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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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8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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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杜士仪神色纹丝不动;阿兹勒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否能够打动杜士仪;可已经开头就不能停下;他只能鼓起勇气说:“登利可汗这个人;自大狂妄;从小就对一母同胞的兄长并不尊敬;所以伊然可汗被杀的时候;曾经有传言说是他派人下的手。他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对朔方有图谋;应该不会用这样细腻的阴谋;他自己不是这样的性格;他的母亲是暾欲谷国师的女儿;但却没有继承国师的多少智慧;而他身边也应该没有这样的人。”
    “然后呢?”
    杜士仪仍然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阿兹勒顿时就更不确定了。于是;他的声音不由自主放得更低了:“那些犯人受审的时候我都在场;在严刑拷打之下;好几个人都是轻而易举地供述了出来;但对于怎么知道所领的是可汗王命;却都说是那个主犯告诉他们的。可那个主犯熬刑数轮后;却突然咬掉了舌头。虽说救回来了;因为不通汉语;却再也问不出别的。而且;我听说此人当初在被抓的时候;曾经差点自尽。如今的突厥牙帐;怎会把这样刚硬的人派到中受降城来;主持这种根本不确定的事?”

第九百二十一章 传首问罪
    来圣严和阎宽在奏报上如实转述了那些主从犯人的供述;而在夹片上;却各自陈述了自己的判断。尽管不像是阿兹勒那样曾经在突厥牙帐生活过;而且见过登利可汗;但两人一文一武;阅历经验无不丰富;隐隐之中由从犯的脓包和主犯的决绝;已然觉察出了某些端倪。
    故而;来圣严的判断是;突厥牙帐内部争权;新任的左杀判阙特勒和右杀伊勒啜试图以此栽赃登利可汗;这种可能性极大。而阎宽的判断则更为大胆;他指出;很有可能是这些年来因为毗伽可汗和阙特勤兄弟再振汗国;收拢各部;那些因为强势而不得不附庸其下的部落眼见突厥内乱;不甘继续受其压榨;因此方才想出了这样一条计策;为的是让大唐继问罪突厥不朝觐圣寿之后;进一步断绝和突厥的往来;从而让孤立的突厥狗急跳墙;自取灭亡。
    所以;杜士仪看着面色不安的阿兹勒;不禁有些赞赏这个胡儿;而他更加满意的;是镇守中受降城的主将阎宽。
    阎宽此人作为安北都护府长史坐镇中受降城;老成持重;行事最为谨慎;拂云祠那个地方聚居了那么多胡儿;怎会置之不理?那些蕃僧汉僧之中;早就被掺了一些沙子进去;对这些胡儿一再甄别;确定并无问题之后;这才对他上书提及此事。毕竟;作为突厥人心目中的神祠;即便那些胡儿都是因为年少而托庇其中;可日后长大了该何去何从?
    “虽只是揣测居多;但只是旁听就能想到这么深远;着实不错。”杜士仪微微颔首;随即开口说道;“你此去中受降城之前;我曾经承诺于你;如若此行有成;那就赐你杜姓。如今还未足证你的揣测;可你的用心和仔细;我却已经看到了。我暂时没有别的事吩咐你;先回去和其他人团聚吧。对了;广元如今上长安去了;我在你那些同伴中挑了两人相从。”
    即便杜士仪的言下之意是说暂时不能赐他杜姓;但阿兹勒得到了肯定;心中仍然极其兴奋。他恭恭敬敬行过礼后出了门;等回到了自己这几十个人的居处;他就发现;自己一来一回不过大半个月;可这个小院子已经变了样子。小小的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晾晒着衣服;每一间房的门口都贴着标签;用各式各样不同的图样代表每一个人。而平日里这些胡儿聚在一起;最喜欢吵吵嚷嚷说话;眼下却没有喧哗之声。
    好奇的他走到其中一间房前;从门缝里往里头一看;发现里头六个女孩子正在一个婢女的指导下做针线。以往一如男子那样大大咧咧的她们;如今那坚毅的脸上写满了专注;而那个婢女看了一圈后;最终开口说道:“夫人说过;女子不逊男儿;但若是极刚却不知柔;未必就是好事。听说你们之前在拂云祠的时候;缝补衣裳并不常做;针脚功夫实在过不去;这才让你们学一学。如今你们不用过了这顿愁下顿;有些必要的东西学了没有坏处;异日嫁了夫婿;难道连他破了的衣服都要央别人帮忙?”
    几个女孩子全都笑了起来;看到她们发自内心的笑容;之前佐助秋娘;这次被王容特意留下来;总揽后院事务的莫邪顿时也笑了。她信手抽出随身短剑;迅疾无伦地凌空虚点数下;见众人无不为之失神;她便笑吟吟地说道:“大帅曾经说过;平日就像个平凡女子;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救人于水火;这也是巾帼英豪。就比如”
    她倏然转头;身与剑合;突然朝门边疾射了过去。阿兹勒看到时已经躲闪不及;不得不眼看着大门陡然被人拉开;一把短剑就这么横在自己脖子上。
    而刚刚还叹为观止的女孩子们全都惊呼了起来;有的嚷嚷着阿兹勒大哥;有的则于脆奔上前来。听到这个称呼;莫邪脸色古怪地收回了剑;没好气地说道:“原来是你回来了大大方方进来就行了;在门口偷听什么;莫非是对她们心怀不轨?”
    阿兹勒简直百口莫辩;唯有赶紧赔礼道歉。等到这小小的骚动平息了下来;他到四面屋子里去转了一圈;见一拨拨的伙伴那儿;全都有人在教授各种各样的东西;他只觉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怅然。现在;大家不但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能够填饱肚子;而且还能有人关心成长;他这个头儿岂不是就没用了?
    灵武堂中;杜士仪却把龙泉给叫到了面前。王容带着杜广元前去长安;带走了于将和承影;留下了龙泉和莫邪。数月以来;他观察四人言行举止;早已和王容商定了;要把人真正留下来。此时此刻;他端详着龙泉;许久才沉声说道:“你可愿从我改姓杜?”
    杜士仪当年初见他时;就曾经说过;只要他视其如父;便会视他如儿女;这些日子跟随左右;龙泉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位朔方节帅虽则有严厉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待人都很温和;偶尔责备的时候都是有缘有故;绝不会无端发火。有时候他也会想;那如果真的是他的父亲师长该有多好。因此;此时此刻听到杜士仪提到此事;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屈下双膝;磕了个头。
    “大帅;我早已把灵州当成了故乡;将大帅和夫人当成了父母;我愿意”
    “好孩子。”杜士仪笑着按了按龙泉的肩膀;笑着说道;“龙泉本是古时名剑;名曰龙渊;到了本朝方才因为避讳高祖皇帝之名;改成了龙泉。从今往后;你的学名便叫杜源;虽从我姓;不忘根源”
    “是;多谢大帅”龙泉再次的磕了个头;脸上满是喜悦;可当站起身的时候;他仍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其他三人”
    “跟着夫人去的于将和承影;等他们回来再说;至于莫邪;你回头让她来见我。不过;既是大家都叫惯了你龙泉;平时就还是这么称呼吧。”
    杜士仪吩咐让莫邪回头来见他;龙泉却禁不住那兴奋和惊喜;立刻把她给找了来。当莫邪强抑欢喜;从杜士仪那儿领了杜奕这个学名出了屋子后;立刻发出了一声忘情的欢呼;随即忘了男女大防;直接和龙泉抱在了一起。
    “我有姓氏和名字了;终于有姓氏和名字了”幼年被人掳掠离乡;被人当成猪狗奴隶一般多年;甚至连姓氏都不知道的莫邪;竟是激动得泪如泉涌。她松开手;使劲擦了擦通红的眼睛;看着龙泉说道;“岳娘子没有骗我们;大帅真的对我们很好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绝不会背弃大帅”
    “我也一样。”龙泉一如平日那般;如同兄长似的揉了揉莫邪的脑袋;“夫人和秋娘大母都不在;后院就要靠你了。”
    不管杜士仪对阿兹勒的敏锐怎么赞赏;但无论是先来后到;还是对这些胡儿的考察尚未足够;他都不可能越过龙泉四人;赐其姓杜。因叶天果家中弟妹因时气而病了;他放了人回去;而来圣严出外;他索性也把来砀放回去照管家中;偌大的灵武堂便显得有些冷清寥落。一人独处的他复又收回思绪;盘算中受降城一事;最终做出了相应判断。等到又命龙泉找来了王昌龄和岑参之后;他便把来圣严和阎宽的奏报递给了二人。
    “大帅;这事既然存疑;难道就这样杀鸡儆猴;草草了结?”
    “不。”杜士仪眯了眯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二人给我草拟奏表上疏;然后;给我传令中受降城;将那个死硬咬舌的主犯直接枭首;硝制之后;传首于突厥牙帐;然后告诉登利可汗;此人声称是奉其之命在中受降城挑起胡乱;事发之后咬舌自尽。虽说之前我因突厥不朝天子而问罪于他;可并不相信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脑袋给了他;烦请他替我查一查。到时候他无非三种选择;雷霆大怒查问左右;趁机问罪于左右两杀;抑或是兴兵来攻。如果选择了最后一种;想来前方三受降城的军马早就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王昌龄和岑参顿时都兴奋了起来。后者更是神采奕奕地说道:“大帅;我能否请命去三受降城劳军?”
    “还没打仗呢;用不着劳;要的是激扬士气;你要去就去吧”杜士仪点了点头;见年轻的岑参高兴得直接欢呼了一声;他不禁莞尔。
    而王昌龄倒是很想请命;可他这个掌书记总不能轻易离开灵州;也只能羡慕好友的运气了。两人彼此商量着;没用多久就炮制出了一篇有理有据的奏疏;一篇送给突厥的檄文;让杜士仪过目略改了几处后;王昌龄就亲自去誊抄了。等这些事情才刚做完;外间龙泉就通传说有人慕名来拜访王岑二人;杜士仪少不得就将这两个如今替自己延揽士人的家伙给赶走了。
    “今后朔方义学要很多人;你们就算给我舌粲莲花;也得留下越多越好的人”
    传首牙帐这种大快人心的事;在中受降城中一传开;自然引来了众口一词的叫好;尤其是之前受了蒙骗挨了板子的某些胡人;更是拍手称快。然而;突厥牙帐的反应尚未明朗;王容一行人还在路上;来自长安的一封密信就送到了杜士仪面前;却是来自高力士。
    当杜士仪打开那密封铜筒;从中取出信笺之后才扫了一眼;他不禁露出了骇然震惊之色。
    “欺人太甚”

第九百二十二章 心灰若死
    长安胜业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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