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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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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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我知道原因的。
我从他的病房里退出来,坐上出租车回家。途中经过香火极盛的般若寺,看见似真似假的僧人在庙门口跟人讲经说法。
他会说些什么呢?
做人要老实本分,不可逾举。不能被欲望和寂寞蒙蔽了头脑,连累家人,被厉鬼捉成替身。
厉鬼,厉鬼。
我进了家门,打开所有的门窗,发了疯一样的在楼上楼下喊叫:“你出来,你出来你是不是白天就不敢出来?你凭什么把他给偷走。”
我直喊的声音嘶哑,头疼欲裂,一下子瘫倒坐在客厅的地上,手捂着脸,痛哭流涕。
深秋的风从大敞四开的门窗间穿堂而过,卷进梧桐枯黄的叶子,扫过我的脸颊。秋日的黄昏,如此短暂,夕阳隐去的瞬间,一个声音说:“请喝一杯茶。”
我抬头,不是他还会是谁,蜷膝坐在我面前,用小盅盛茶给我,白皙的脸,比从前平添几分血色,不再有原来的怨气,微微笑。
我扬手把他的茶杯打翻。
他向那茶杯轻扫一眼,粉碎了的杯子在瞬间复原,茶色酽酽,仍在当中。
“你在怪我不在白天来看你?”他仍向我敬茶,“以后再不会这样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你找他做替身。”
“说得太难听。你可知我在此地等你,又等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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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有夜鸟在叫,流浪的猫轻手轻脚的在院子里经过,眼睛像是明灯。他回头看看,猫儿“噌”的一下窜走。
我接过茶,一饮而今。
眼前仿佛看到潘金莲,迟疑她的孟婆汤。
我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再也不必唐突。你稍稍等我,我想换一条好看的裙子。”
他微微颔首,允许我暂且离开。
我摸上二楼,进了卧室,慢慢打开衣橱,手穿过一条又一条漂亮的裙子,直向里面,那红玉小佛,我用红布包了,放在最深处。我咬着牙想,我要他消失。要他灰飞烟灭。要他还我先生回来。要他再不能害人。
“在找什么?”他在我后面说,“是不是在找这个?”
我猛然回头,他的手指上挂着那红玉小佛,轻轻晃动,玩具一样。
他走过来,找我的手,拉住了,放在他自己的颈上:“冷的还是热的?”
他跟我一样的温度。
他还是含在唇边的笑容,此时这么得意:“我就快成功。你还是这个,”他晃晃那小弥勒,“都没有办法。”
我慢慢的握住他的手,慢慢的把它们放在我的脖子上:“你为什么一定要他死?你杀了我,咱们一起去阴间做夫妻,不是更好?”
他一直从容的脸在那一瞬间仿佛不能相信,下一秒钟,黑色的眼里卷起风暴,这风暴席卷了整个房间,所有的家具在狂风中混乱的旋转,他扼着我咽喉的手越来越紧,我的眼前模糊,渐渐的又浮现幻象:春日里的桃花树,男人为我把白色的布袜穿上掖好。他抬起头,是他的样子,只是脸颊红润健康,目光湛亮。
我心里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眼泪流下来,流在他的手指上。
有人拍拍我肩膀,我醒过来,自己竟然俯在病榻前睡着。
是我先生,他声音虚弱的对我说:“我渴了,能不能弄点水来喝?”
我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浓眉大眼,厚嘴唇。是他的样子,他又回来了,那厉鬼终于肯放过我们。
我哭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我自己去了心理医生处检查,跟他说我的症状,几个星期后,医生的结论是:我由于太久没有工作,产生了心里压抑。他建议我还是找一份工作来做。
我在沈阳市档案馆找到了一份整理旧档案的工作。
我的强烈要求下,我跟先生也搬出了原来的房子,在太原街附近一座三十层的大厦里居住,进门出门,上下电梯都看得见邻居,热热闹闹。
初冬的一天,我在单位里将一份日伪时期的旧文件输入电脑,忽然一帧照片从卷宗里面滑落,我拿起来看,是一张合影。一堆穿白袍的医生,中间的一个身量高大,眉目英俊,明明就是那入我梦中的日本人。不仅仅是他,照片的一角,一个女孩子,短发,厚刘海,对着镜头微微笑。照片再不清楚也能看得明白,那不就是我?谁会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我眼看着手中的照片变黄,枯萎,就在这风里化成灰烬。
他到底还是在日光中前来跟我道别。
几天后我跟我先生逛街的时候,见到了原来的房产经纪跟他的女朋友一起,询问我们可对他中介的那幢小楼还满意。
我先生说:“住的不太习惯,还是决定把它挂牌出售。”
那经济道:“其实那才是好房子呢。原来是日本大医官的宅邸。旧城区的老地基,能抗九级地震。”
果真如此。
那天我早上起来刷牙,忽然胃里难受,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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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检查,原来是怀了孕。
算一算时间。是秋天。
引子(3)
袁文婷编辑看稿子,总喜欢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出声来。她读了两遍,写故事的人喝了两杯拿铁。
袁编辑说:“文字还算好看,就是,你怎么写了个关于日本人的故事啊?”
写故事的人说:“现在写日本人,总比法国人容易接受些。不对吗?小日本也没接见达赖啊。”
“话是这样说,但是,哎,”袁编辑颇挠头,“你说你,连日本汽水都不喝,从来不去伊势丹的人写了这么一篇文给那个怪谈集收尾。你让人骂了汉奸怎么办?”
她点一支烟:“写传奇总得有个背景。是人就有爱情。我一个通俗小说的写手,日货我照样抵制,但是别把作品上纲上线。”
“能不能……?”
“你知道我交了稿子就从来不改。……哎,”她有点迟疑,“难道又有错别字了?”
编辑没有办法,把她的稿子存在手提电脑里,将U盘还给写故事的人:“说起来,你的那个计划中的长篇,筹备的怎么样了?”
她把烟灰轻轻弹在烟缸里:“惦记这个了?写不写完还不一定呢。”
袁文婷笑:“太狡猾了。”
她吸一口烟:“其实,有很多情节还没有计划好。我得再积累积累灵感。我在那里定了个房间,明天搬去住。”
“辽宁宾馆?”
“对。”
第1章
1925年夏天,二十七岁的日本人东修治在自己的家乡大阪收到了他的舅父自中国的来信,信中描述了一个他在故事中听说过,在寺庙的画卷中看到过的国家,那里幅员辽阔,资源丰富,物产与劳动力都价格低廉,人却愚昧驽钝,法律是有枪的人骑马的人嘴里面说的话,舅父的会社刚刚投标建成的一段铁路,请当权者做了股东,钱赚得顺利又安全。舅父在信末请修治考虑是不是愿意来这里帮他的忙,他有一些新的建设项目将要启动,更信赖的还是自己家的孩子。
修治出身于中产阶级家庭,父亲开有两个颇有规模的五金商店,母亲是家庭妇女,有时候会在店里帮忙。修治有一个姐姐,名叫樱,嫁给了家世相当,勤劳本分的男人。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做桔,刚自大学毕业,一个人在东京的书报馆工作,已经有了恋人。修治本人是个高个子的年轻人,面容端正英俊,头发漆黑浓密,身体结实,脑筋也聪明,从中学一直到大学都是班上的佼佼者。在同行出身的舅父的建议下,修治在大学里面的专业是建筑,建筑是科学也是艺术,学习建筑的修治做事严谨认真,但是性格和心灵底层仍有些对于传奇的向往。比如在一个陌生的国家,趁年轻做些白发花甲时值得夸耀的大事。他回复舅父愿意前往,在一个初秋的早上,东修治辞别了父母和姐姐们,登上了前往中国东北的客船。
船在海上行驶五天,修治在大连登陆,舅父派人在港口接应他,然后坐火车去奉天。来人个子不高,名叫小郑,中国人,日文说得很好,人也机灵,付了些钞票给火车站的士兵,在临时加开的火车上弄到了靠窗的座位,四周挤着满满登登的中国人,刚刚抵达异乡的修治对人尤其好奇,他看见长椅上有人翘着二郎腿,过道上有人盘着腿围圈打牌,椅子下面也有人躺着睡觉,他旁边是篮子,里面可能是大连本地产的时令水果,也有刚出月的小孩子。人的气味和烟草的气味攒在一起,像朵纠缠厚重的乌云。
乌云的另一端有个姑娘。
她坐在两截车厢中间的过道里,下面垫着一张报纸,手里拿着一本书。
她有一双大脚,穿着黑色的软皮鞋,白色的袜子桩与背带裤的裤腿中间露出了一节小腿,圆滚滚的,白净。女孩衣着讲究,背带裤里面是件白色的衬衫,领角上还有绣着蔷薇,她有黑色的短头发,上面烫着些卷儿,身边放着一个不大的皮箱子,上面是欧洲式的棕色格子——她跟别人不太一样。
车轮轧过铁轨的缝隙,火车晃动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椅子下面,篮筐里的小孩子开始哭了起来,他的妈妈把他拿出来,从怀里掏出□塞进孩子的嘴巴,她没有座位,一手抱着小孩,另一只手攀在长椅的靠背上找平衡,保持着一个费力且尴尬的姿势。小郑把毡帽放在脸上准备打个盹,还有六个多小时的路程,他可不打算把好不容易弄到的座位相让,修治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女人就坐在他的位置上。他没回头看,向外走。污浊的气味渐渐淡了些,他直走到那个读书的女孩的旁边。她以为他要去厕所,便向旁边让了让,被自己手里的故事吸引,一直都没有抬头。
妇女在修治的位置上坐得倒是安稳,她怀里的孩子也睡着了,修治回不去,就站在那里,他穿着整齐的西装,站在歪歪斜斜姿势各异的人群里,像一只不合时宜的鸟。女孩儿终于抬头看了看他,他将帽子拿下来,向她点点头:“可记得我?”
她站起来,看了看他,然后微微笑了:“是小桔的哥哥?”
修治点头:“好久不见了。听小桔说过,明月小姐不是已经留在日本工作了吗?”
她叫作明月,汪明月。两年前的夏天,跟同学小桔来大阪的东家作客,修治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画图,隔着庭院中间长满了小果实的桃树看见对面的檐廊下,这位年轻美丽的来自中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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