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丛里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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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丛里的诗-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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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简一眼就看到哈广情等人的死状,翻身下马,即道,“冰姑娘就在舆中——”

叶红当然知道。

他不欲冰三家到这种场面。

所以他一跃上了单简骑来的骏马,迎了上去。

简单叫了一声:“公子——”

叶红返首,脸自颊红,远处的乌云堆似是刚打翻了只盛煎药汁的碗。

简单欲言又止:“——保重。”

叶红用力地一点头,“你们也要小心。我刚刚才想到,要摧毁一个人,其实不必伤害他,只要让他身边的亲朋一一死尽,他自己就会孤立无援、伤心欲绝,活着也没什么意思的了。”

然后他说:“你们就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亲人。”

紧接着他就拍马迎舆:冰三家,也是他的红颜知己、更是他的亲阴至交。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他的人为这件事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知道那看不见的示手仍跟着他。

他丝毫松懈不得。

杀手就离他不远。

他感觉到那股杀气。

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为这种感觉而感到刺激。

这种危机的感觉让他奋发。

他不怕危机。

他只怕人生里已感觉不到任何危机。

这才是最大的危机。

他隔着舆帘跟冰三家说话。

隔着那彩贝串成的帘子仍传来冰三家珍珠一般的语音:步履:踩碎不了她:马蹄,踏散不了她。

叶红看到舆里的冰三家,依稀仿佛,看不清楚,瞧不仔细,只见一个下颔尖尖、眼波灵灵的女子,像一个影子般的坐在那儿。

仿佛那儿只有一个影子,没有人。

又像是只有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叶红的影子却映在帘窗上。

叶红忽然生起一种感觉。

风雨将夕,丈夫护送妻子口到家去。

想到这里,叶红只觉心头一阵暖意。

(浪迹那么久了,孤身的路都走遍了,也该有个家了吧?)

在舆里的冰三家,也是这样思忖着。

她在帘里。

他在帘外。

帘外骑马的若是她的夫君——那该多好!

她要在冬天以温暖温暖他。她要在夏日以清凉清凉他。她要在他忧郁难伸时说他过去轰轰烈烈的英雄事,她记得那些一点一滴比记得她自己的生辰还清楚。她要在他风雨将临前负手踱步的习惯改为——改为轻轻而用力地拥抱她。

想到这里,她脸红了。

想到“脸红”的时候,那一个闪过的句子是这样的:“红都脸了”,然后她才发觉,应该是,“脸都红了”,要不是真的害臊,而且还十分心甜,怎么会连心中的句子都倒翻了过来呢?”

越是这样想下去,心头就像打翩了坛蜜糖,心田愈甜。

(你的影子里有我的颜色呢!)

不但是他俩在这样想。

四名武功甚高的抬舆人:两名是冰三家的亲信,两名是“红叶书舍”的子弟,见到一在马上一在舆里的对谈,那种感觉,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一样。

不单是他们这样想,连有点为叶红安危而担心的单简和简单,看在眼里,也是想起这些。

“踏花归去马蹄香”,简单感叹地道:“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境吧.”

“踏花归去土鸡香”,单简的话却很杀风景:“饭馆有人在弄烧酒鸡。我饿了。”

“饿了?公子吩咐,先行料理哈七爷的后事:还得要通知饮冰上人等人……”简单说,“要吃,还早呢!”

单简忽然悠慢慢的道:“你说,公子会怎样跟严姑娘说去呢?”

简单们了侧首,随意的说,“他大概觉得不方便,只好请冰姑娘代说吧?”

单简又忽悠悠地道,“你猜,严姑娘会怎么反应呢?”

“反你个头!”简单啐骂道:“关你屁事!”

嘴里骂着,心里确也在想:

是呀,冰姑娘跟严姑娘会怎么说呢?冰三家姑娘一向能言善道,让她去说简直要比公子亲自开口还好,只是,严笑花姑娘也是干江府里口齿最伶俐的女子,她又会怎么说呢?

“你为什么不自己说去?”

“我?”

“对,你说,更有力。”

“我?不行。”

“为什么?”

“我怕我会忍不住。”

“你怕她太美……嘻。”

“别胡说,我怕我会憋不住痛斥他。……她终究只是个女子。”

“那,你一定要我说?”

“这件事只有你能办。”

“你没见过严笑花姑娘?”

“没有。”

“我跟她也是素昧平生。”

“我知道。”

“听说她很美?”

“我也听说了。”

“我很想知道她有多美。”

“一定不比你美。”

“你没见过她,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过你。”

……两人说话都很温柔,很礼貌、很客气。

“你这样说,好话也说尽了,我只有硬着头皮的一试了。”冰三家的语音清脆柔婉的就像冰敲在翡翠杯上。

“反正,我们是站在理字上,就算她不讲理,也断不会无礼。……不过,我真没有把握,能不能成……“叶红忽然伸手。

白的、小的、露节的手,伸入舆窗、穿过竹窗、握住了搭在窗边上那细小纤柔的手,“啊……”冰三家觉得有一个轻柔的灵魂就像是纱一般降到心底里去,一种蚀骨的酥融。

“你怎么了?”叶红关切地问:“平时你下会这般没信心的。”

“不,没有,没有,没有什么。”冰三家觉得叶红的每一根手指,都像一个套子,一如剑鞘一般可以套好每一支剑。“不知怎的,要见严笑花姑娘,我就很兴奋,很喜悦,还,很有点紧张。”

“我知道。”叶红有点为冰三家担忧,然后他又感到这近乎半年来一直尾随他不断的杀气,又在附近出现了,“我看得出来。”

杀手,不管你是谁,你要杀的是谁,你出来吧,跟我好好的对一对、决一决、看谁杀谁、谁杀得了谁、谁被谁所杀!

“春雨楼头”是座瓦子。

瓦子即是青楼。

也就是妓院。

“春雨楼”是座很有名的青楼。

再有名的青楼,仍然是座妓院。

但凡是求声逐色的东西,在有钱人手里,只要他们高兴,要附庸风雅,就一定找得到专替有钱人脸上装金的文人,就会变得高尚了起来,而且也理所当然了起来。不过无论怎么千变万化,骨子里,追求的还是色欲,变化多端到了最后,有些东西仍是变得了形变不了质的。

叶红很少来这种地方。

他自洁、自爱,而且,还有点自恋。

以他的人品才学名望,实在说,他也不必更不需要来这儿才能追声逐欲。

不过,他毕竟是名门之后、世家公子,来到这种地方,还是特别有气派,出手也特别大方。

在这种地方,只要出手大方,就会受欢迎。

叶红现在就“大受欢迎”。

这里本来是不许带女人进来的;带女人进妓寨本就是大忌,可是,自从叶红一出手就是五十两的银票塞给那老鸨之后,就算他把妈妈婆婆曾祖母玄嬷嬷都带过来也不会再有“关系”了。

因为着鸨和龟奴已笑得见牙不见眼,有的索性连牙都不见了,只见银子。

本来,严笑花也是不见客的。

可是叶红硬是要见。

他还再叫人递了五十两银票过去。

老鸨“竹鸡婆子”一看,就不顾一切了。“让我来安排一下。”其实,她什么也役安排。她知道严笑花只回来收拾东西,绝不会见客,所以她只好让客人自行去闯一闯,要是碰上一鼻子灰,那也是客人自己的事,——谁叫他们自己把头捣过去嘛!只要不是自己不给他们见面,那么,这银票就算是捞定了。

她让叶红进去。

叶红自己不进去。

他让冰三家进去。

冰三家看了看叶红,叹了一声,又叹了一声,两只眼眸水灵灵的竟对剪出许多依依来。

然后才翩然转了进抄手游廊去。

叶红觉得有点奇怪:冰三家一向落落大方,精明能干,而今只不过是人内一会儿去见一个女子罢了,怎么却流露出分袂在即依依惜别的神情来?

“竹鸡婆子”又要向他讨钱。

——刚才只是收了男子进内的价钱。

——女子入内,价钱另付。

——“另付”即是至少贵上一倍的意思。

叶红无奈。

他不想跟这种婆子为那一点银子争持不休。

他只好照付。

——争,无疑是要付出争的代价,但“不争”也要付出“不争”的代价。

这时候清光白昼,外头花木扶疏,风光皆好,但在勾栏里总是惨淡阴郁些,仿佛这样才有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情趣。这时分一般行院女子还窝在被里,没起来,起得来的又倦倦慵慵等上灯,分外显得这院内的世间跟外边的世间各行其是,偶有孽缘,但又两无相欠。

有的女于出来张望叶红,若不是擦脂抹粉,插花带钗的,就是未及上妆前一张张可悲的脸。叶红没有去留意她们,她们也仿佛是屋里的影子,没敢出来招惹活人。

叶红在待客厅里坐坐,觉得太黝,有点坐不下去,便起来走走,不禁又负起手来,想了很多事情,不知怎的,虽是千百开端,但都回到龚侠怀还没有被放出来一事上。

这时,忽见东南角阳光暖熙处游廊走来了一个人。明明是盈盈地走过来,却升起一种起飞的感觉。舞姿犹如锋刃流转,很利。

这女子很快的便走到待客厅里,经过栏前的山茶花,茶花烫了烫,像是点头;又经过一排吊钟花,吊钟花摇了一摇,像是招呼。

叶红这才省觉,原来屋里屋外都乱糟糟的种着花,种的十分附庸风雅,还带点强词夺理的美艳。

那女子经过了,向他一笑,叶红让了让步子,女子就要在外走。

“你不是要找严姑娘吗?”“竹鸡婆子”忙碰了碰叶红的手肘。

叶红一时恍惚了一下,只来得及说:“是你?”

产笑花停了下来,大概是用一对带笑或是带嗔的眼看他。由于她背着阳光,叶红的服力又不太好,所以看不清楚,反而看见阳光下枝头上的芙蓉花,俏丽非凡。

“原来是你找我?”

“我……”

“你是叶红?”

“你……”

“你叫冰姑娘来眼我说那一番话的?”

“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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