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点头，“那谢过公公了。”她转身。
“美人，你朝着正前方走，十步之后是一道坎儿，别的，应该是往左转，后面的，奴婢也看不到了……”清心踮起脚尖，道，说到后面已经抱歉地看着苏瑾。
“清心，谢谢你。”苏瑾心中一阵感动，“真的感谢你。”清心能够做到这，已经难得。
“美人，您稍等，奴婢个子高一些，可以看得远一些。”清荷说着探头去，也踮起脚尖来看，“到后面，应该是再右转，后面的，奴婢也看不见了。”
“真是谢谢你们。”苏瑾笑了笑，若是有一天，等到她们厌倦这后宫的时候，她一定会想方法帮助她们，让她们离开这里，然后找个好人家嫁了。
周围的宫女太监看着，心中也有叹气有冷漠旁观的。
苏瑾慢慢进去，数着步子，然后在第十步的时候跨开步子，果真的是一道坎儿，苏瑾深呼吸，然后继续走。
其实自己已经习惯了黑暗，但手中端着的是银盘，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没有人为她带路，只有她一个人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走……
也许这才是人生吧！注定，一个人，漫长黑暗之路，通向的也许就是死亡。
苏瑾撇开思绪，慢慢走着，尽量用脚去探路。左转，然后又右转，终于听到里面的那声音越发的清晰了。
宗政焱正在开心地跟宁太后、薛金德、宗政幽茜笑谈，那大殿上都是他那阳刚又醇厚的嗓音。
苏瑾轻移莲步，慢慢走着上前。
宗政焱此时听到脚步声，他停下说话，侧头看向来人，紫眸慢慢变得越发深沉，浑身戾气慢慢涌现，但，他的大手此时依然放在薛金德的腰间，轻轻捏着。
苏瑾原本能够听着他们的声音来辨认这到底有多少步子才到他们的面前，可是忽而来的安静，让她一时间茫然停在那里。
宁太后凤眸眯起看向宗政焱，薛金德也是如此看着宗政焱，明眸微微带着一丝痴恋，又带着一丝的哀怨。
宗政焱沉默看着她，此时她换上一身浅绿色的纱衣，十指缠着绷带依然端着那银盘，但他上好的视力能看出那双手正在颤抖。她好累呢！宗政焱薄唇微微上勾，似是带着无尽的玩味，“跪着端上来。”
“是。”苏瑾脸上闪过一丝的惨白，立即又恢复，她缓缓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杆子，尽量平衡端着银盘，然后慢慢一步一步用膝盖跪着上前。
宁太后看着，脸上被笑容逐步堆满，这个女人，可谓是一点都不讨宗政焱的欢喜了。
苏瑾那膝盖只感觉被摩擦得生疼，这宫中，恐怕无人是跪着端上御膳给皇上太后的吧！苏瑾心中狠狠诅咒他们，银牙紧咬，一脸的坚定，一步步跪着上前。她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即使前路漫长困难黑暗，她都要一直走下去！
苏瑾走了大概一盏茶功夫，才停下来，她喘了喘气，端着银盘，“禀告皇上，太后，臣妾亲手做了一道御膳，请皇上与太后一同品尝。若不嫌弃，请德妃娘娘和小公主也一同品尝。”
086 忆苦思“甜”，忆苦情，思人心之悲！
“呵呵，你怎知德妃与小公主在场？”宁太后冷笑，“难不成，你这瞎眼是装的？”
“回禀太后的话，嫔妾的确看不见，只是，在摸黑进来的时候，听到皇上、太后与德妃娘娘、还有小公主的声音，所以才得知的。”苏瑾仰起头，将那空洞黯淡的眸迎上，“若是太后不信，尽管可以试试奴婢，看看到底看见还是不看见！”
宁太后看了她一眼的眸，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就信你。现在，端上你做的御膳吧！别的宫中的嫔妃都是拿些珍贵的玩意儿孝敬哀家，你倒是不同的，来道御膳。”
“希望太后能开颜。”苏瑾跪好。
宗政焱盯着苏瑾看，面无表情地挥手，立在旁边的马航上前，端过苏瑾手中的银盘钫。
苏瑾将手慢慢垂下，放好。
宁太后似是才看到苏瑾的手指受伤似的，凤眸眯起，“苏美人的手指怎么成了这样子？”
苏瑾一怔，可恶，若不是她暗中踩自己的手指，能成这样吗？！明知故问！但，她笑了笑，“谢谢太后关心，嫔妾的手指是在做御膳的时候不小心弄的，嫔妾往后一定会更加小心，不让太后担心。翰”
“嗯。”宁太后眸子转向宗政焱，宗政焱目光已经转移到那道御膳了。
马航将银盘端上他们中间的玉桌上，然后恭敬退下。
宗政焱看了一眼苏瑾，“是什么御膳？”
“回禀皇上，这御膳的名，叫做‘忆苦思甜’。”苏瑾淡淡道，然后伏地跪着。
“‘忆苦思甜’？”宗政焱皱眉，忆苦思甜，忆苦思甜……这是在说以前的事情？苦或者甜，都会回忆一遍，思量一遍？
“苏美人给这御膳真是起了一个好名字，可这御膳真的能够让人忆苦思甜么？”薛金德此时道，她动作优雅地给宁太后添茶，又给宗政焱添茶。
“德妃娘娘稍后应该知道到底能不能让人忆苦思甜。”苏瑾低头道。
宗政焱大手伸出，然后揭开了那盖子，发现不过是两个切好的荷包蛋放在上面，宗政焱看着，想，这下面应该还藏着一些饭菜吧！
“是蛋！”宗政幽茜笑着道，然后就指着那荷包蛋，“父皇，儿臣想着要吃蛋！”说着就指着那荷包蛋。
宗政焱看着宗政幽茜笑了笑，“好，父皇给你夹来吃。”说着，他亲自稍稍卷起袖子，执了银筷夹起那一小块的荷包蛋就放在宗政幽茜的面前，“德妃。”
“是。”薛金德赶紧地伺候着宗政幽茜吃那荷包蛋。
苏瑾沉默没有动半分。
宗政幽茜吃了一口那荷包蛋，吃完之后，笑着道，“父皇，这蛋是甜的！很好吃啊，儿臣很喜欢吃啊！”
“嗯。”宗政焱笑笑，然后转头看那另外一只荷包蛋，用银筷分了一点慢慢放入口中。
只是，怎么感觉如此苦涩？苦得似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头，一种忍不住的酸涩涌上！
宗政焱立即转头看向苏瑾，眸子幽深，“朕吃到的却是苦的。苏瑾瑜，这蛋，能忆苦思甜？”
“禀皇上，应该可以。”苏瑾低眸。
她平生本不会做任何膳食，唯独在南隅丞相府的时候跟着父亲一起做了两道菜。
一，就是那蛋糕，二，就是这叫做“忆苦思甜”的蛋炒饭。
那日，她见着父亲默默含泪在那膳房中，亲手炒蛋炒饭。
“爹爹，你哭了。”
“那是做这一道菜不可缺少的食料。”苏丞相看了一眼苏瑾，“瑾儿，待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苏瑾点点头。等到苏丞相做好了那蛋炒饭的时候，反而是将蛋炒饭端到了一处暗室里，她偷偷看到，苏丞相一个人在那里静静地哭着，面前是一个灵牌，那灵牌前，供奉那蛋炒饭。
那日，应该是苏丞相心中的那个女子死去的第二个年头。
苏瑾缓过心神来。
她做这道菜的时候，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就因为父亲的一句话“那是做这一道菜不可缺少的食料”，还是心中的确有着苦涩，总之掉了许多眼泪，那泪水蒸发消散。清心和清荷没少担心，她就巧妙跟她们解释，就如同当初父亲对她的解释一般。
“哀家试试！”宁太后一脸的不信，执起银筷然后夹了一点来吃。
“哀家吃的味道是的淡淡的！没有苦也没有甜的感觉！”宁太后一把将银筷放下，“苏美人，难道你是在欺骗哀家，欺骗皇上不成！”
“嫔妾没有欺骗。”苏瑾保持着应有的音量，“嫔妾请德妃娘娘吃上一口。”
“德妃。”宗政焱立即看了一眼薛金德，薛金德立即“是”应了，赶紧夹了一口来吃，吃着吃着，原本是甜的，却怎么感觉便成了苦涩的？
“先是甜，后是苦的。”薛金德放下银筷，然后看着宗政焱和宁太后。
宗政焱难以置信，这一道膳食怎么可能有几种口味？
“来人，端过去，让苏美人吃一口。”宗政焱挥手，马航立即上前然后恭敬端着就到了苏瑾的面前。
苏瑾微微跪直了身子，“是。”说着就伸手，然后摸着那银筷。
马航看着苏瑾不方便，想着要帮忙给她银筷，但又不敢随意造次，所以看向宗政焱，宗政焱微微点头，马航转头将银筷放入苏瑾的手中，然后盛了一小块的荷包蛋给她。
“谢谢公公。”苏瑾展颜一笑，然后夹着那荷包蛋放入口中。一入口，只感觉到酸涩无比，那是一种眼泪的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就涌上心头去，将她的呼吸堵着，眼泪忍不住就倏倏落下。苏瑾艰难地咽下那荷包蛋，泪水都打湿了整衣襟。
马航公公惊讶，收回了苏瑾手中的银筷迅速就退了下去，重新将那蛋炒饭放在桌面上。
“禀皇上，臣妾尝到的，是苦的。”苏瑾哽咽，将眼泪擦掉然后就跪伏在地。
宗政焱良久，深邃地看着她，“为何会有不同的味道？”
苏瑾一笑，“皇上心忧天下，所以，尝到的会苦涩多一些。太后慈悲为怀，尊佛礼佛，洗尽铅华，是开阔，所以，味道淡淡。德妃娘娘先甜后苦，甜与苦交织，是人生之道。小公主年幼快乐，所以是甜。”
宁太后听着才感觉有一点点的满意，宗政焱眸子冷冷，他看了一眼那蛋炒饭，良久，到口的话却变了，变得冰冷无情！“朕，让你做御膳，是想填饱肚子，想吃点开心的膳食！不是让你端着这什么东西来让朕尝那苦涩的滋味！”
“臣妾该死！”苏瑾听着立即跪得伏地。
“哼！”宗政焱冷哼。
宗政幽茜看着，立即走过来抓着宗政焱的手，“父皇，别生气，别生气！”
“小茜。”薛金德看着胆颤将宗政幽茜拉到自己的这边来，压低了嗓音，“安静一些。”
“念在小茜尝到的是甜的滋味，朕，饶你不死！去太庙跪着，明日丑时方可起来！给你机会，好好想想怎么样才可以做出一道完美的御膳来！”宗政焱冷哼，大手一挥。
“谢皇上不杀之恩。”苏瑾咬牙应了。从午时跪到丑时……足足六个时辰！
苏瑾颤巍巍起身要走，却听到冰冷的声音，“朕准你站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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