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一次看见老太爷动手是在什么时候?”
“三十几年前。那时候老太爷还不是老太爷的时候。”
“那你有多久没听见过老太爷说人不错了?”
“二十几年了吧。”
“哼。那今天我们可都开了眼啊。”
“。。。呵。那是。天魔五册之一的大碎魂手,普天之下见过的还活着的大概也没几个。可惜周围这些臭小子也看不明白。”
“哼。用大碎魂手来抓那个野小子,老太爷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就是你看到的意思了。”
“。。。。。老太爷就不怕把那小子给弄死了?那可是毁过龙虎山太上紫薇雷罡网,破过净土禅院最高护身神通金刚琉璃不坏身,几可算是以武入道的无上绝学,就算再怎么留力,其中意境还在,最后那小子若不是拼命逼出先天刀意来,只消被一碰到铁定就爆成一团碎肉。”
“若是死了,便是说明他就算活着也没用。。。”这个叔伯的声音泛着寒气,但又随即叹了口气。“不过老太爷既然用了这一招,你说他不会早就心里有数?能让老太爷出手推他一把,这小子好福气啊。。。”
“看来老六这一拳头可是白挨了。”
“呵呵,为些许小事就草菅人命,也不先禀报老太爷一声,真以为这唐家堡百里之内归他掌管?别说是老爷子了,就是你,难道真要出手去拦会拦不住?”
“嘿嘿,你难道不是?”
“。。。这野小子也当真有些本事,不过二十来岁,无师自通就能到这个地步,也难怪老太爷有兴趣。只是这个xìng子。。。怕是有些不好掌握吧,倒是能给其他小子们提提jīng神。老太太不是说过么,年轻人太过深沉了不好。”
“。。。那你说老太爷到底是只是想要一条把水搅活泛的鲶鱼呢,还是”
“我又不是老太爷肚子里的蛔虫,我哪里知道。。。还有,老太爷的心思,我们最好还是别去猜了。。。”
“”
这些话听在唐轻笑耳里,将他脑海中本来就已经乱做一团的思绪更绞得糊里糊涂。不可开交,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笑,该高兴,该生气,该不甘,该嫉妒,还是该无所谓。
唐公正从水牢里放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了半条命。唐家堡的家法并不是摆设。三个月不见天rì地泡在冰水里,之前被活活泡死的唐家子弟也不是没有。不管老太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些方面该做到的还是必须做到。
不过这个半死不活地哥哥见到唐轻笑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不好意思。阿笑,要你替我担心了。”
谁在担心你?唐轻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该怒还是该笑。只能和往rì间一样,冷冷地保持那个面无表情的模样。这三个月里他确实是有些心神不宁。吃不香睡不好,连练功也没了平rì间的劲头,搞得人憔悴了不少,但却完全不是担心他这个哥哥。
他是弄不明白。弄不明白老太爷到底是怎么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没错,这个哥哥确实是有天赋的,唐轻笑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学武天赋也许不如别人,但是那种不知所谓的xìng格,连一个唐门子弟的基本资格都不够,怎么可能还会引得老太爷屈尊出手?怎么可能担得起老太爷的一声‘不错’?
一个唐门子弟最重要的武器是心xìng。老太爷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的。
还有,他根本就是那个唐门的耻辱所留下的一个最大的污点。他是一个背叛了唐家堡才产生出的‘孽子’。难道老太爷连这个都可以不在乎吗?
唐公正却完全没理会唐轻笑的这些小心思,甚至都不知道。他先海吃了一顿几乎够十个大汉吃的饭菜,然后昏睡了两天两夜之后,就完全回复了之前的jīng神。之后,他再去三姑那里领了作为唐门子弟的年金。跑去全送给了那个风林渡口老船家的家里人,硬说是老船家之前送给他的那条青鱼肚子里吃出了夜明珠,他拿去卖了钱后应该分一半过来。再然后,他就真的像一个多年未归的游子一样,把唐家堡里各房的所有亲戚全拜访了一趟。
“唉,这唐家的家里人都太深沉了。一点都不好。”
走完最后一家亲戚,唐公正摇头叹气说了这样一句。各房的亲戚们多少都看出了老太爷似乎对这个四房归来的孙子有些不一样,但不管他们怎么看,怎么想怎么猜的,都更让他们记得保持唐家人多年来养成的相处习惯。对来拜访的唐公正既不冷淡,也不亲热,好像对他并无芥蒂,但即便是和他拉上一整天的家常,最终也不会真说出什么有用的有意思的东西。
每一房每一家都是这个样子,甚至包括被他一拳打掉了半口牙的六叔也是。所以最后唐公正才气闷无比地说了这样一句。
“那你说怎么样才算是好?”唐轻笑忍不住问。他也真的想多了解一点,多看清一点这个哥哥,看清他到底哪里值得老太爷另眼相看。
“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这样就好啊,很简单的,而且人本来不就该是这样么?”
“。。。不仔细想清楚衡量得失,说错了做错了又怎么办?”
“错了就改啊。下次不错不就好了。”
“那仔细想清楚,衡量清楚,不犯错不是更好?”
“你不做错又怎么会知道是错了呢?前思后想,扭扭捏捏,一点都不痛快。”
“很多时候致命的错误一次就够了。如果错误的代价就是死,你还想痛快吗?”
“那不就是痛快死了?哈哈哈哈。。。。。”
唐公正昂头大笑,然后拍了拍唐轻笑的肩膀,还是那种很宽很厚很热的感觉,让唐轻笑有些想躲,又隐约觉得很舒服。然后唐公正低下头来,带着几分认真地说:“爹和我说过。其实这人活着,除了做些痛快事之外其他的都没什么意思。”
“他说的就一定对吗?”唐轻笑要很用力才不让自己露出很不屑的冷笑。
“当然不一定对。”唐公正耸耸肩,旋即又大笑起来。“不过我觉得这句话很对就是了。”
这样不知所谓,蠢得几乎没救了的人,怎么可能会得到老太爷的赞赏?唐轻笑觉得自己胸中有火在烧。
看来老太爷真的只是想让他来激励激励我们罢了。做出这个判断,终于让唐轻笑心里好过了些。
第九章 兄弟(五)
唐门中人很少有人会去猜测老太爷的心思。一方面是因为这没什么用,老太爷只在乎你的实力,能力,还有潜力,在唐家堡,拍马迎合之类的小把戏就像摆弄洋娃娃在狼群中玩家家酒一样的无聊。
而最重要的还是,老太爷的心思也很少有人能猜得到。
当老太爷宣布轮到甄选他们这一辈的内门弟子的时候,唐轻笑心中只有一个声音:终于等到这天了。
这是一个成为名动天下的唐门弟子,成为绝世暗器的第一步。在唐家,只有每一房最优秀的弟子才能得到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亲自教导,而他们最后也将成为唐家的中坚力量,其中的佼佼者更是无数关于唐家的江湖传说的主角。
唐轻笑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落选。按照惯例,每一房的名额都是一个,无论这一房有多少人。而他们这四房就只剩他一个。更何况他本来也是唐家这一辈弟子中天赋最高的,最用功最努力的,对唐家的心也是最热的最纯的。他不能入选,还有谁能入选?
就算是现在突然多了个哥哥,这个哥哥似乎还颇受老太爷关照,但是对于这个内门弟子的位置唐轻笑依然有绝对的信心。就算是在武学上确实有天赋,但是那种不知所谓的xìng格绝对不配做一个真正的唐门子弟,老太爷不过就是利用他来激励家中的其他弟子罢了。
而且这个哥哥对内门弟子这个身份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即便是接到老太爷的命令,要他们各自出去行走三个月的江湖以做考核。唐公正也只是在唐家堡外随便找了个小镇开始喝酒听戏,然后游山玩水,四处遍尝各种蜀州小吃。
所以唐轻笑真的非常有自信,就算他在天火派分舵中的行动失败了。没有偷取到那枚蕴含了朱雀灵火的石蛋,他也不是太担心。他相信这个内门弟子的名额一定是属于他的,就像太阳一定是亮的,夜晚一定是黑的一样。
但事实上太阳也有不亮的时候,晚上更不一定就会黑。
当唐轻笑回到唐家堡的时候,刚刚也碰到他哥哥唐公正也回来了,是被抬回来的。原来他慕名去到蜀州南边泸水城品尝那里的酱牛肉和九酿仙酒的时候,那泸水城中正兴起一阵莫名疫病。数十个青壮男女病死,他一时兴起出手查了查,才发现这些男女都是被人用药暗害了,也不是真死。而是一种普通人难以分辨的假死,那些被家人当做尸首埋下的人几rì间就会被人偷偷挖出去不见。顺藤摸瓜之下,他居然发现了隐藏在城中的魔门幻妖宗总坛,那些男女原来是全被当做了妖兽的血食。连通知其他正道中人或者唐门也没有,他径直就提着自己的那把玄阳刀怒闯幻妖宗。直杀得尸山血海,人头滚滚,迫得幻妖宗宗主带着那条人血饲养的妖狼狼狈逃窜。他也不顾自己同样重伤,一直追到了峨眉金顶。将幻妖宗宗主和妖狼一并斩杀,这才力竭倒地。
这一役震惊蜀州黑白两道。最后峨眉金顶之战更是引得数位正道领袖亲临侧目,唐公正之名响彻蜀州。于是都等不到唐公正伤愈。老太爷就宣布这一次四房的内门弟子就是他了。
唐轻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完全傻在了那里,足足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老太爷居然会选一个完全没有丝毫唐门味,做事丝毫不经过脑袋考虑的人做内门弟子,而且这个人本身都丝毫没有这个意愿,那一番作为也不过是他自己兴之所致而已。难道唐门还会在乎那一点点不痛不痒的正道声誉么?那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心愿,血汗,又算是什么?
更何况他还能隐隐猜出,那幻妖宗什么的说不定便是门中暗里培植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