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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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皇后传-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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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安宫外,榴花七月已谢,树上挂满一个个惹人喜爱的青中泛红小石榴,季堂立在中间,饶是荷香过来说是文墨有请,他也迟迟不敢踏进这宫门半步。
  抬眼望去,宫内黑黢黢一片,像是个无形的牢笼,死死困住他心爱姑娘的一生,直到最后,香消玉殒。想到这儿,季堂打了个寒颤,哀鸿遍野。
  他正负手在石榴树旁发呆,就见宫门前出来了个月牙白的长挑身影,逆着光,看不清楚模样,季堂有些怔忪,只得眯起双眼。
  这遥遥几步,那人一步接一步,都踏到他心尖上,划开浅浅的口子,漫溢满腔的腥咸。他的心突突跳动,骇然作响,哪怕就是临阵对敌生死关头,季堂也从不曾有过此刻这样的怯懦,他忽然想要离开,不忍再看。
  约莫还剩两三步的距离,那人顿住步子,微微欠身:“多谢国公相救。”声音还是一样的脆生,只是又夹杂着些薄薄的疏离。
  面前这几步,是道鸿沟,横亘在二人之间,却是再也跨不过了。
  季堂到这时才敢稍微打量几眼,他们已经五年未曾遇见,除开那道浅浅的疤,文墨的模样似乎还与当年一致,眉眼弯弯,眸中带笑,但比之当初,又多了些说不上的东西在。
  季堂亦浅笑,他拱手作了个揖:“微臣唐突冒昧,见过皇后。”
  “几年不见,国公身子可还好?”
  “尚好,皇后如何?”
  “也好。”
  这样一问一答完,两人不由同时畅笑起来,视线相及,像跨过千山万水,又像是翻过崇山峻岭,一瞬抚平了这五年的光阴丘壑,那份疏离立刻淡了下去。
  文墨将他往里迎,季堂推却,只说外臣不便进皇后寝宫,在宫外说话就好。文墨一怔,就吩咐人在这石榴林中摆上案席,请他浅尝一壶茶。
  日头渐渐西沉,已不大灼热,众人忙碌之际,文墨与季堂并肩而立,聊起关于归之先生一事。
  听完季堂所述那日情境,文墨怎么都无法将他话中之人,与印象中风淡云轻的先生对上,一时多有唏嘘。
  待上好的热茶摆上案头,升腾起袅袅轻烟,窜到树梢叶尖,倏尔消散,只余淡淡清香。
  二人对坐案前,文墨将人皆屏退下,又四下张望一番,若不是这满目的红墙绿瓦,她还只道是生在山中,日子惬意呢!
  她忽然心生些感慨,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终还是苦笑地摇摇头,鬓间珠钗叮咚生响,她叹了一声,想到最先担忧的那桩事,便直直看着对面那人,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国公这回是做何打算?”
  季堂只道她担忧外面战乱一事,遂出言宽慰道:“自当是尽忠报国,期望吾皇早日归来。”
  “你若这样想,还留在京中,岂不是诸多危险?”文墨眉头拧起,浑然不觉话语间比之方才又亲近了些。
  季堂已察觉此变化,凤目微微上挑:“无妨,和亲王要的东西,我已提前交托他人,如今孑然一身,于他而言,也无甚用。”
  文墨一怔,想到先前他提过的归之先生一事,不由喃喃道:“你早知他们不轨,又多有安排,为何还贸然留下?”
  季堂端起茶盏,将热气吹去少许,熏熏茗烟之下,他的面庞也有了些模糊,仿若自嘲地笑道:“终是有些放不下的东西。”
  这话,说到这儿,二人皆已了然。
  文墨挣扎几许,到最后嗫嚅张口,道出一句“对不起,我终是负了你”,她垂下水气迷离的眼眸,再也不敢往那人看去,只死死攥着把竹扇。
  季堂复又起了些痛意,他轻轻笑着嗔怪道:“临夏,你未免也太傻了些,可还记得原先怎么说我来着?”
  他停了停,凤目轻眨,像是蝴蝶震翅,又似在努力回忆:“这辈子这么长,我也舍不得你一个人孤苦。”
  说罢,他轻轻一叹,像是说不尽的惆怅,文墨此刻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掉了下来,身子跟着一并发颤。
  “这辈子这么长,你孤苦一人,我怎么能放心得下?”这是原先她对季堂说得话,如今却被他用来劝慰自己,让文墨情何以堪?
  季堂看着她瑟瑟发抖,心里愈发难受:“刚刚听闻你似乎是有喜了,哭多了对身子不大好。”他想了想,又道:“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我也是快当爹的人了。”
  文墨闷闷道了声“恭喜”,这须臾的沉默之间,尴尬与疏离复又起来。
  她想了想,又有些替他高兴,她用绢子拭了泪,点头道:“你一生至此,也是该有个体己贴心的人,你夫人是谁?这么大的事,我怎都不曾听过?”
  “这人你是知道的——”见文墨一脸狐疑,季堂也就不再卖关子:“就是夏桃,可还记得么?”
  想到印象中那个柔软的女子,文墨不禁狐疑:“她不是?”
  话只说了一半,季堂就已明白她的意思:“她当年回京城后,因先帝突然驾崩,便一直留在暗卫之中,待我归京后,她就想法脱身来寻我了,说是要赎罪。”
  见文墨还是紧紧蹙眉,季堂只得劝慰道:“无碍,莫担心。”
  文墨又想到桩要事,茫茫然问道:“若是等皇帝回来了,今日之事,该将如何解释?他这人的心眼最小,原本就不该将你牵涉在内的。”
  “照实说便是!”季堂心有成竹。
  见文墨不解,他又继续解释道:“皇帝既然敢留你一人在京,又准我称病告假,那他心中必然是断定,我会好生护着你,否则——”
  他轻笑:“以皇帝多疑的性子,他是断不能容我在这乱世留京的。而且,这次只怕我自己不称病,他也会下旨将留我下来。他这是,将你托付给了我。”
  文墨听完,迷蒙一滞,这样想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她只感到皇帝狠心绝情,可现在觉得他暗地似乎都为她做好打算……这一切,还真是一团乱麻。
  看着西边残阳如血,文墨忽然心生感慨:“季堂,我真得希望你过得快活。”她已经许久未亲口唤出这个名字,现在喊着倒显得越发小心。
  季堂偏头看她:“我也是这么想得,原来不见你时,总担心你过得好不好,现在见到,我便知你是真的长大了,已能承担许多,总归与以前不一样了。”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只这样安静对坐着,暂且抛开外头的波云诡谲,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安宁。
  这日,两人又喝了几盏茶,平心静气地聊起这些年的过往,文墨心中生出些岁月静好的感怀。
  哪怕外头大浪滔天,可只要眼前这人在,他就会真心护着她,她也就多了几分面对未知的底气来,说到底,他在撑着她往前。
  这一日,季堂未得出宫,只得宿于明义宫内。
  翌日,赵垂丹复又来请脉,他如今安顿在御药房内,只为来去方便些。结果,这脉象还是如昨,他擦了擦汗,小心问道:“娘娘,月信可准?”
  文墨这才认真回忆起来,算来算去,倒也有一个多月未见葵水,只是她这身子畏寒,总是不大准,她一直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若说是喜脉,那也只会是那日午后……
  文墨心一点点往下沉去,面色逐渐凝重,若是真的遇喜,那未免也太不凑巧了些。
  她看着赵垂丹,复又嘱咐道:“你明日再来,若明日脉象还是如此,就有七八分的可能。”
  “多事之秋,切莫随意泄露,你记着,本宫身边只有荷香与安国公两人可信,其他一概不能透露。还有,千万别开什么安胎的方子,他人若是问起本宫身子什么毛病,你也该知如何回答了?”
  赵垂丹连忙称是,文墨叹了一声,心头越发悸动,这一切,只怕是天意,她的母子缘分来得这样仓促,让她都无法确认是否能保下这胎儿来……
  又过一日,赵垂丹照例来咸安宫,果然还是喜脉之象!
  这回,二人脸上皆有些欣喜之色,同时又有些不安,赵垂丹压低声询问:“皇后娘娘,可要派人去孟州报信?娘娘腹中的,可是……”
  文墨睨了一眼,缓缓摇头:“莫要轻举妄动。”
  待赵垂丹走后,文墨没有唤人进来,她挪到窗边的软榻之上,怔怔看着外头,外头生机盎然,而她的心中却是惴惴。
  过了半晌,她将双手轻轻放在腹上,真是毫无感觉,她无声浅笑,心中也不知到底是何滋味,是喜,是忧,还是难受,亦或不堪?
  这个乱世,也不知何时才会停,而她,也不知该盼着谁能赢。
  对于皇帝,文墨自然是恨的,他狠心至此,如今,她又有了身孕,若他知晓,可否会生出一些后悔来?
  而对于无忧和归之先生,文墨自然不希望他们出事,可这个以天下为赌注的生死局,从来,都只会活下来一个人。

  第 72 章

  乱军由祁州分成两股势力,一股迅速往南,打了好几场措手不及的漂亮胜仗,先后吃下青州、岩南、楚乡等地,直扑孟州。
  而另一股则是直接奔西,夺取范城、东州等地,拿下大周朝东西向最重要的命脉——洛水,一举切断西北诸军东进的主要来路,延缓他们的动作,又给自己提供了时间。
  南蛮各族不复长乐四年的散漫,难得的合力,与严宏在南边你来我往,较量得不亦乐乎,换句话而言,就是没有任何实质进展,却拖住了将近二十万的兵力。
  一时之间,皇帝手中就有些捉襟见肘。
  景祐七年,战火四燃,余下的日子,双方就在这种胶着之下度过。
  这个时候,人心皆惶惶,祁州城北的皇城,静得像是没有人烟,唯独城门口立着的肃穆禁卫,还昭示着皇权的无可侵犯。
  一顶宝蓝软轿从平康巷出来,拐到金春大街上,晃晃悠悠再走几步就停在了含光门前。如此惨淡光景下,祁州百姓已不大出门,生怕惹事,所以,守门的禁卫们不得不多看了几眼。
  轿帘掀开,季堂探身而下,这会儿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寒风瑟瑟,吹动他颈边的狐白毛边,茸茸地,拱卫着那张略带凌厉的脸。
  那几名禁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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