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乳房交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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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乳房交给谁-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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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整个半截身躯。

  每天伺候完公公的午饭,婆婆就会小跑至广场跳集体舞,临走时,婆婆会像小孩似的,遵循请示这个环节。她说,我想去跳会儿舞。然后透着黑亮的双唇便撒娇地嘟起来。公公则一脸煞有介事,正了正身子,手臂挥洒得如同播种,他说,去吧,快去,别在路上赶慌。然后再指使婆婆该穿哪双鞋,该换某件衣服。这些举止都令胡梅梅既羡又妒,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快点变老,老得像婆婆这样。

  婆婆是个奇特的人,在胡梅梅看来,她对一切新鲜事物具有不可言喻的崇拜心理,在短短几个月里,婆婆学会了唱戏,化妆,还有跳舞。尤其是最后一项,使婆婆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每天婆婆都会穿得人五人六,然后颠着双半高的鞋在菜场里穿梭,她用夹着苏北方言的普通话与菜贩讲价,完了会问一句,你们是苏北农村的吧?要是对方说是,婆婆便会“呀”地一声,说,跑这么远做生意啊,真不容易。然后啧啧啧地提着几缕韭黄出了菜场。婆婆似乎已经忘记自己也是个苏北农民,胡梅梅觉得婆婆很奇特,如同一株仙人掌科植物,无须根,不管在多陌生的土壤上都能存活和茁壮。

  办公室里的水仙在某个深夜绽放了,早晨推开门,一缕花香绕鼻。小宋常常对着这株水仙长吁短叹,她说女人如花,花开不多时啊,堪折直须折。自从上次浴室偶遇后,小宋话多起来了,称胡梅梅叫小妹,时不时地递来一两片饼干和话梅后,便开始讲述她鲜为人知的儿子和母亲。小宋之于胡梅梅已没有秘密了,秘密说出后便不再叫秘密,揣着秘密的小宋抑郁寡欢,神情黯淡;没有秘密的小宋却变得神采奕奕,阳光璀璨。原来秘密真不是个好东西。

  小宋开始相亲了,每天下班都会在洗手间补一下妆,用粉底液一遍遍地涂抹着栖息在两颊的蝴蝶斑,然后提着上了年岁的小包走出公司。第二天早上出现的时候,蝴蝶斑又隆重地飞出来,面色焦黄,神情沮丧。她对着胡梅梅说话,又仿佛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要相亲,其实我根本不需要男人。

  然而到了晚上,小宋又会约见下一位,且兴致盎然。

  许光荣果真参加游泳比赛了,下班后的一切时间都奉献给了泳池,亥时回来,一身疲惫。床头的那盏灯再也没有亮过,倒是灯罩上透白明亮的,被胡梅梅隔三岔五的擦拭。

  婆婆忙着跳舞,小宋忙着相亲,许光荣则忙着游泳,小辉也被报名了兴趣班,胡梅梅忽然觉得身边的每个人,都把自己放置在一件或轻或重的事情里,就连公公也适时地开了一刀,然后让自己隆重地躺在床上,把时间消磨。

  好多次下班回来,胡梅梅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公公在卧室里酣眠,呼噜声像哨子一样尖锐明亮,间或又突然止住了,好像声音和时间都在此处遭到了截流。胡梅梅一直这样坐着,窗外渐灰,这是一个既不属于夜晚也不属于黄昏的混沌时刻,黑暗像一口锅反扣下来,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仿佛婆婆公公小辉许光荣和她生活在不同的时空里,她看见他们忙碌的身影,像电影蒙太奇,她在呼喊,他们却听不到她的声音。

  时间久了,她便起身走走,脚有些麻了,踩在地上无数刺痛的感觉,如此真实。公公的呼噜声停止后再没响起,屋子寂静下来,唯有黑暗像水开了一样噗噗地涌动,钟敲了一下,如同一个玩忽职守的人突然想起干活似的。这个时候,门通常会打开,婆婆跳舞回来了,而她,也要出门去接小辉了。她关上门,楼梯道的感应灯不知何时坏了,漆黑一片,正好她也不愿看见光亮,她往下走,全凭感觉,一深一浅地,朝着黑暗深处。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很久,恐慌便如影随形。许光荣比赛的那个周日,胡梅梅决定带小辉去公园玩一玩。决定是在前一天傍晚产生的,也是看了男同学的信之后,信里对方讲述了一些自己的事情,当然,主要是情感。他说婚姻真是一个奇妙却又可怕的东西,像一张网,被罩住的两个人,有的相濡以沫;有的则透过网眼向外张望,甚至还有人不顾一切,撕破此网。胡梅梅觉得自己被婚姻这张网罩住了,还被生活这张网罩住了,她不知如何撕破它,网越收越紧,她感到窒息。

  这是在午餐时候,胡梅梅提出的,又像是自言自语,她说,小辉今天不去兴趣班了吧,我想带小辉去公园玩一会儿吧。她的声音很小,似乎夹杂在吃饭的咀嚼里。哦,先是许光荣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再是婆婆闪烁了双眼,她说,好的呀,别去公园了,你带小辉来看我们表演。婆婆放下碗筷,挥着胳膊示意了几个动作,除了公公,其他人都看得索然无味。

  饭后,胡梅梅果真去了,带着小辉,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她只想呆在一个人多的地方。

  广场离家一站路,叫来鹤台,建造时还在报纸上征集了名字,来鹤之处,圣贤聚集之地,广场中间凹进去,建成一个露天舞台,四周有流水,上方有四角亭。胡梅梅坐在一个石凳上,和小辉一起看几个半大的小孩玩轮滑。广场被分成若干了方块,轮滑一块,交谊舞一块,太极拳一块……看累了,便换一处继续坐着,婆婆在最东边的方块里,上百号中老年妇女,穿得明媚。婆婆看见胡梅梅,眼睛又闪烁起来,每个动作被夸张地展示,时不时地瞟瞟他们,甚是得意。



  婆婆怂恿过胡梅梅,放假时一道来跳上几曲。她不愿来,她觉得这是一群没有忧愁,且充满自信的人,或者,至少要像婆婆这样活得没心没肺的。儿子胆结石开刀,儿媳||乳腺癌才愈,孙子做了包皮切除手术,老头子还躺在床上,这一切,对于婆婆来说,好比地面不干净了,打扫一下;衣服脏了,清洗一下,是如此简单且顺其自然。有时她也希望自己跟婆婆一样,没心没肺地生活,但她做不到,她在乎太多,再者,许光荣也在乎着。

  婆婆中场休息,乐颠颠地跑来抱抱小辉,亲热了片刻,便问小辉,奶奶跳得好不好看?小辉死劲地点头,说,奶奶最棒。婆婆咯咯地笑起来,婆婆永远都是快乐的,一处的快乐总是会被无限的延伸扩大,一直蔓延到生活的每个角落。她和小辉答非所问地聊着,她不是为了聊天,而是为了释放和传递某种快乐感受;小辉也听不太懂,他只是认真接受这种快乐的唾沫星子的洗礼。

  胡梅梅起身往另一处走去,人越来越多,城市里总是有几处这样的广场,或许就是让每个人都释放些忧愁,然后沾点快乐的粉末回去。许光荣此刻应该在水里翱翔吧,一处的快乐或许不能消除另一处的痛苦,但它一定能暂时忘记;小宋此刻又在相亲了吧,把有限的时间都安排的无限相亲之上,因为期待而绝望,因为绝望而期待;绝望是最完美的期待,期待也是最漫长的绝望,于是小宋便在期待与绝望中辗转,把原先的痛苦暂且忘却。她也想忘记,但是她的痛苦是刻在自己身上的。

  身后有儿童电马转动起来,儿歌响起了,“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她坐下来,想起小时候,“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小时候无时不在盼着长大,长大了,却又想回到从前,她想起自己少女的时候,恋爱的时候,甚至刚刚有了小辉的时候,那时候她是快乐的,自信的,骄傲的,现在,她常常感到难过,要是能回到从前,她一定让自己穿一次最漂亮的胸衣。

  “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Ru房,一只没有Ru房,真奇怪,真奇怪……”她愣了一下,感到恍恍惚惚,歌词变了,在她耳边反复吟唱,一只没有Ru房,一只没有Ru房,一只没有Ru房,一只没有Ru房……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她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但歌声不绝如缕,一只没有Ru房,一只没有Ru房……真奇怪……真奇怪……

  她快速地跑离这里,但耳朵被歌声充斥了,她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吐气,顿时眼泪汹涌。

  转了一会儿,逐渐平静下来,她才向婆婆跳舞的地方走去,远远地她就能看见婆婆,在队伍里抡臂伸腿。她走过去问小辉呢?

  婆婆顾不上回答,转身的时候才说,在呢。

  在哪呢?胡梅梅问。

  在那个石凳那。婆婆努了努嘴。

  胡梅梅寻了一圈,没见小辉人影,于是又回到婆婆身边,小辉在哪?没看见啊。

  婆婆有些不耐烦,说,刚才还在这玩的,不会走丢的。

  胡梅梅继续返身寻找,甚至把范围扩大了一些,水池边,四角亭上,依然没有,天色越来越暗,人越来越少,她开始感到害怕,感到一种恐慌,小辉,小辉,胡梅梅放声喊着。

  婆婆也紧张了,停止跳舞,四处寻觅。小辉——,小辉——,婆媳俩的声音一长一短,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也有人前来询问小孩的高矮。胡梅梅已说不出话了,顾不上说话了,寻找的范围越大,她越是感到恐慌,灯逐个儿地亮起,广场上飘荡着各种音乐,嘈杂,喧闹,而她的耳里一片寂静,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天塌了。

  她给许光荣打电话,没人接听,再打,仍没人接听,于是她一边摁着号码,一边寻找,她突然恨起这个广场的地形复杂,一眼看不到边,或许小辉躲在某个旮旯里,像往常那样和她玩着捉迷藏。手机蓦然响起,许光荣的,接通电话胡梅梅就哭了,她说,你快来,小辉不见了,你快来——

  从派出所出来,胡梅梅没有回家,许光荣坐在广场的石凳上抽烟,她就来来回回地走着,她希望小辉会突然跑出来喊她妈妈,或者出现在远处的人群里,然后她跑上去,不分青红皂白地揍上一顿,你跑哪去了?然后再紧紧地抱着,放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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