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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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3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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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周一怔,然后有些哀伤地道:“正相反,我还有无数次机会。而你在这里输掉了,瑟儿,你将失去一切。”

赵瑟低声笑了一阵,扬起脸来已经带了眼泪。“或许吧,”她说,“但是去洛阳绝不可能。”

陆子周顿时愤怒起来。凭心而论,他向赵瑟提出迁都的建议是承受了极大的心理煎熬的。因为这个计策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动摇了他作为巴蜀利益代表的立场的。一旦赵瑟采纳,就意味着他将巴蜀在整个河东和中原的既得利益都拱手相让了。即便打败了叶十一,巴蜀一方也很可能要因此在后面的战争中失去天下——当然,如果不能打败叶十一,一切也就没有意义了。现在,赵瑟用这样一种自暴自弃的态度回应他,他实在是不能不愤怒。

“瑟儿你还是这样固执,一点儿都没有变。”他生气地说,“你这样言不听,计不从,就算我竭尽全力又有什么用!”

于是赵瑟也愤怒起来。她一拍桌案,指责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那么你呢?一开始你不是也没有尽全力来解决江南的内斗吗?是我不想去洛阳吗?是我不想在战场上打败他吗?啊,说到一开始,难道一开始全是我的错吗?如果一开始你肯竭尽全力去纠正那些错误,

事情怎么会搞成今天的局面?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这指责真是太糟糕了。争吵立即就全面爆发了。什么旧账都被翻了出来。从上一次武昌和谈不成功一直翻到赵瑟她亲娘叔叔坑蒙拐骗强取陆子周。他们生命中每一次的经历都被翻出来大吵一番。追杀、婚变、堕胎,什么事情鲜血淋淋就专翻什么事情。

伴随着翻旧账的进程,他们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层次也越来越低。书房里一片狼藉。这根就不能算是两个政治盟友在斗争,甚至算不上有涵养的男女吵嘴,而更像是乡下的愚夫愚妇在吵架。

最后,他们终于筋疲力尽,无言相对。

强迫

“好吧,我先回馆驿……”陆子周俯身去拾干帕。那是赵瑟一开始拿来擦头发的,然后刚才吵架的时候被她甩到了地板上。

“头发还在滴水,”陆子周将帕子拾起来放到赵瑟手上,提醒她说。然后他转身去取搭在衣架上的披风:“我们明天再谈。”

“好,那就明天再谈。不过,你也不必再回巴蜀使臣的馆驿了……”赵瑟在他的背后说道。

陆子周手上便是一停。他缓缓转过头来,无声地望着赵瑟,眼睛黑黝黝的,海水似地探不到底。

赵瑟默默地用帕子擦头发。丝帛和头发摩擦发出细细的声响。擦掉了头发里的潮湿,赵瑟将帕子丢开,仰起脸,对上陆子周的眼。她脸上似乎有一个微微的笑,又似乎算不上有。神态里仿佛是咂摸了百转千回滋味的恬静。她说:“并不是我不去洛阳,而是金陵的内斗不解决,我想去也去不了。子周,先帮我解决这场内斗吧,然后我们一起去洛阳,在那里打败叶十一……在此之前,就不要离开金陵了,好吗?”

陆子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然后将手上的披风静静地放回到衣架上。

赵瑟先前脸上那似有似无的微笑便绽了放出来,胸有成竹的又如释重负的,欣然的又歉然的。她向陆子周走过去,两只手掌掌心向下交叠在一处轻轻压上陆子周一侧的肩骨,头偏过去枕在她自己伸直了的手臂上,侧看向陆子周。陆子周也正好侧过头来看赵瑟。于是,他们就正巧四目相对了。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的,子周。我想,如果我不来逼迫你的话,你自己大约永远都下不了决心了。”赵瑟说道,“所以,子周,这一次,我要强迫你。”

血液涌上陆子周的头。他闭上眼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赵瑟感觉到自己手掌下那微不可察的战栗透过厚厚的织锦传递过来。她自己的心也跳得厉害,指尖处,她自己的脉搏似乎和陆子周的脉搏交汇到了一起,以同样的频率搏动着。她弯曲手指,用力抓住他的肩膀。伴随着这个动作,她的心脏猛地震动了一下。

然后,赵瑟就突然收回了手。她放开陆子周,越过他径直走向房门。手挨到门的时候,她背着身子对陆子周说,“今天就先在书房对付一晚上,明天我再陪你挑选合意的居处。”

她故意做出轻松的语调来,继续说道:“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变了没变,所以并没有提前做好安排……啊,书房里的文书奏报还是和以前一样放的,你睡不着的话可以翻来看。酒虽然有好的,但你今天却是不能再多喝了。我叫人来给你著茶……"

“瑟儿!”陆子周一声呼唤阻止了赵瑟开门的手。而经过了前面那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陆子周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瑟儿,其实门阀士族相攻诘夺权的事情,我也并不是很熟悉。”

“没关系,我熟。”说完这句话,赵瑟便打开房门出去了。

甲申年九月十六日,大司空赵夫人在自己的家里举行盛大宴会。宴会之后,巴蜀使节没有返回使节馆驿,而是留宿在赵氏府邸度过了一整夜。正是由于陆子周原因未明的这一夜留宿,事情开始向诡异的方向发展了。变化像万花筒一样令人目不暇接,巴蜀的高层和金陵的贵族目瞪口呆,像被调戏了的小男孩儿一样窘红了脸。然后在不久的将来,金陵乃至与整个江南的贵族世界都陷入了癫狂,仿佛一篷又一篷的烟花将他们直冲上了云霄,刺激到死。

那么,首先,第一篷烟花是在甲申年九月十七日,陆子周夜不归宿的第二天清晨。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常理来说这个点儿应该除了扫大街的谁都没起来。就在这么个时候,一班穿着灰布衣裳的家将武士便声势浩大地来到了巴蜀使节馆驿之外。几百人呼啦一声散开,就将馆驿黑包围了,另有几十名站得笔挺的家将簇拥着为首一个蓝色袍服的男子步上台阶,咚咚咚地砸门。

不一刻,两扇紧闭着的乌木大门就被砸开了。开门的是个眉毛胡子的都白了的老头,抖着满脸的皱纹,眯缝着眼睛探出头来,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谁回来这是?恁大动静!”

为首那蓝衣男子相当之骄横,伸手在那老头后脖颈一拍,口中道:“老头儿,麻利儿给爷往里面传报,咱是来替你们家陆相取东西的。让他们赶紧收拾好了,爷好搬起来省事儿!”

看门老大爷挑起眼皮一看,门前乌压压一片武士,穿着打扮倒是像是金陵城中豪门大族的家将。不过一个个都带着剑,面带煞气。知道的这是来取东西的,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来抢的。老头面无表情,“哐当”一声就把大门给关上了。

为首蓝衣男子闪避得慢了些,差点没撞到鼻子,登时气得跳脚,指着门大骂道:“来,给我砸进去!”

旁边一名黑衣家将闻言连忙抓住了他的胳膊,劝道:“白哥,这么着是不是有点儿过啊?那人可是陆公子啊,夫人是什么心思咱们可猜不着,万一……再说,这还牵扯着和巴蜀的盟约呢,可别到时候闹得收不了场。”

蓝衣男子一甩胳膊,道:“怕什么?夫人亲□代的,不怕闹大了。”

那黑衣家将便闭上嘴不再劝了。

他们这边正准备抄家伙开砸呢,“吱嘎”一声,大门又开了。

这会出来的是个英姿勃发的小将军,大眼睛高鼻梁,不胖不瘦,肩宽腰细,身材高挑,看起来那是相当地不赖。他身后也跟了几个名武士,虽然都没穿盔甲,但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战场上杀人的那一类主儿,绝不是只能充当个爪牙走狗的家仆护卫。

这小将军便是元元一手带出来的小成了。先头看门那老大爷就跟在他身边,指着蓝衣男子愤愤道:“就是他!”说罢拿眼睛去横一眼蓝衣男子。

那被称作“白哥”的蓝衣为首之人嗤笑一声,翻眼望天,一副“你能奈我何”的骄仆恶奴形象。

小成倒还是沉得住气,步伐矫健,不慌不忙地走到三尺开外的距离站定,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方才问道:“这位总管可是奉了我们陆相之命前来取东西的?”

蓝衣人相当之不耐,翻着眼睛并不看小成,只鼻腔里喷出一股粗气,算是应承了。

小成微微一笑道:“那么不知都要取些什么东西?”

这次蓝衣人眼睛终于不是全然出气使了,稍稍拿来看了看人。他目光在小成脸上一瞥,满是不堪顽愚的神态,仿佛吩咐自己手下人似得道:“自然是所有东西,还不快去准备?”

小成眼中寒光一闪,然而到底还是忍住一口气没有拔剑,耐着性子问道:“你可有陆相的手令或者信物?”

蓝衣人双眼一翻道:“没有。”继而他仿佛嘲讽乡巴佬似地不屑道:“凭我白某人立在此处,还要什么手令信物?”

小成不由冷笑三声,上下打量着蓝衣人,道:“你是何人?”

“鄙人姓白,名下城。”蓝衣人倨傲不已的报上自己的尊姓大名,甚是洋洋得意,好像他着名字一拿出就能吓到一大片人似地。

小成“哈哈”一笑,鄙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赵氏的狗奴才,给我滚蛋!”说着转身便走。

白下城报出自己的名号来,对方这么不当一回事儿那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他白下城是家奴走狗不错,可是做奴才也是要分给谁做的。宰相门奴还七品官呢,何况他白下城乃是堂堂司空赵夫人家排头一号的大管事。那在金陵城里从来都是横着走的。往高了不敢说,至少一般四五品的官员见到了还是要赔着笑脸拱手称一声“白总管”的,如今想不到竟是被流寇的一个黄毛小崽子骂了一声“滚蛋”。

白下城当即便是一怔,然后冲着小成一声断喝:“站下!”

小成回身一瞪眼,道:“怎么还不滚?我们陆相跟你们赵家可没什么相干,凭什么来取他的东西?莫说你这狗才,便是你家主人亲在前来,我们巴蜀也是这句话!”

他这么一说白下城倒是笑了。眼睛也不翻了,鼻孔也不扬了,站好了端端正正地直视小成,倒是别有一番仪态气质。他不紧不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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