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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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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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妹再来观赏。”
    这个赏字才刚出口,他便只听那边厢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杜十九郎!”
    杜士仪抬头往声音来处望了过去,连忙留下竹影和田陌随侍杜十三娘,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前:“王兄,我还以为你必定回长安去了!”
    “本是要走的,可因为去岁圣人回京的时候,天气已经冷了,我担心舍弟体弱,所以打算三月启程,谁知道正好遇到公孙大家莅临洛阳!更没有想到,你不声不响竟然回来了!”
    一年不见,王维看上去比从前仿佛瘦削了几分,此刻含笑和杜士仪打了招呼,他就侧身让了一步,指着身后一个面容酷似自己的少年郎笑道,“这是舍弟王缙王十五郎,十五郎,这便是我和你说的,京兆杜陵杜士仪杜十九郎!”
    这一对年岁仿佛白衣翩翩的兄弟俩往那儿一站,杜士仪忍不住暗叹山川灵秀尽钟于此,因而王缙拱手施礼之际,他微微一分神,随即连忙还礼见过。既然刚刚自己那边都已经有不速之客光临了,他也就索xing盛情相邀两人到自己那边去,王维一看位置正佳,立时笑着答应了,王缙则是落后一步,趁着杜士仪在前边引路,轻轻拉了拉兄长的袖子。
    “阿兄,杜十九郎那一席位置颇佳,应该是安排与那些权贵的,咱们贸贸然过去是不是不太方便?”王维乃家中长子,在王氏一族同辈之中行十三,王缙从小就习惯了凡事跟在长兄后头,眼下却不禁轻声提醒道,“而且那同席的两人,瞧着仿佛不拘小节”
    “咦?”王维这才注意到杜士仪带他们兄弟俩过去的那雅席上,除了杜十三娘还坐着另外两个人。他定睛端详了片刻,突然不假思索地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住了杜士仪的胳膊,低声问道,“杜十九郎,和你同席的那两人,难道是张颠和吴狂?”
    “嗯?”杜士仪对这不请自来的这两人正心存疑虑,此刻听王维这一问,他不禁愣了一愣,旋即立时倒吸一口凉气,“莫非是张旭张伯高,还有吴道子?”
    “虽说我漫游两京,只偶尔见过他二人两三次,但如他们这样行事做派的找不到第三人,应该不会认错。据说他们都极其喜爱公孙大家的剑器舞,可公孙大家行踪飘忽不定,所以他们遇着如此良机,必然会想方设法地占据那些最好的位子。”
    “若非王兄解释,我正在狐疑这两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是谁!”杜士仪闻言莞尔,眼见得王缙身后,尚有一个抱着琵琶的僮儿跟着,他便笑说道,“话说回来,王兄真是好雅兴,竟连琵琶都带来了!”
    “那两位想必都是来观剑舞找灵感的,其实,我也许久没有谱出新乐,今ri恰逢公孙大家献剑舞绝艺于安国寺,若能因此得些灵感,那我此行就是一举两得了。”
    等到和杜士仪一块走入那雅席之间,他见杜士仪浑然没看见那大名鼎鼎的二人似的,径直走到杜十三娘旁边欣然坐下,他忍不住暗自点头,一回首看见王缙正若有所思盯着张旭和吴道子看,他立时拽着人坐到了右后方席中,不等王缙开口说话便低声说道:“张颠吴狂那两位不可用常理忖度,认出了最好也只当没看见。平ri达官显贵去向他们求书画,常常会碰硬钉子,更何况我们这些后学末进,不信你待会看着好了!”

第九十三章美人如玉剑气如虹
    尽管王维尚未提醒,但刚刚只看张旭和吴道子过来之后就旁若无人委实不客气地占据了两个位子,杜士仪也知道贸贸然去攀交情试图结识这草圣画圣,恐怕非但没有效果,一个不好反而会自取其辱。再者他跟着卢鸿学过几天画,卢鸿擅长山水,讲的是意境和从容,和吴道子的画风并不相合;而他前世今生的字都是先临楷书,再练行书隶书,xing子既然截然不同,恐怕几十年也写不出张旭一样酣畅淋漓的草书。
    因而,既然没有必要刻意相交,他就丢下了功利之心,招手把王维身边那小童唤了过来,讨了那一把半梨形的曲颈琵琶在手。
    见杜士仪正在端详自己的琵琶,王维便携王缙到了杜士仪身侧坐了,因笑道:“这把紫檀琵琶是我家中祖父传下来的旧物,多年来也就是换过一次琴弦。上头的捍拨是牛皮所制,鞣质古法据说已经失传,因而至今不坏。我当初离乡之ri便带着此物,弹奏时仿佛家乡景致母亲兄弟尽在眼前,所以能稍解思乡之苦。对了,前时十九郎你那一曲《化蝶》,我在二王贵第之中都一一奏过,一时得了满堂彩。只是其中有小小改动,那曲谱我回头便抄录给你。”
    说起音乐,王维立时兴致勃勃,杜士仪闻言莞尔的同时,忍不住想到若是三师兄裴宁人在此处,恐怕也会极有共同语言。然而,他于琵琶上头固然稍逊王维,但于音乐的演绎却颇有见解,此刻剑舞未起,王维先说雅俗,他就谈起寓情于乐,两人说到兴头上,却又弹到了山水入乐,不知不觉更说到了卢鸿关于水墨山水的种种妙处。一旁的杜十三娘只顾凝神细听,而王缙则是时而好奇地看看杜士仪,时而又扫一眼自家兄长,脸上同样兴致盎然。临到末了,杜士仪便含笑说道:“我那时候见卢师山水,只觉得用一句话形容何谓恰到好处的山水意境最妙,那便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好一个浓妆淡抹总相宜!”
    这突兀的一声喝彩打断了两人的话,杜士仪和王维几乎同时往发声处望去,却只见张旭仰头痛喝了一气,这才随手把显然已经空空荡荡的酒葫芦随处一扔,竟是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道:“不错,无论写字,还是画艺,正是应该浓妆淡抹总相宜嗝好痛快,真是热死了!”
    他使劲一扯领子,只听滋拉一声,那原本就敞襟露怀的衣裳竟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然而,丝毫没在意的他却反而长嘘一口气道:“好凉快!”
    就在杜士仪和王维面面相觑之际,只见一个锦衣华服三十出头的男子笑容可掬地来到了他们这雅席前头,冲着张旭拱拱手道:“不想今ri张公也来观赏公孙大家这剑舞,此席人多逼仄,主人翁那边却宽敞得很,请张公移步前往一叙如何?主人翁新得好笔墨,苦于无人一试其锋,今幸会张公”
    这文绉绉的客套话还没说完,张旭便没好气地打断道:“你知道我是谁?”
    “张公玩笑了,东都之中,谁不知道张公草书一绝”
    “那你可知道我这席中其他人是谁?”
    “这个”那锦衣男子有些狐疑地扫了一眼座上其他人,见杜士仪和王维王缙白衣年少,显见顶多是有些才名的寻常年轻士子,杜十三娘区区女流不足为奇,至于衣衫上还有几团污迹的男子,多半是个和张旭有些交情的画师,他便赔笑道,“想来应是张公的友人”
    “草书一绝?嘿嘿,东都之中未必人人知道我草书一绝,可人人都知道我张颠一讨厌的便是假客气,二讨厌的就是有眼无珠的人!”张旭突然一张嘴,一时间但只见一股酒箭从他口中喷涌而出,竟是溅得那中年男子衣衫下摆到处都是,这时候,他方才再次打了个酒嗝,似笑非笑地说道,“如何?尊驾还要请我去一会令主人翁否?”
    这中年男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只听那边厢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铜钹声,顷刻之间,原本四处交谈阵阵的雅席之中顿时一片寂静。趁着这机会,那中年男子勉强说了一声届时再来打扰就狼狈退去,而张旭却根本没理会他,侧耳仔仔细细听着那铜钹声以及随之而来的管弦丝竹,带着赤红酒晕的脸上哪里还能看到半点醉意。而在他旁边,此前刚刚笑问过杜士仪如何识得岳五娘的吴道子,这会儿也专心致志地看着场中,眼中仿佛再也存不下他物。面对神情和此
    前大不相同的草圣画圣,杜士仪也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紫檀琵琶,目光落在了那场中。
    随着一个乐师的横笛声仿佛从极远之处缓缓响起,仿佛一股扑面而来的chun风,虽说等公孙大娘出场等得几乎不耐烦,但各处雅席的宾客们脸上神情,却不知不觉地松弛了下来。而随着人们逐渐放松,就只听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歌声随乐响起。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chunsè未曾看。”
    这仿佛间中能听到几声黄鹂啼鸣,又仿佛能听到雪山之中冰雪融水淙淙留下的横笛声中,但只见两个矫健身影骤然翻入场中,手中剑器系着黄绿sè绸带。当那绸带随着她们的腾挪之间上下纷飞之际,纵使当初就是自己把这一组赫赫有名的《塞下曲》全数写给公孙大娘的杜士仪,也是为之目不转睛。然而,只是倏忽之间,那平缓柔和的乐声中突然带出了几分金石之音,旋即便是俶尔之间一声战鼓闷响。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随着歌声一时加入了另外两个女声相和,只听一声战马嘶鸣,竟是公孙大娘一人一马仿佛从天而降一般跃入场中。马上的她头戴金盔身穿明光甲,手中却持着双剑。在此时高升的红ri映照之下,那一对剑器仿佛爆裂出无穷无尽的光芒,在场中上下纷飞,时而脱手击地,时而凌空shèri,那一团团光芒也不知道晃得多少人不得不以手遮目,而张旭却仿佛毫无所觉似的瞪大了眼睛,拳头已经是捏得紧紧的,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竟然不是西河剑势,竟然不是原来那番套路好,好,这剑舞可以不拘一格,写字为何不行?没错,没错!”
    张旭一边说一边激动地站起身来,浑然不觉自己这一站几乎遮挡了背后杜士仪几人的视线,所幸他很快就跌坐了下来。而他旁边的吴道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何时取出执在右手的画笔已经跌落在地。而他却根本没察觉到,竟是用右手食指在地上写写画画,不时还低声嘟囔两句。而在这两个已经沉醉入迷的人之外,王维无意识地拨了两下琴弦,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看着那浑身上下连带剑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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