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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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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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惜明全然没听到姜度和窦锷的那番对答,掉在榜末的消息便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完全把他给压垮了。他不自觉地手一松缰绳,整个人摇摇yu坠,继而竟是从马背上翻下。旁边几个从者见势不妙慌忙抢着上前搀扶,可依旧动作慢了一拍,生生让人一头磕在了这府廨前头垫了青砖的十字街上,脑门上立时留下了清晰的红肿。见柳惜明一时牙关紧咬浑身抽搐,几个从者一时都慌了神,却不料就在这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
    “都让开,这会儿若不救治,送回家就来不及了!”
    见那些愕然抬头的柳家从者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面面相觑犹豫不决,杜士仪顿时哂然一笑。而这时候,姜度便懒洋洋地说道:“杜十九郎的医术虽不是顶顶高明,但好歹还救过坠马的我,料想你们家郎君未必会比我那会儿更严重。不想让人救就抬回去,没人拦着你们!”
    没有他这句话,柳家诸从者还要再踌躇,此刻却连忙都让开了。此时此刻,走到被平放在地上的柳惜明跟前,想起此人骄横自大,一次又一次用各种各样的下三滥手段算计别人,此刻却和那中举之后欣喜发狂的范进同样光景,想到杜思温悄悄透露给他,道是柳惜明先天便有俗称羊角风的癫痫,只是柳家秘而不宣,他也是因缘巧合得知,杜士仪不禁冷笑了一声,蹲下身径直就在柳惜明的人中上重重掐了下去,随即左手掏出针包,解开柳惜明的衣襟,闪电式地在其身上扎下三针,下一刻,他便听到了一声吃痛的呻吟。
    看着抽搐渐渐停止,随即缓缓睁开眼睛的柳惜明,杜士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轻轻叫了一声:“柳郎君。”
    尽管那声音异常温和,可是对于好容易清醒过来的柳惜明来说,听在耳中却有一种嗡嗡的回声。然而,他很快就知道,这绝不是自己的错觉。
    “柳郎君所求,应该是解元,若争不得,然后再求等第,我没说错吧?只可惜,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则王大郎并不是藏不住秘密的人,可王大将军何等缜密仔细,能把宫中厩监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更何况这次平白无故背了这么一个大黑锅?所以,倘若知道柳郎君和王大郎在出事之前一度常常来往,屏退外人密谈,你说王大将军会作何感想?”
    柳惜明这才一下子意识到,自己为何竟然会掉到那样奇耻大辱的名次,一时目眦俱裂。然而,杜士仪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又似笑非笑地说道:“更何况,你这次实在是心太大了,胆子太大了。要把火头烧到那两位贵人头上,而且最终还是险些王大将军背黑锅,你觉得消息传扬到那两位耳中,会作何感想?关中柳氏,世代豪富,门第尊贵,可就因为你这不肖子弟闯出了如此一件大事,此番可不是这么容易过关的!”
    说完这声音极低的一席话,他看也不看牙关咬得咔吱作响的柳惜明,径直站起身来。然而,转身才走了两步,他便头也不回地说道:“对了,太原王十三郎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再调养两天就没事了。只是窦十郎已经答应了我严查此事,只希望柳郎君挑选的人,能够手脚麻利,收拾干净所有首尾。”
    前头杜士仪对柳惜明低声说了些什么,姜度和窦锷都不甚了然,可此时此刻这最后一番话,他们全都听清楚了。姜度自己被算计过一趟,如今早已形成了思维定势,立时断定这勾当是柳惜明干的。而窦锷则稍稍迟疑了片刻,待见柳惜明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方才信了七分,心头不禁分外鄙薄。
    真才实学拼不过便玩这样的幺蛾子,活该今岁落在最后一名!关中柳氏教导出这样的子弟来,当家的真该一头撞死!
    “杜郎君,杜郎君!”
    随着这个声音,张简满面红光地快步冲到了杜士仪跟前,虽则使劲按捺那股狂喜的情绪,可压了再压,仍免不了露出了十分喜sè。他完全没看到后头柳家那些从者簇拥在当中的柳惜明,激奋不已地说道:“我邀了今岁京兆府等第的其他人,大伙开一个小宴如何?”
    “光是开宴岂不无趣?我刚刚和杜十九郎说过了,平康坊北门南曲王七娘家,今ri各位不醉无归!”尽管自己是已经出仕的人,但姜度丝毫没理会这些,更不管张简是否认得自己,幸灾乐祸地又添了一句,“今天所有开销都算是我的,我给各位庆功!”
    至于庆的什么功,自然只有他和杜士仪心中有数!
    张简满口答应,又回去联络其他人,须臾众人会齐彼此相见,说笑之后便齐齐往京兆府廨相谢试官。自始至终,就没有人去看勉强坐直了身子,却还在不住发抖的柳惜明半眼。然而,失神的柳惜明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心里满满当当全都是恐惧。
    没错,于奉不会有胆子给他这么一个极尽羞辱之能事的名次,必然出自别人授意,而这个授意者应该不是很少与人为恶的源乾曜,是王毛仲的可能xing足有七分。而若是这羞辱并非结束,而是开始那么曾经让他长松一口气的京兆府廨夜审结案便只是让他麻痹大意放松的假象而已!
    他上当了,上大当了!
    “郎君?郎君可好些了?”
    看着身旁那些惊慌失措的脸,柳惜明奋力支撑着想要站起身,可试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旁边从者伸手搀扶,他才最终站直了身子,可双股打颤根本不稳当。而当上马之际,他更是只觉得脑际一阵阵晕眩,仿佛那天上的ri头就在旋转一般。
    他几乎是竭尽全力,方才从口中吐出了几个字:“回家,先回家!”勉力吐出这一句话后,他便一头栽倒,再也没了半点意识。
    时隔数ri再进京兆府廨,杜士仪再没有之前堪堪赶上府试时的狼狈。而他身后等第众人,虽有不满解头旁落的,然则最重要的还是明年省试,再加上杜士仪此前三场的表现实在太过耀眼,刚刚相见之后,人却谈笑风生,显得很好打交道,渐渐的,这些来自天南地北身世背景多半不凡的天之骄子,也就渐渐接受了此事。当众人在于奉面前齐齐相谢的时候,于奉受礼之后又还了一礼。
    “神州解送,天下之重,尔等既入等第,万不可辜负京兆上下之望!”
    “谢于公勉励!”
    监考阅卷的时候患得患失疲累yu死,可这会儿见这些异ri极可能一飞冲天的才俊折腰相谢,于奉还是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满足感。尤其是最终简拔了杜士仪为解头,他自忖今生若再主持解试,也未必能有这般公论和私评如此契合的机会了!
    所幸王毛仲让人来见时,只让他务必把京兆柳惜明柳十郎置于榜末最后一名,却没干涉解头和等第人选,却是帮了他大忙!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庆功宴后,穿心
    平康坊北门往东三曲,林林总总有众多ji家。南曲中曲,聚居的是那些颇有声名擅长曲艺诗赋的ji人,而靠东面坊墙处杂居的,则是那些身价寻常的底层ji女。因而,南曲和中曲出入最多的便是白衫士子,那些白墙黑门的小院深处,丝竹管弦欢声笑语不断,最是销金窟。尤其是不少屡试不第的举子,常常有把最后脱了衣裳换来的钱丢在其中,只图个酒sè之中忘忧愁。
    因而,今ri姜度大手笔请客,在王七娘家门外就令人放下了三贯钱,一时自然假母王七娘高兴得无以复加。她这名头还是当年自己迎客的时候创下的,后来年长之后遇着一个大手笔的恩客资助了银两,再加上当年真心相待过的一位郎君补了万年县尉,于是成功从假母处脱身自立门户,这些年养了好几个小娘子自己当了假母,在南曲赫赫有名。
    其中声名最著者,便是她视为珍宝的楚莲香。除了身有异香之外,楚莲香诗书曲艺无所不jing,坊中ji女人人称之为楚都知而不名,就连趋之若鹜的贵胄子弟,也全都称一声都知娘子。
    坊中其他家摆席便是三百文,王七娘家何止翻倍,故而哪怕是张简在京城曾经周游数年而岁举不第,也从未踏进过此处。至于其他等第众人,见过楚莲香的也不过三四人。王七娘觑着今ri来的生面孔多,本打算笑吟吟地说一声新郎君需倍其数,可姜度一个眼神,她想着今天是有人请客,便不敢贸然造次了。当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楚莲香款款而至时,她着意奉承提点了几句,让其知道今ri来此的都是京兆府等第的各位郎君,自己方才下去打点酒食歌舞。
    杜士仪今生今世忙于积累知识积累钱财都来不及,这声sè犬马之所却还是第一次来。这位甫一出场异香拂面,粉裳白衫的都知娘子人果然国sè,兼且颦笑之间慵懒而迷人,张简竟是三两下便已经双颊泛红,显见没有应对这种烟花场的经验。而这时候,杜士仪便只听一旁的姜度懒洋洋地说道:“怎样,这楚莲香如何?京城豪门贵第饮宴,常使人出席以壮声sè,平ri里很少在坊间这地儿露头。今天他们可是都托了你的福杜十九郎,干得好!”
    见姜度亲自斟酒执杯相敬,杜士仪顿时含笑接过,二话不说一饮而尽。然而,姜度一个好字话音刚落,就只听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娇软的声音:“这位新郎君便是今岁解头杜十九郎么?”
    “正是杜某人,见过都知娘子。”
    杜士仪抬起头时,便只见楚莲香已是在姜度身边跪坐了下来,目光闪闪地端详着自己,当即少不得称呼了一声。而楚莲香随即嫣然笑道:“今ri能得诸位等第郎君光临,蓬荜生辉。酒食立时可上,可料想诸位郎君连ri试场辛苦,雅令费神,既得见当初首制那一套酒令的杜十九郎,不若先以俗令起始如何?”
    今ri这喜庆的当口,不论名次如何,立时就和别人较劲别苗头也着实煞风景,一时众人闻声自是答应了下来。而楚莲香冲着杜士仪这边厢三人行过礼后,便盈盈起立回了主位。她既是大半个主人,这席纠的职司自然不让别人,而杜士仪乐得偷懒,继续讨了那上去灌酒的觥录事自己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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