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乱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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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乱之年-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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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她从来就不想分得太清楚。
  这些天,满城给予她太大的压力。满城已经成为医院急诊室的常客,动辄大汗淋漓地嚷痛,有时是心脏,有时是肝脾,有时是脊背。有一回甚至是那个地方。他解开裤带,嘘嘘呼痛,面如死灰地差点背过气去。清川一次又一次地拨打120,惊心动魄地把他送入急诊室。
  满城在急诊室赖上半天一夜的,查无问题,又好端端地被请出医院。逐渐地,连急诊室的值班医生都认熟了满城这个怪异的病人,私下提示清川送他去看精神科的大夫。
  “他没有器质性的病变,可能是神经类的疾病,比如癔症,比如抑郁症,等等。”医生说。
  清川遵照医嘱,意欲领满城去精神科。此语一出,立刻遭到满城歇斯底里的反抗。满城眼光怨毒地盯着她,一脸的苦大仇深,像是面对着不共戴天的阶级敌人。
  “……你一定是打算跟着那个野男人,”他直问到清川眼前,“你污蔑我是精神病患者,迫害我,把我扔进疯人院,而后跟你的情人双宿双飞——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对不对?!”
  “不可理喻!”清川无名火起,扭头便走。
  她不准备勉强他。不去就不去吧,她不愿意自取其辱。他要毁灭,便让他毁灭去。身为妻子,她尽了责任,她提醒过他那是一道悬崖,如果他硬要跳下去,她可不打算陪着,她没有成为祝英台的勇气。况且他根本不具备梁山伯的资质,不值得为他殉葬的。搞不好,蝴蝶没有化成,双双变成了龌龊的绿头苍蝇。
  那么谁是她的梁山伯呢?清川想得出神。
  是过去的那几个男朋友?暗恋过的,相爱过的?不,这么多年了,在卑微庸常的尘世里,她早就把他们忘得死死的。抑或是宗见?那个骨架优美、笑容里透着落寞气息的年轻男人?
  宗见是有资格出演情圣的,穿一袭唐装,是再世的梁山伯,戴一顶金色假发,就是活脱脱的罗密欧。可惜他骨子里极其自我,他不会为女人放弃自由——即使他可以,她也不可能抛夫别女随他远走天涯。
  呵不,关键不在男人,而是在她自己。清川恍然大悟。她压根儿就不是勇敢的朱丽叶。她对宗见的感情,无论是哪一种类型,都是有所保留、有所节制的。她同样是一个自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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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顿悟,让清川惊心。惊心过后,就是彻骨的惘然了。
  宗见从深圳回来以后,一直没有联络清川。清川得知他的踪影,反倒是通过屠秋莎。屠秋莎练瑜伽的时候,遇见了宗见,转身便往清川的手机上发了一条短信。屠秋莎说,为伊消得人憔悴——伊从深圳回来五天啦。
  读罢短信,清川冷静地依例出门,搭乘巴士到兼职的广告公司应卯。那是她雷打不动的打工时间。每周花费一个下午。在冷气充足的办公室里,埋头审阅账目。
  中间遇到停电。办公室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清川溜到洗手间里,脱掉了菲薄的连裤袜。那些女孩子为稻粱谋,忍受着高温的煎熬,一个个热得花容失色。
  朝九至晚五的工作时段,广告公司是个精彩的地方,二十几个女郎裙裳旖旎,媚眼如丝,无论冬夏,一律的浓妆,一律6厘米的尖头高跟鞋,走起路来,清脆玲珑,婀娜生姿。整间公司宛如旧时的梨香院,行色香艳,令人生疑。
  职业套装款式单调,不外乎收腰小西装,搭配及膝窄裙。运气不好,还有撞衫的危险。公司里的一帮女孩子大多不满30岁,正是标新立异的年纪。于是就在袜子上头下足功夫,玉米黄,象牙白,玫瑰紫,网状的,闪光的,露趾的,包裹出一双双活色生香的美腿。
  清川够骨感,有资本随波逐流。有一次她忐忑不安地穿了双纯金色豹纹的腿袜,很有哗众取宠的效果。结果当月老板额外奖励她一只五百元的红包。再有一次,她穿触目惊心的血红腿袜,获得六百元红包。由一双美腿带来的钱财,她不会谢绝。毕竟老板停留在观瞻阶段,没有一丝冒犯的企图。别的MM也时常有此好运。红包的数额,从两百到两千不等。老板差不多每月都会大大方方地发出两三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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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在地面(2)
清川疑惑老板本人万分迷恋这般风情。因为公司的女职员一概体态纤瘦,有着细细的小腿和玲珑的足踝,应当不会纯属巧合。公司一年四季开足冷暖气,老板毫不吝啬,亦非奸诈商人的派头。幸而老板相貌英俊,宽阔的前额,镇定的目光,并不是猥琐男人的模样。
  公司的业绩是一流的,在本市的广告业界独占鳌头。老板出身寒门,白手起家,先后涉足货运、餐饮、金融,堪称落魄青年成功史的典范。
  公司的陈列室挂着老板与夫人的大幅合影,用乌木镜框镶嵌起来。老板对夫人的宠爱,简直可以拍一部好莱坞的风情大片。夫人是原配,体质羸弱,深居简出,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生活。老板忠贞不渝,每晚准时回家,出差时一天打两通电话汇报行踪,情人节送大捧大捧的红玫瑰,生日邮购昂贵的独款珠宝。据说夫人喜欢收集香水,老板每到一地,都会光临当地的香水铺,迄今为止,已经帮夫人聚齐两千多个品牌。
  老板没有传出过绯闻,依照他紧凑的安排,也不大可能金屋藏娇什么的。他只是沉迷女人的大腿,不惜以此作为赏罚标准。与众不同的嗜好。清川曾经忍不住与屠秋莎讨论。
  “男人哪,对女人的爱好千奇百怪,有人喜欢风骚的,有人喜欢文静的,有人喜欢潘金莲,有人喜欢孙二娘,你那个老板不算什么,”屠秋莎不以为然,“你不知道有的男人与汽车结婚?有的男人必须吞吃铁钉才能勃起?”
  “男人和女人,是两种有如云泥的动物,”屠秋莎断言,“性别的差异,可以造成如同两个星球那样遥远的心理距离。”
  这是真理。
  
忧郁的骚扰
清川仔细做完了案头的工作,与老板沟通片刻,在傍晚六点乘拥挤的公交车回家。为伊消得人憔悴——伊从深圳回来五天啦。她失控地反复想到屠秋莎那条短信的内容。
  就在那一瞬间,清川倍觉生命的低微,她知道自己必须见到宗见。只有年轻的宗见,方能拯救她垂垂老矣的灵魂。因此她在中途下车,径直到了宗见的练功房。
  新增的成|人芭蕾课堂上,几名女学员在徐缓的音乐中压腿。清川穿过她们,每间课室寻找。终于,隔着玻璃门,她看到宗见。
  宗见在小课室里教授日本推拿,他的助手们学得聚精会神。她没有叫他,就那样伫立在玻璃门外,长久地凝视着他的身影。宗见剃了头发,光头,穿着白T恤、牛仔裤和绒底布鞋。他晒黑了,更结实了,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宗见终于发现了她,迅速结束授课,跑了出来。他立在她面前。他说,嗨。孩子气的、若无其事的。他的体香扑面而来,清川一阵战栗。
  他们走进宗见的私人房间,宗见倒了两杯冰水,递给她一杯,自己仰脖咕嘟咕嘟地灌下去。他喝水的时候,喉结上下滑动,那姿势很生动。他每一个动作都很生动、很性感。
  宗见在花瓶中插了五朵新鲜的小向日葵,配搭了几枝浓绿的常春藤。他取过一把小剪刀,背对着她,修剪那些胡乱生长的常春藤。他一边修整,一边闲闲说道:
  “有一种叫普拉提的女人操,最近很风靡,什么时候教教你……”
  清川忽然间不能控制自己,她扑过去,撞得宗见一个趔趄。她从身后紧抱住他,将脸伏在他汗湿的T恤上,陶醉地深深嗅闻。宗见一动不动,过了半晌,他掰开她的手,尴尬地低声说:
  “对不起,我中午吃凉拌黄瓜,放了蒜,有口臭……”
  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清川已经主动吻了他。她拼命吻着他,一边腾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摩他的脸,他的头发,他的耳朵,他的眉毛。


  她想得很单纯。她想脱掉他的衣服,她想直接触摸他裸露的肌肤。一切就这样简单地进行下去。宗见在片刻的迟疑后,服从了她的激|情。
  他们裸体相呈,在地毯上翻滚。宗见的举止一如既往,他用手指和嘴唇爱抚着她。但这是不够的。她握住他,尝试把他引领进自己空虚的身体。她一心一意地打开自己,像一朵鲜艳绽放的花。
  宗见不肯破戒,啼笑皆非地左躲右闪,露出“小生怕怕”的表情,而清川步步紧逼。他们光着身子,追逐着,纠缠着。宗见避到窗边,在斜阳下,那俊朗的身形叫人目眩神迷。清川蓦然跪伏下去,吻住了他。
  就在此时,一阵单调的鼓掌声自天而降。啪,啪,啪。啪,啪,啪。他们一惊,同时回过头去。房门洞开,一个男人站在背光处,半张脸掩在阴影里,重重地拍击手掌。
  那是满城。
  
灰色深渊(1)
那天下午满城没有上班。自从在办公室两次突发疼痛而被同事紧急送往医院,他便惶惶不可终日,不得不请了半个月的病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祸临头地等待着灭顶之灾的降临。
  在疼痛发作的间隙,满城陷入失眠与胡思乱想。他像撰写回忆录一般,理智地回望着人生的成败。他想起他的幼年,他怀念过往的时光。古人在诗句里惆怅地写着,幼怀大志,长无闻,终乃与草木同朽。那正是他的写照。
  他曾经是出色的。高考时,他的分数名列全县榜首。谈婚论嫁时,在四五个虎视眈眈的男人中,他脱颖而出,取得了城市女孩俞清川的统治权。
  他亦做过幸福的父亲。小小的、味道清香的媚媚,蹒跚地、寸步不离地缠着他,眼神满是依恋。他下班回家,媚媚与清川排着队,给他香面孔。
  满城潸然泪下。
  “我的酸奶呢?谁偷了我的酸奶?!”媚媚发出一声尖叫,截断了满城的思绪。
  他机械地起身,走出卧室。媚媚在冰箱中乱翻乱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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