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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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9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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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陈宝儿起身离去之后;之前一直努力抑制自己;不希望情绪失控的吐迷突方才整个人瘫倒了下来。他不想相信对方说的话;可自己的亲身经历却证实了这一点;自己过往的那些记忆也证实了这一点;他竭尽全力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了大帐门口;想要伸手去掀开那道帘子的时候;手却僵在了那儿。
    真的要连夜不眠不休赶回去吗?事到如今;兄长会不会派出伏兵不;就算兄长还眷顾兄弟之情;他的那个侄儿磨延啜;又会不会于脆伏兵杀了他?可他如果贪生怕死不回去;如果兄长真的已经打算杀了他为侄儿磨延啜铺路;那么;他留在回纥的妻儿家小;他的那些心腹部众;又会不会受到清洗
    千头万绪此时在他的脑海中打转;以至于他突然捧着头双膝软倒跪了下来;口中发出了一声绝望而痛苦的悲号。
    吐迷突的大帐外十数步远处;陈宝儿听到这一声后回头瞥了一眼;随即轻轻叹了一声。刚刚全程都在帐外监视;以备突发事件的龙泉此刻不禁心悦诚服;轻声赞叹道:“郎君真是太厉害了;字字句句全都在戳这胡人的心肝听他这嚎叫就知道;他是真的进退两难。”
    “这是攻心战;不亚于战场上两军对战厮杀;我所占的上风;是因为我完全摸清楚了他的底细;而他却对我一无所知;仅此而已。”陈宝儿并没有任何自满之色;停下脚步后就对龙泉说道;“你留下;如果他要回去;就由得他。
    龙泉出自都播剑营;对于陈宝儿这个曾经在都播隐为军师的角色;自然不会有任何质疑;当即就凛然答应了下来。而陈宝儿只身穿过一个个营帐和一道道关卡;进入杜士仪的牙帐时;就只见里头还点着灯;杜士仪正在灯下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架刚刚做好的沙盘。他没有出声;就这么径直走上前去;目光一扫便看见在沙盘上那广袤的漠北大地上;乌德犍山和嗌昆水之间;赫然矗立着一座城池。
    尽管这座城池现如今并不存在;而且还会耗费多年才能真正建起;可他仍是打心眼里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憧憬和自豪。
    这座安北牙帐城;将是比当年的云州更巍峨;更宏大的城池
    “宝儿是不是想到了当年的云州?”杜士仪侧头问了一句;见陈宝儿点了点头;他便笑着说道;“只是相比当年的云州;我们腾挪的余地已经大得多了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请得陛下御准;将之前大军大败突厥所得充为建城;以及西受降城今后三年互市所得全数拨来;恐怕这座塞上坚城的花销还凑不足。”
    陈宝儿是知道杜士仪那身家的;当下打趣道:“恩师的身家之丰厚;自己斥资建城其实也早已足够;不过是怕人闲话罢了。”
    “何止是闲话;那样就是杀身之祸了”杜士仪没好气地瞪了陈宝儿一眼;这才正色问道;“吐迷突那边如何?
    “如果是他执意回去;我已经令人先一步在沿途打点;能够确保他至少路上平安。至于他到了回纥之后;如果骨力裴罗清洗了他的部众;那么他在愤怒之下;两边自然会冲突;如果骨力裴罗如同没事人似的依旧如旧时一般待他;之前牙帐辕门的一幕;也会成为兄弟俩心头的芥蒂;而磨延啜已经做了初一;也自然不惮做十五。哪怕是吐迷突因为实力不够死了;他终究是大帅亲自发话;投了我安北大都护府的人;事后兴师问罪的借口也足够了当然;如果他心灰意冷;愿意就此留在我安北大都护府;那么也未尝不可。恩师用回纥俟斤之子为大将;足够作为美谈了。”
    “很好;你这是一举数得。”
    无论朝堂还是战场;全都是尔虞我诈;杜士仪只觉陈宝儿这设计一环套一环;丝丝入扣;因此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他正要再说什么;陈宝儿却抢先开了口:“恩师;如今安北大都护府已经渐渐上了正轨;前前后后已有相当的兵马;还请你不要日夜操劳;身体最为要紧。师娘和师弟师妹们都不在身边;恩师有事尽可以差遣我;千万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担着。”
    “如今倒换成你谏劝我了。”杜士仪不禁哑然失笑;摇摇头后;终究还是不那么执拗了;“也罢;就按照你说的;我今后早睡早起就是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如果那吐迷突有什么动静;料想龙泉一定会第一时间通报你的。”
    “正是如此;所以今夜一切有我;恩师但请高枕无忧睡个好觉。”
    这一晚上;杜士仪确实睡了一个安安稳稳的好觉。当他被一阵阵战马牛羊的叫声吵醒时;睁开眼睛便发现外头透进了蒙蒙光亮;显然已经是次日了。他用手支额清醒了片刻;这才喝了一声来人;却是莫邪快步进了帐子。
    “大帅有何吩咐?”
    “吐迷突是走是留?”
    听到杜士仪直截了当先问吐迷突的行踪;莫邪连忙直说道:“吐迷突半夜匆匆启程归去;陈郎君已经吩咐人一路留心了。”

第九百九十八章 英主的条件
    当骨力裴罗日夜兼程赶回自己的回纥牙帐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自从突厥两面可汗相继覆灭;葛逻禄和回纥;仆固和同罗;都不约而同地把自己俟斤的大帐称为牙帐;仿佛如此一来就真的成了漠北的最新雄主一般。骨力裴罗尽管不稀罕这样的门面功夫;可他也不会在声势上落于人后。如今的回纥牙帐营地;从高处望去绵延数里;从外围到最中央;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中央那座纯白色的高大营帐。
    踏入自己的牙帐之后;骨力裴罗无心去理会自己离开的这几天是否还有别的事情;直截了当地吩咐道:“让磨延啜来见我”
    父亲带着五花大绑的吐迷突去安北大都护府向杜士仪负荆请罪;如今回来时却只剩下一个人;而且随行亲卫一个个全都对所见所闻讳莫如深;当磨延啜匆匆进帐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忐忑的。尤其是看到骨力裴罗那张阴霾重重的脸时;他更是打心眼里生出了一种畏惧。
    那不但是儿子对父亲的畏惧;也是对于整个回纥最具实力者的畏惧
    “我不想过问你和吐迷突有些什么过节矛盾;也不想过问你这次故意拖延时间造成的麻烦;我只想问你;如果你将来坐了我的位子;可有信心在四面八方无数大敌的窥伺下;将我回纥药逻葛氏发扬光大?”
    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质问;让磨延啜很有些措手不及。知道遮掩是没有用的;他便把心一横;单膝跪下道:“阿父;我有信心我这些年一直随同阿父南征北战;回纥的大军一直把我当成是太子对于那些不服我的人;我会展现出我的力量对于那些对回纥有敌意的人;我会展现出我的智慧阿父当年能够把岌岌可危的回纥九姓带回漠北;而后建立起现如今的基业;我不但会守住这些;还会让我回纥占有更广阔的土地”
    漠北诸族;无不是实力为尊;如果有足够的实力;那么一部之主的位子随时都能发生更迭。磨延啜知道;如果不是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做了那样的事情;说了这样的话;骨力裴罗很有可能反而会对他生出疑忌和不满;可现在就不同了。不管吐迷突是真的死了;抑或是别的什么下场;那么;父亲一定不会放弃他这个被回纥上下视之为太子的长子;因为损失了一条臂膀的父亲不可能再斩断另一条臂膀。
    “好”骨力裴罗简短地说出了这么一个字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道;“想必我不在的时候;你已经对吐迷突的部众下了手?”
    这是怎么都瞒不过骨力裴罗的事;事到如今;磨延啜也于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没错;他心腹的五位将军被我先后找了理由;两个人被打发去了色愣格河;一个人被贬为了奴隶;还有两个人则是被我杀了。他统属的兵马被我打散了安置到各处;就算叔父回来;他也是没有牙的老虎”
    骨力裴罗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长子颇有英武果决之气;对于局势也一直有不凡的敏锐直觉;正因为如此;他对于磨延啜和吐迷突的冲突方才一直没有插手;心里始终存着看看谁是宝刀;谁是磨刀石。此时此刻;听到磨延啜已经趁着自己离开这七八天把牙帐清洗了一遍;他在苦涩地动了动嘴角之后;这才继续问道:“你叔父的妻儿呢?”
    磨延啜见骨力裴罗并没有质疑斥责他的心狠手辣;心里为之一喜;连忙恭敬地答道:“因为正值开春;牙帐西南突发疫病;叔母和侄儿他们都很不幸地染上了疾病;我已经吩咐封锁了左近;让回纥最好的大夫为他们进行治疗。”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磨延啜
    骨力裴罗目光骤然转厉;可是;在死死盯着磨延啜看了许久之后;他却不怒反笑了起来:“既然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大概如果我这次回来之后;会因此对你兴师问罪;你想必也已经打算凭借你手上的实力;让我传位给你。磨延啜;你比你的叔父果断;也比他聪明;比得上我当年的心狠手辣;但是;你对局势的判断还有些偏差。”
    见磨延啜面色微微一变;他便冷冷说道:“我这次绑了吐迷突;去安北大都护府向杜士仪负荆请罪;是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如果杜士仪硬是不肯饶恕;那我就杀了吐迷突。我那时候也是这么做的;但是一刀下去的时候;却被那个陈司马突然现身阻拦。也正因为如此;吐迷突并没有死;而是被留在了安北大都护府效力。而我日夜兼程只用了三天三夜就赶了回来;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骨力裴罗提醒到了这个份上;磨延啜终于恍然醒悟;一时面色铁青。他只以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以为就算父亲不动手;安北大都护府的主人杜士仪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冒犯自己权威的人;可他万万没想到;吐迷突没有死成;不是因为父亲的心软;而是因为杜士仪授意人阻止了一想到吐迷突因为阴差阳错得到安北大都护府支持的后果;一想到回纥即将面临的真正难关;他方才真正明白;自己自以为聪明的一系列反应竟都在别人意料之中。
    “现在;你知道你并不是最聪明的人了?”骨力裴罗哂然一笑;见磨延啜之前那股自信和从容瞬息尽去;他方才眼神深沉地说道;“以有心算无心;安北大都护杜士仪算是给了我们一个最深刻的教训正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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