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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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4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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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与终点,开始与结束,都在这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如何不叫人新心潮澎湃?

冷风从结冰了太液湖上吹过来,欧阳怜光却一丝寒冷也没有感觉到。她面向叶十一,低下头,深深地行礼。

“你记得这个地方吧!”叶十一提着酒壶,声音低低地笑了。听得出来,他喝了不少的酒:“上一次,就在这里,是你劝我掌握天下,然后得到赵瑟。现在,天下在我的掌握之中,赵瑟呢?”

对于这样严厉得使人不寒而栗的指责,欧阳不为所动。也只有欧阳怜光,才能够不为所动。她仍然低着头,冷风凄厉之中,她的全身,只有嘴唇一开一合有节奏的动作,发出比冷风更能令人失语的声响:“这一刻,主上您还试图挽救赵瑟的生命吗?您是否想用谢氏献上的替身替您所爱的女人死去,然后过上三年五载,再由她顶替那个死去女人的身份与您结合呢?您甚至还想着将天下献给他吧!”

“闭嘴!”叶十一猛然站起身,红晕涌上他的脸,然后迅速褪去成为苍白的一片,使他璀璨到极致的容颜看起来像是石头雕刻的一样。

欧阳怜光抬起头,对上叶十一的眼。她的目光在叶十一手中紧握的剑上一瞥而过,然后便从容言道:“今日觐见主上之前,臣已有了必死的觉悟。只希望在死之前,主上能让我把话说完。”

叶十一将头扭到一边。于是欧阳怜光便自己往下说道:“留赵瑟一命,这个话天下谁都说得,唯独主上您说不得。以诡计救赵瑟,这个打算天下谁都可以做得,唯独主上您做不得。”

叶十一哼了一声道:“只有流言罢了!没有人会知道。就算猜到了他们也无话可说,只要你闭上嘴。”

欧阳怜光笑了,笑得很笃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臣下能猜到的事情,旁人早晚也会猜到。只是堵住天下人的嘴,让他们有不服也说不出来那是不行的。主上您不是江湖草莽,也不是后宫权后了,您已经是天下的主人了。”

听到“天下的主人”这一语的时候,叶十一不由怔了一下,仿佛猛然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虽然他在实质上早已是这个天下的掌握者了,但在字面上直接被界面为“天下的主人”,并在言语中正式宣称,这的确是第一次。而类似于“天下之主”这样的事,对于当事人也就是叶十一的心理而言,说出来与不出来显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层次。无论之前有多充分的心理准备,前者带给他都将是无以伦比的震撼,正如在黑暗中猛得推开一扇窗户。于是,一时之间,他失语了,竟是无话可说的样子。

欧阳怜光悄然将语气放松,她用少见的轻快调子谈论起赵瑟生死的利弊:“是的,您说的没错,暗中放掉赵瑟的确是有可能的。这里面存在可以玩弄一点儿小计谋瞒天过海的可能,甚至我可以帮您策划更好的策略。但是,您得明白,阴谋毕竟是阴谋,小伎俩永远登不得大雅之堂。任何阴谋都不能保证不会被泄露出来,或者是现在,或者是将来,隐患永远存在。”

“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您的一举一动,都将不得不顾虑此一隐患,直到哪一天,它突然被抖出来。而当这件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那是有可能,现在已经有流言出来了。那个时候,主上您该如何面对军心民意?那不仅仅是您没有杀赵瑟,寒了万千将士的心的事情了。君主,是不能欺骗天下与百姓的。难道说主上您已经准备好了要面对天下人的失望了吗?那样做,是要翻船的啊,主上! ”

叶十一将头扭到一边,不做声。他的眉毛竖着,下巴翘着,嘴巴抿着,很像少年闹别扭的样子。然而,叶十一果然在少年的时代,只可能骄傲说:“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然后,他会用他手里紧握的剑去劈开阻拦他的一切,义无反顾。

欧阳怜光心中感慨万千,语气不由变得由激荡转为犀利:“那么,主上您为什么不反过来考虑这件事呢?”

“您不杀赵瑟,是寒了全军将士的心,是您对不起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就算不说出口,您的臣下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怨恨您。他们对您的忠诚将要大打折扣。而如果是您放弃个人的私情,毅然杀掉自己心爱的女人而全大义,为金陵城外冤死的将士雪恨,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那就是将军们欠您的。对待死者,人们总是宽容的。赵瑟死后,他们会觉得是他们的缘故才会使君主忍痛杀掉了自己的爱人,因此将会对您更加忠诚。而主上您,就成了大义灭亲的君主。美德足以铭刻于石头用传后世。古往今来,有多少伟大的君主求这样的机会而不得——”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叶十一在一瞬间被激怒了。他大声叫着用力砸了酒壶,几乎是恼羞成怒地提起另一手里宝剑恶狠狠地刺向欧阳怜光。

剑如流星,比闪电还快,只白光一闪,就插进欧阳怜光左胸。欧阳怜光的身体兀地一滞,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嘎——嘎——”两声轻响,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欧阳怜光没有立即死亡。或者,更确切的说,她并没有死于叶十一含怒出手地这一剑。剑从她的左肩胛骨以下插进去,几乎挨着她的心脏刺穿她的身体,然后从她的背后穿出来。血沿着血槽汩汩溜出来,然后铺天盖地的疼袭向她,使她眼前发黑,头脑恍惚,几欲晕厥。她勉强自己站着,仿佛拼尽了全部的力量,向叶十一嘶喊:“我固当死,奈何人不可欺天。举头三尺有神灵,金陵城外数万将士的英魂在天上看着你呢,主上!”

叶十一握着剑柄的手一松,几乎要踉跄着跌下殿顶去。他孤单单的站在殿脊上,目光怔怔地注视着欧阳怜光。

“真是安静啊……”欧阳怜光想。风带着轰隆隆声响从她的耳边刮过去,她的思绪开始飘散:“我要死了么?”她无意识地垂下视线,木然看着血顺着血槽汇成一股从她的身体里汩汩流出来,然后断线的珠子似得噼噼啪啪直坠而下。她觉得自己也要坠下去了,从这座宫殿上栽坠下去,“啪”地一声,就化为了血与肉的泥。

在欧阳怜光开始往下出溜的时候,叶十一忽然出手了。没有任何预兆的,他忽然出手了。他迅速地拔出插进欧阳怜光身体的里的剑,同时更加迅速的连点她心脉几处大穴。闪电一样,血就停住不流。然而欧阳怜光对此毫无知觉,她仍是面色惨白、目光涣散地向下出溜。过分的失血,使她虚弱得没有几乎丧失知觉。

叶十一就势在她背后一抄,就将她捞了起来。“你还没死呢吧?”他问。欧阳怜光在混沌中摇头。于是,叶十一便挟着她飞身跃下了清凉殿。

内侍们眼前一花,忽见主上风卷黄叶的落地,半挟半抱着刚才还站得好好得欧阳大人,然后直冲冲地进了殿,均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都脸色发白,面面相觑地站着不敢动。

欧阳怜光死到临到被叶十一救回一条命,进到殿中被扔到席上,叶十一随便随便撕了撕衣裳给包扎了一下,又灌了她一盏参茶。欧阳怜光坐了一阵,就渐渐缓了过来。

“还写得了字么?”叶十一问。

伤在左边,欧阳怜光动了动右手,道:“臣无碍。”

于是,叶十一丢来一本奏疏,道:“前几日宇文翰上的奏疏,你来替我拟诏……”

下给南征军的诏书很好写。江中流之前所拟,只换成命宇文翰派兵马即刻押送赵瑟至上都,并在其后加上明正典刑四字罢了。写完叶十一连一眼都没扫就挥手令用印。次日,便在朝堂上公开发了出去,自是满朝称善。朝上又有中书省官员奏告江南初定,因拟派得力官员协理地方之事。于是,叶十一便当庭定了由江中流出任江南道巡抚使。

朝会之后,群臣散去,叶十一坐在空荡荡地含元殿上,心里空荡荡的难受。今日的天气极是阴霾,几乎比叶十一的心情更糟糕。叶十一呆坐片刻之后,猛然见发现,外面竟密密下起了雪。他扶着座椅站起来,交代内常侍唐青道:“去赵箫的府邸。”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三章

疏途

叶十一此番是微服前往赵府,只带了内常侍唐青和鬼头刀两个人而已。到在赵府门前;门房管事远远地见到叶十一,立即撒丫子往里报信,不想鬼头刀钵儿大的拳头一伸,便擒小鸡子似地将管事擒在了手中。叶十一对鬼头刀手里那管事之人其实颇为熟悉,因为他正是当初赵瑟在上都居住之时身边得用的家人。今日想来,心中不由一阵惘然。于是更加地意兴阑珊,吩咐不必通报,只叫那管事前头带路,去寻赵箫。管事苦于无法脱身,只得一面使眼色给旁边机灵的家人飞奔赶着前去报信,一面献上谄媚的笑容,特意拣选远路,七拐八绕地往赵箫的居处去。

赵氏的府邸,叶十一本是多年前就走熟的。以前尚不觉得,如今行来,竟是一殿一阁,一草一木都像刻在心里。这里青砖铺就的道路,这里巧夺天工的花园,触目所及的一切一切,竟熟悉得使人眼中发酸,几欲流泪。

一方硕大的太湖石立在眼前,叶十一兀地停住脚步,手掌按在太湖石的薄薄一层积雪之上,久久不能言语。越过这座太湖石,再往前就是赵瑟的先前的居所了。那些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快乐时光,都鲜活无比的跃然眼前,恍然如昨天。心,像一柄钝刀来回磨折。只是闷闷地疼,血却始终不肯流出来。

“殿下请这边走……”管家弯着腰,恭谨地做出引路的姿态。

“赵箫没有住折枝堂了吗?”叶十一下意识地开口问。

管家将腰弯得更低,赔笑道:“家里人口此前些年少了许多。许多地方空下来,便都索性封了。我家二少喜欢热闹,受不得冷清,于是索性也搬到前面锦绣园起居。”

叶十一点点头,似乎有些眷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前方,于是就在这太湖石前掉头折向西行去。

锦绣园满园的锦绣都落了雪,孤零零只有一个赵箫,锦衣貂裘独坐暖阁。听闻背后脚步声响,他转过身,向叶十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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