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盛唐风月- 第76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杜郎;你看看这个。”王容指了指那根金簪的中部;而后轻轻一旋;竟是将那根颇粗的金簪分成两半;其中一截的头部;赫然是极其奇特的形状。见杜士仪倏然瞪大了眼睛;她便轻声说道;“之前我听你说过老叔公的那封信;今天特意仔细检视这些东西;方才发现了如此机关。杜郎;你说这是否会是那盛信铜筒的钥匙?”
    王容既是如此说;再加上那奇特的形状;也确实像极了钥匙;杜士仪思量再三;终于决定试一试。当他从箱底再次找出了那个铜筒;将半截金簪插进去拨弄了一下之后;他就只听得一声极其细微的机括轻响;紧跟着合在一起的锁就弹开了来。又惊又喜的他连忙划开封蜡;伸手往铜筒中一探;恰是从中取出了一卷信笺。那一卷信笺很长;字迹歪斜潦草;显然是杜思温已经病倒之后方才写的;字数却很不少;而且越到后来;字迹就越是难以辨认。
    直到那种力有未逮的时刻;杜思温竟是依旧没让别人代笔
    信上零零碎碎说了几件事。其一便是近日发生在长安的一桩奇案;却是杜士仪从前也关注过的;张审素被杨万顷诬为谋反之案。当年张审素其被斩首籍没全家;二子流岭南。杜士仪还曾经因为杨万顷与李林甫有所勾连;命人前往岭南寻访;最终却没能找到那两个孩子。时隔数年;这两个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却做了让成年人都惊叹不已的是;那就是当街将仇人杨万顷手刃;为父复仇;自己留书潜逃;本预备杀了另外一个和杨万顷同谋的人;却不幸被官府拿获
    因为杨万顷刚刚回朝重入御史台不久;有人重翻了他当年的劣迹;为两位孝子请求宽免;结果政事堂三位宰相中;张九龄认为应该宽赦免死;李林甫和裴耀卿却绝不同意;认为虽情有可原;却不可破坏国法;天子遂命河南府廨杖杀。而后民间私悼不断;悉以为是朝堂权贵有人为杨万顷复仇;追悼二位孝子的诔文甚至都张贴到通衢大道的街头去了。
    想到这样惨烈的案子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杜士仪不禁长叹一声;随即就注意到了其后杜思温那形同平素私话一般的评语。
    “张子寿因怜孝子欲求其活;裴耀卿因国法而言其该死;此公心也。可李林甫欲致其死;却因万顷以他之故重入御史台;如今却死于非命;若令凶犯活命;则权威荡然无存;因此方才坚请。而陛下因谋反之断自上出;若怜惜孝子;则无异于认错;故而方才以国法二字为搪塞。惜乎张审素二子皆死;从此绝后矣如怜其孝行;赐鸩及绞;也能少苦痛;今用杖杀;坊间无不哀悯”
    杜士仪登时捏紧了信笺;心头只觉得犹如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父亲被人污蔑谋反;儿子若不是求不到伸冤的门路;何至于以稚龄做出这样激烈的事情来?遥想当年杜甫的祖父杜审言被同僚污蔑;身陷大牢旦夕可死;杜甫的叔父杜并不过十三岁;身怀利刃行刺那主谋;虽最终自己不幸被杀;可终究是拖了那人同死。而就是因为这么个儿子;杜审言方才逃过了一劫。律法严明不可亵渎?倘若律法真的能够不让好人受屈;首先得有明察秋毫的法吏乃至于君王
    初唐时对于死刑原本有严格的覆奏制度;而且死刑最初仅有斩首和绞两种;从武后年间开始;便渐渐多了这杖杀的一项所谓的法制;简直是笑话
    他定了定神复又往下看;却见杜思温由此引申开去;对如今当政的三位宰相加以评鉴;却是说张九龄太刚;常常御前激昂直谏顶撞天子;李隆基即便能容一时;却未必能够长久;而裴耀卿则是实于之才;更擅长财计;为人秉政偏柔;兼且敬重张九龄为人;因此除却这样的案子;鲜少相争;中书门下俨然一体。虽则如此政令顺遂;拔擢贤才;可长此以往;朝政固然稳定;天子却不免以为朋党。更重要的是;无论张九龄还是裴耀卿;全都不支持废东宫。
    事到如今;杜士仪已经约摸明白;杜思温缘何要在送这封遗书时如此大费周章了。这封信上写的内容;剖析得太过深入太过犀利;若是遗落在别人手中;绝对会被人借此生事。一面庆幸杜黯之这一路西行顺顺当当;一面暗叹后头那位信使也未遇到什么波折;否则他要想看到这封信;也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他很快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去;突然再次心中一凛。
    杜思温竟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与其说武惠妃是借为寿王择妃之事;试探他是否支持寿王;还不如说;惠妃那是在试探当今天子的真正心意。须知床头私语是一回事;实际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武惠妃几乎形同中宫独霸后宫十余年;可东宫的位子看似不稳;却十几年不曾易人;武惠妃已经等不及了。玉奴是玉真公主爱徒;又从他学过琵琶;倘使天子亦是最终对这桩婚姻点头;那么就意味着;李隆基破了一贯为太子诸王择妃时;不从背景深厚人家选的惯例
    也就是说;寿王是特别的。如此就可以坚定武惠妃尽力掀翻东宫的决心而天子;其实何尝不是在利用这种试探。所以;能有多远躲多远;这时候纵使对玉奴有旧日师徒之情;也不妨设法斩断;这是杜思温给他的告诫。
    “可恶”
    杜士仪忿然一捶身下床板;怒声说道:“竟然为了试探这种事;简直是
    “杜郎;老叔公在信上说了什么?”王容见杜士仪面色大变;甚至可说是被激怒了;她不禁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问了一句。见杜士仪紧抿嘴唇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她不由低声安慰道;“不论何事;只要及早筹谋;绝不会没有办法的。至不济;不是还有你苦心孤诣请阿姊安排的出路?”
    “那是最后的办法;若不到九死无生的那一步;我是不会走那一步棋的”杜士仪仔仔细细将杜思温的信看完;心中极为佩服这位老人临终之前的判断;遂信手将其递给了一旁的王容。趁着其低头快速阅览之际;他就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寝堂门前;无论脸上还是心里;全都是阴霾重重。
    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逃离两京;就是厌恶朝堂上政争后宫中夺嫡那一套;希望能够在外施展一番拳脚;以自己的意志开创一番天地;可纵使离京两千里;他依旧和那个地方的变化紧密联系着;甚至生死荣辱都与之相连。
    “杜郎”
    王容终于完全消化了杜思温那封遗书中的内容;心中顿时一片冰冷。她来到了丈夫的身后;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后;她就用几乎在颤抖的声音说道:“怎么会是这样?陛下是一国之天子;也是皇子们的君父。至于惠妃;亦是他最宠爱的妃妾;他若是真的这般想的;就不怕”
    “也就是老叔公人之将死;故而希望能提点我不要去趟那浑水;有几个人敢这么猜?”杜士仪哂然一笑;见寝堂前一个人都没有;显然是因为王容早就有所吩咐。他任由妻子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背上;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已老;太子已长;咱们大唐前头那几代太子;便是因为这种缘由心生疑忌;以至于最终或废立东宫;或如当今陛下那般政变夺权。所以;支持太子的人;陛下看似会嘉赏忠义;可焉知不会视之为想要捞取政治筹码;希冀将来太子登基后得到重用之人?”
    微微顿了一顿后;他便轻声说道:“陛下忌讳太子;不在于惠妃挑唆;也不在于偏爱寿王;也不在于太子身后是否有人支持;是否有势力;只是单纯因为太子在东宫已经整整十余年;已经年长;又与光王鄂王交好;百官将他视作为储君;而太子却因为母妃早死;自己被冷落;兴许会有怨望之心;这就足够了。因为这种心思;当年当今陛下在东宫时;何尝没有过怨望之心素来就是太子作乱的源头。从李承乾、李重俊、再到当今陛下;区别只在于前两人输了;陛下赢了。”
    大唐的太子从来就是高危职业;太子妃亦然
    当着妻子的面;他毫不避讳地揭开了李隆基得以独掌权柄的那场唐隆政变;随即又冷冷说道:“利用惠妃的急切;换下这个如今越来越看不顺眼的太子;而后将其或杀或逐;再利用事后有所追悔;不立寿王;而立其他年长皇子为太子;然后却对惠妃感慨民心不可违;如是惠妃抑或支持寿王的臣子;又会紧紧盯着下一个太子伺机而动。也就是说;如此循环往复;他就不必担心东宫坐大。陛下是自己由东宫迫君父还政而有天下;所以几乎是防贼似的防太子”
    他算是明白了;历史上的李隆基为何后来在废了李亨的太子妃韦氏和杜良娣;又将韦杜两家给杀了黜了一大批;甚至连王忠嗣也贬死之后;却又放过了李亨;却原来是因为已经完全剪除了李亨的羽翼;朝中已经几乎无人敢心向太子;而李亨那乖宝宝的样子实在太具迷惑性;故而方才心满意足收了手
    王容本就心惊;此刻却反而冷静了下来:“事到如今;杜郎预备怎么做?
    “阿姊虽和玉奴相处时间不长;可她深知我心意;一定会设法的。有她坐镇在洛阳;我信得过。可阿姊即便早年就暗中派人潜回两京;替她交游权贵;打点产业;可终究不若生于斯张于斯之人;我打算将赤毕派回去辅佐于她。他是当年赵国公的心腹死士;从我多年;办过各种机密;这次的事情;也唯有他悄悄去办最为合适。而且;还得要给高力士送一份厚礼。
    老叔公在信上说;陛下在边镇设节度使掌重兵;看似信赖十分;可心中却难免顾虑;再加上常有人弹劾节帅跋扈;比如就有弹劾我任人唯亲;身边皆是私人等等;故而陛下打算派宦官巡视诸边;考核称职与否。宫中阉人性子各异;大多好财;我虽不吝惜用财帛打发;但问题在于;不是每个人都能如高力士杨思勖那样屹立不倒。回头此人若被揭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杜郎是担心;万一巡边的宦官到处索贿;回头却被人揭发出来;送贿的人反而会”
    “不错;所以为避免如此;索性就把大注下在高力士身上。唔;再加上一个杨思勖吧。”
    当下;杜士仪亲自将杜思温这一封手书焚毁;而后出去镇羌斋;令吴天启将赤毕找了来;又让吴天启守在了外头。将杜思温那些推断以及如今洛阳城中错综复杂的局势对赤毕言语了之后;他就看到这位如今已经年近五十却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