不对了,抬眼一看,柳家师徒都变了脸色,“你们这是?……”天寿涨红了脸,说:“你可是要打听泉居的主意?”
  天禄冷笑一声:“师弟,你还净说他好,有情义,这下露出马脚了吧?”
  柳知秋愁眉苦脸地叹道:“父债子还,反正也跑不脱,他要拿听泉居顶了那笔烟债,我也没话好说的……”天禄发急,瞪大了眼睛,几乎喊起来:“一万二千两有什么呢!我们花了多少心血,就不算啦?……”胡昭华满脸惊诧地听着看着,突然哈哈大笑,倒把师徒三人笑愣住了。
  胡昭华笑够了,说道:“你们以为我是来要债的?以为我想以顶债为名占了听泉居?唉,别人不知我也就罢了,我们相交多年,竟以这般小人之心来度我,真令我伤心!也太小看我胡某人了!柳师傅,你来认认,这些可是你的借据?”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纸,交给柳知秋。
  柳知秋接过来,手便簌簌发抖,脸色也变了,仿佛又回到旧日的噩梦,好半晌,才轻声地说:“是,我画的押,我按的手印……全都在,十二张借据……”胡昭华从柳知秋手中一把夺过那些字据,转身走近小红泥炉,就着炉火点着了它们。火焰迅速燃烧,快要烧到手上时,胡昭华向空中一甩,借据的灰烬带着火苗,闪着火星像黑蝴蝶一样飞散了。
  众人惊住,一片沉寂,好半天谁都说不出话。
  胡昭华拍拍傻了似的柳知秋的肩头:“柳师傅,这是我今天到此要做的第三件事。我敬你是条汉子,也敬你教出了天福天禄这样梨园行里少有的人物,当然,最看重的还是跟天寿这么多年的交情,他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我只有帮他,哪里会难为他呢?”
  天寿呜地哭出声,柳知秋含泪向胡昭华揖谢再三,天禄眼圈儿也有点红了,雨香和跟来的家丁以及阿嘉夫妇更是欢声赞叹。胡昭华觉得身心舒泰,飘飘欲仙,回广州后王师爷定会夸他戏演得好。他实在也辨别不出自己是真心还是在做戏,笼络天禄天福还在其次,因为做好事善事而赢得心爱之人感激爱戴,真是很美很得意很快活!
  不顾柳家师徒的再三挽留,胡昭华坚持告辞了,说他与朋友约好今晚在澳门见面,不能让人家白等,他的大船就停靠在香港,回船上吃饭歇息都很方便。
  天禄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胡爷你说你的大船停在哪里?”“不远,就在香港边上。”“香港?香港在哪里?”“山下那片海滩向西北转过去就是。你们不知道吗?那港口水很深,附近的渔船和澳门的货船常在那里停靠。”“不对呀!”天禄大叫起来,“那明明是裙带街呀!”胡昭华奇怪地看看天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激动还大喊大叫,但还是宽容地笑了笑,说:“那是广州人的叫法。头些年莞香生意都在这儿做,澳门这边就把那港口叫香港,把这个岛叫香港岛。”天禄大惊失色,眉眼都变了位置,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虽然极力掩饰,柳知秋还是感觉到了。送走了胡昭华再问他时,他苦着脸,咬紧牙关,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神色沮丧到了极点。
  天禄既不敢说,也不能说。
  他记得清清楚楚,夷人向琦侯爷提出的十分苛刻的条款中,最苛刻、也是琦侯爷最不敢接受的一条,就是要求割让领土。
  而这领土,就是香港!
  第十六章
  正月的广州城,已经春意盎然,草木繁荣,花市万紫千红,加上元宵佳节将临,街市上巷陌中陆陆续续挂出了各种彩灯,喜庆气氛越来越浓了。
  城南老郎庙,靠近花园的那套房间里,却是愁云密布——天寿和封四爷都心事重重,满面焦虑,长时间地相对无言。
  封四爷陪着天寿一直在等消息,从早等到过午,直到太阳偏西,毫无音信。天寿急得要跑出去看,封四爷劝他坐等为好,两头够不着反而糟糕。
  天寿只得听劝,却又坐立不安,一个劲儿地咬手指甲,几乎哭出来。
  听到外面脚步响,天寿跳起来冲出门,迎着父亲和师兄就问怎么样。那师徒三人都黑着脸,默不作声地进了屋,天寿一张小脸立刻蒙上乌云。
  柳知秋猛然坐下,拳头在桌上狠狠一擂,说:“他竟然不肯受理!”封四爷一惊:“怎么?天禄跟着去,也不受理?”
  天禄愤愤地说:“我算什么?!照样要我们到地方衙门去告。”封四爷道:“可事关华夷冲突,正是他这个钦差该管的呀!”“没用!”天禄脸涨得通红,“找到鲍鹏,鲍鹏说琦侯爷正为香港的事闹得焦头烂额,为难之极,顾不上民间诉讼小事……只把义律的告示收下了。”天寿忙问:“那林大人呢?林大人见了这告示就没说什么?”
  天福说,林大人见了告示极惊奇,又很愤怒,不料英夷如此猖獗,也不料琦侯爷出此下策!但林大人现下“待罪”,无权上奏本章,他疑心琦侯爷与义律瞒着朝廷有割地之约,他只说一定要设法禀告朝廷。
  天寿终于哭出来,喃喃地说:“那就真没办法了吗?……听泉居……我们家的听泉居……就这样完了?……还有没有天理呀?……”大家默默听着,都心头沉重。
  那日胡昭华焚券而去,柳知秋率天禄天寿和阿嘉夫妇送了很远,回家时竟见到了同天福一道来家的当年的戏团头封四爷。老朋友相会,分外高兴,畅谈终夜,毫无倦意。次日早茶时,柳知秋更愉快地说明了封四爷此行的来意:为天福天禄提亲。女方父亲是广州梨园的老笛师,名满两粤,跟柳知秋也是老相识老搭档,只是近两年才疏远的。他得知老友的近况很是感慨,愿把他的两个女儿聘给天福天禄。
  天福似已知情,表情平淡;天禄不免赧然,低头不语。天寿则睁着一双亮亮的凤眼,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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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四爷笑道:可惜他家没有与天寿年岁相当的闺女,广州的梨园世家,也难找到一个配得上天寿这金童的玉女。他们家这两个,配天福天禄也勉强,性情容貌都是上等,只欠在才学上,况且这姐妹俩不是双生……
  后一句本是封四爷的玩笑话,一下子勾起了柳家师徒父子的心事。柳知秋一脸苦涩低头喝茶,天福天禄也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只有天寿瞪了封四爷一眼,又怕他发觉,转身就偷偷溜出客厅。封四爷骤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赶快改换话题。等这阵尴尬过去之后,大家才发现,天寿不在座了。
  天福天禄满院没找到天寿,便径直赶到泉水边。
  他果然坐在泉边的大青石上,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头上,显得那么小,那么孤立无援,眼睛呆呆地望着不知什么地方,亮晶晶的满是泪。看到这个情景,两个做哥哥的心里都挺不是滋味。
  天福说:“不高兴了?唉,封四爷说了,给你得找个绝代佳人儿才配呢,我们俩怎么能跟你比?广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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