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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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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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龙快婿果然没看走眼,是个好样的男子汉!袁玫是高兴的,自己心爱的人让人骄傲,茂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爱自己了,用不着象以前那样遮遮掩掩了。袁厂长提议一起送茂生回一趟家,拜见他的父母,然后再回来工作。
  茂生不同意,他说还是让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吧。一年多没回去了,家里不知道成啥样子了,他要一个人先回去看看。
  袁厂长尊重茂生的选择,嘱咐他快去快回。
  茂生一家人挤在一张大炕上,仿佛又回到了少年的时候。那时大哥大姐和二姐都在,姊妹六人和父母,一张炕上铺得满满的,冬天也不觉得冷。大姐抱着儿子已经睡着了,二姐好像也进入了梦乡。茂强出去找伙伴去了,晚上不回来。父亲好像没睡,但是也不说话,只有母亲滔滔不绝的给他讲述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一点睡意也没有。母亲说你这一年在外面受得什么苦?茂生说其实也没有受啥苦,在一家工厂给人打工。母亲说那家工厂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茂生说是私人的。母亲叹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停了一会,她又说,你还去吗?茂生说还没有想好。母亲说你不要去了,私人办的摊子,几天就倒塌了,能有啥出息?不倒塌说不定哪天也会被公家给收拾了!唉,我还以为是国营厂子哩。
  母亲显然很失望。
  “——凤娥考上大学了,你知道吗?”母亲说。茂生说我知道。母亲就又沉默了。“我跟你大的意思,你还是再回学校去,参加明年的高考。”母亲好像早就想好了。这时茂生听见父亲在轻声咳嗽,以证明自己没有睡着,并且是同意这个决定的。“茂强跟你生气,也是为这事。”母亲说。说完便不肯声了,留给他思考的余地。
  茂生望着窗外碾转反侧,考虑着自己的出路。黑陶厂很适合自己发展,袁玫父女对自己又那么好。如果自己愿意的话,那个企业以后就是他们的了。黑陶也是自己钟爱的事业,要不了三年五载,说不定会干出一番事业的。
  然而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工厂呀!充其量也就是个大一些的个体户。茂生虽然一心想跳出农门,但他心目中的单位最少应该是国营企业。母亲说得对,私人办的摊子能有啥出息?干上几年说不定能挣点钱,厂子一倒闭,弄了个不文不舞,那时候再回来可就惨了。茂生在那里呆了一年,亲眼目睹有关部门有意刁难他们的种种劣迹——办事部门审,工商税务查,水电部门刁难,村民不理解。处处遭人白眼。那时办一个企业多难呀,哪有现在的民营企业风光!——你在国营企业当临时工大家会用仰慕的眼光看你;你停薪留职弄了个个体户,亲戚朋友都脸上无光,见了都不好意思——这就是当时的真实情景,特别是在落后的西北地区。
  至于袁玫,茂生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动心过。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袁玫跟他根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那种城市女孩的矜持是他无法接受的,在她的面前,自己永远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家境的贫寒使他本来就有一些自卑,他不愿意让自己一辈子喘不过气来。
  茂生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鸡叫三遍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十九(2) 重返学校
  茂生带回来的钱还清了村里人多年来的欠帐。这些欠帐有生产队的时候替他们家顶的公粮款;有给他家赊了猪娃已经几年了的欠款;有给他家耕了田的欠款,更多的是父亲做生意时赔进去的钱,这些年来人家一直没要。福来说那对猪娃钱我都忘了,你还记着,你大村里欠人的钱多了,你能还清吗?茂生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大不管有多少欠帐,我一定要还上。父亲周崇德没有遗传爷爷的衣钵,从小就不喜欢动书,对做生意却情有独钟。别人做生意能把一块钱变成十元,崇德做生意把袍子变成袄,袄再变成马甲,最后连马甲也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他从县城贩的猪娃赶到邻县集市上去卖,往往一个猪娃赚的钱还不够一天的伙食费。他做生意对自己很苛刻,不管多远的路从来不搭车,一天不吃不喝,即使带着孩子也一样。
  第27节
  茂生至今还记得那次跟父亲一起去旧贤镇赶集的经历。早晨天不亮出发,步行八十多里路程,来到镇上的时候已经下午了,许多人都已经离开。猪没卖掉,他们于是就在镇上呆了一个晚上。天黑了没钱住旅馆,就睡在供销社的大门外。父亲走的时候只带了一天的干粮,夜里人已经很饿了,没办法,只好到附近的食堂要了一碗面汤充饥。那只小猪也饿得嗷嗷直嚎。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步行三十多里又来到另外一个遇集的乡镇。中午的时候赔着钱把猪卖了,父亲买了两个馒头,自己却舍不得吃,全让茂生吃了。那时孩子正长身体,能吃得很。两个馍馍下肚感觉更饿了。拖着沉重的双腿踏上回家的路,看着一辆辆班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心里那种酸楚的滋味无法形容!搭班车需要五角钱,两人就得一块,父亲心疼。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茂生饿得走不动了,于是就跑到玉米地里颁了一个苞谷,父亲发现后从他的手里夺了过来。他说茂生呀,这是别人家的庄稼,还没有熟,我们不能侵害。大知道你很饿,但再饿也不能作贼呀!我娃咬咬牙,再坚持坚持就回去了。
  那次卖猪给茂生留下永生难忘的印象。
  父亲虽然窝囊,没本事,但决不吃嗟来之食。茂生还记得那年的腊月,家里一点粮食都没了,村里有几户人都出去要饭了,这在当时也不算啥丢人的事。母亲有意让孩子出去,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说宁愿饿死也不准出去讨食!天无绝人之路,临近过年的时候来了一个要饭的,伸出手让打发一点。母亲说我们也没啥吃,拿啥打发你?那人说你没啥吃有钱也行,我讨得东西吃不完。说完便把背上的褡裢拿了下来,鼓鼓囊囊的都快装满了,打开后里面竟然有许多白面馍。要饭人说快过年了,要吃的东西很容易,自己吃饱后还剩了不少,离家远不可能背回去,你给上两钱我就把馍留下。母亲动心了,一袋子晾干的干粮,搭配着麸皮,够一家人吃一阵子的。于是拿出家里仅有的一元钱,要饭的也不嫌少,拿了钱就走。茂生一家居然过了个有滋有味的年,都吃上白面馍馍了!
  父亲卖猪娃赔了钱,如期给人家还不了帐,后来,就没人赊给他猪娃了。没了本钱,生意就做不成了,家里反倒少欠了许多债。那时的农村虽普遍苦焦,家家都穷,但黄泥村象茂生家这么一清二白的家庭并不多。因为政策已经允许包产到户,有劳力的人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茂生家却依然挣扎在贫困线上,什么也没有。
  茂强说什么也不到学校去了,茂生去了一趟学校,看见校园的黑板上有茂强的名字,是公开开除的几名学生之一。
  茂生长叹了一声,觉得肩上的胆子更重了。
  凤娥来信了,信中讲述了学校生龙活虎的生活,力劝他再补习一年,当然这也是全家人的意思。茂生找出了原来的课本,翻了翻又放下了。他来到宝栓家说自己想承包一块沟地,因为沟地很便宜,弄好了一家人就不愁吃的了。宝栓想了想同意了他的要求,在芦苇滩给他分了十几亩山地,父子几个就进沟了。
  芦苇滩到处是石头,父子几个拣了十多天也没拣完。石头堆成了山,一个个手上都出了血,茂生的一个指甲都抠掉了。最难弄的倒不是这些石头,石头的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芦苇根,纵横交错,星罗棋布。芦苇根很结实,怎么弄也挖不完。茂生知道,如果这些根不除,就别指望长庄稼。茂强说狗日的宝栓心眼瞎着哩,专门给这样的地报复咱们。茂生不这样认。茂生说再肥的地都是人整出来的,只要苦下到了,庄稼不会亏人的。
  河滩的地整理完后,父子几个又开始开山上的荒地。荒地上长满茂密的灌木林,每天也开不了多少,手上的虎口都震裂了。早晨披着星光出门,晚上踏着月光回家,一路上人软得象根皮条,腿都开始不听使唤了。地整理完后便从塬上往下担粪,每天上山下山往返十多趟,肩膀都压烂了。茂生憋着一股劲,这样干下去不信没有啥吃。
  开始播种了,家家都套上了牲口,他们家没有,于是就用人力。茂生兄弟拉犁,父亲在后面耕地。因为芦苇的毛根不容易弄尽,绊在犁上怎么也拉不动。或者遇上了一块没有挖出的石头,犁便有可能被崩坏。后来黑蛋种完了庄稼,吆着牲口赶来了,这才顺利地把地种上。种上之后还要经管,要不就会被乌鸦、喜鹊刨出来吃光。
  庄稼有苗不愁长,一个多月后,玉米苗已经绿莹莹的了。
  每年一度的高考预选来临了。凤娥寄来了复习试题,要他加紧学习。每天繁重的劳动,哪有时间看书?因为没有系统的复习,茂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预选上。来到昔日熟悉的学校,空旷的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突然想起了他们在学校的岁月,那时他们每天早晨都在操场念书,操场边的每个白杨树下都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
  学校有食堂,食堂的伙食分粗粮和细粮。粗粮就是玉米面,细粮是白面。食堂的大师傅把馍蒸的比砖头还硬,摔在地上都能砸出坑。同学们说用它打狗比石头还足劲。早晨食堂有玉米糊,热腾腾的,大家都喜欢喝。有一次稀饭快打完了,里面捞出一只很大的老鼠,同学们于是全都吐了,没有喝完的把稀饭都倒在了灶房的门口,黄橙橙一片。后来就没人喝食堂的稀饭了,食堂也不烧开水,寒冬腊月大家喝凉水。茂生跟同学们跑到对面的医院接开水,人家不让,于是就瞅了没人的时候悄悄去偷,偷出来的水往往刚开始加热,根本不开。因为馍都是从家里拿,一个星期才回去一趟,因此早就变质发霉了,馍上全是绿色的斑点和白白的毛毛。茂生于是就用毛巾擦了,泡在温水里放点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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