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赵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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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赵记- 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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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心血!十年辛苦呵!难!实在是难啊!外人只见到他吕某人的风光,又有谁体味得到其中无数不见血的刀光剑影,无数的艰险莫测。
眼看着声威逐日飙升,骎骎然已凌驾于阳泉君、蔡泽诸人之上。上天眷顾,收了老迈的昭襄王,子楚升了一位,他吕某人水涨船高,声势再度暴涨,龙归大海有日矣。
不料近半年来,形势骤然大坏。先是求娶才艳之名冠绝天下的寡妇清遭到婉拒,不过这也在料中,他并不很在意,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下水磨工夫,对这个才貌双全,背后拥有巴蜀地方势力、丹砂之穴的美女,他是志在必得的。可是接踵而至的一连串打击却令他焦头烂额,几乎应对无措——
天妒红颜,邯郸传来了赵姬遇刺,殒命质子府的噩耗,已着手布置援引畜牧豪富乌家入秦,同时劫归赵姬、赢政母子的他一下失去了手中的一张王牌;
乌家不知何故突然也冷了下来,只是淡淡敷衍着肖月潭。他原拟暗暗向乌家的死敌郭家透露出乌家先祖的秦人血统及与他自己的瓜葛,逼乌家下决断救赢政入秦。若不成也可让赵国内讧,自弱元气,使得肖月潭有机会乘乱劫回赢政,但咸阳突然出现的两个人逼得他不得不暂时搁置此事;
毛遂,这个连信陵君都无法罗致的雄辩之才,居然投入那不成才的阳泉君门下,就他组织门客编纂的,尚未成书,而许多篇章已流传开去的《吕氏春秋》中拟出的治国理念、政策大肆攻击。几个月来,咸阳城中,酒肆、青楼、馆驿,几乎象齐国稷下学宫般,讲论争执不休。毛遂所恃乃商鞅所定之法,声雄气壮,他的门客声势愈来愈弱,愈来愈无力,“法天地”、“仁德治国、正名审份”的理念被驳得体无完肤。谁都知道,这不是齐人那样的空谈,而是借治国理念的幌子确立双方权位的生死之搏。在这场不见血的搏杀中,他蓬勃的势头被狠狠地遏制住了;
王翦,一个他从没听说过名字的年轻人,突兀崭露头角,声名鹊起,成了最重论资排辈的军方炙手可热的新秀。在李牧的代郡大捷后,寇犯秦境的匈奴人亦仓皇北退。王翦抓住时机,率所部数千众北越长城追截,十三日间七战七捷,斩首二万余级,虏获无数。他还来不及下手,由北疆调回咸阳的王翦就在王龁、王陵的援引下,被纳入阳泉君一系的势力中。在军方排挤下,华阴惨败于信陵君手中的蒙骜更是举步维艰,基本上已是投闲置散了;
在阳泉君、军方的联手夹击下,蔡泽,这个本已附在他旗下,追随他共同对付阳泉君的两面三刀的小人,再次发挥了他最擅长的把握时机的本领,翻脸反戈一击,自行拉出了一票人马;;;;;;
连续的惨败象一片越来越阴沉的乌云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他的地盘越来越小,简直是树倒猢狲散,许多以前趋附于他的人纷纷转投门庭,十年辛苦打下的江山,几乎在几个月间崩溃糜烂至不可收拾;;;;;;这几个月来,他老了二十岁!不过,他的盛气早在十年的政坛磨砺摧折中泄尽,更养就了他坚韧停蓄的胸次涵养。面对繁乱不堪的局面,他依然深自忍耐,宏忍地静蓄实力,冷静地等待对手犯错,等待阳泉君和蔡泽斗垮了他之后的冲突,以图东山再起的一日。
现在,转机似乎到了;;;;;;
吕不韦暗自狞笑了一下。他有些遗憾,这个时候冷笑是不合宜的,不然,冷笑会很有震慑力,即便那个昭忌是信陵君的得力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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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角逐(中)

沉闷的枯坐中,厅堂一点一点渐渐地沦入了暗黑里。
吕不韦很响地咳了一声,“啪”、“啪”,击了两记掌。一会儿,几个美婢轻悄地进入厅里,捷巧得象几只小猫,撤下了残席,奉上香茗,掌上灯烛,又阒无声息地躬身退下。
昏黄的光线幽幽漫漫地浸润了整个空间。吕不韦看似已经很迟滞的目光穿过那几个忙碌着的苗条身影,轻快地瞥了昭忌一眼,一线冷厉的寒芒闪过,暗自狞狠地咬了咬牙,心头掠过了一阵沮丧。
那个老家伙,昭忌,瘦骨伶仃的身架稳稳坐着,纹丝不动,一张风干橘皮似的老脸一副晦气样,整个人毫无生气,静穆得就象厅堂里的一件什物。而那对眼睛,吕不韦最为厌恶的就是老家伙的那对死鱼眼,死气沉沉,不带有丁点感情色彩,枯涩呆滞,眼珠似乎不会转动,总是连带着脑袋一起转。眼光深深地凝冻在某个点上,仿佛空茫无所见,又仿佛所有的伪装在这目光前无所遁迹,一下便能深刺入对方的内心。
四个多时辰了,饶是城府深沉的吕不韦素以宏忍坚毅、器宇深重自诩,也终于发现,他要应付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最精明、最狡诈、最难缠的谈判对手。
在生意场上,在官场上打滚浮沉了半生,为了各种利益,吕不韦和形形色色的对手打过交道,深谙各式尔虞我诈的伎俩技巧,早已油得成了精。因了信陵君的缘故,他已经很看重昭忌了,可现在还是不得不恼火地承认,依然大大看轻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老家伙。
昭忌投报名剌求见时,奉的是“君上”,而非“大王”之命来谈“大生意”,吕不韦立即异常敏锐地把握到其中隐含的机遇。
信陵君受制于安釐王,而他目前受困于国中政敌的挤压,素无交往的信陵君突兀找上门,必有其所为而来。或许,这将会形成一个双赢之局,让他度过这个关口,重新振作,重建昔日的威权。
对于信陵君这个未曾谋面又久闻其名的秦国死敌,其实他深心中是极为欣羡而又力图要超越的,自觉不自觉地,他总在模仿着无忌公子的为人行事。学信陵君礼贤下士;学信陵君广纳门客;信陵君集门客编撰《魏公子兵法》,他让门客著述《吕氏春秋》,阐述他的治国理念,成一家之言;;;;;;
信陵君要谈“大生意”,他很有兴趣,也很期待,但他决不会表现出迫不及待的迫切样,那是涉世未深,浮躁浅薄的举动,只会让对手看轻了而占据主动地漫天要价,他吕某人是何许人,不是深渊龙也是巨谷虎,岂会在信陵君的一个手下面前落了下风。
更何况,目下他还远没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别看几个月来,他迭遭重创,几乎沦丧了全部地盘,可手里还紧握着一张王牌——子楚!他为子楚所做的一切,使得他和宽厚温仁、多情重义的子楚之间建立起了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异乎寻常的关系。然而,十年间,虽和子楚走得极近,但这张牌他从来没用过。除了借扶助子楚归国而立身秦国朝堂外,未尝通过子楚的关系为自己谋取任何利益,只通过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打下一片天地。因为,他的商人本色,使得他处处留有余地,将这张王牌紧扣作掌心雷,不到生死关头断不轻发。他让这份情在子楚心里积了十年,压了十年,而不予他回报的机会。原本他还想着救回赵姬母子,既使自己的亲生骨肉登上储君宝座,又为这份情再添上浓浓的一笔,不料却不知为哪个不开眼的蟊贼从中破坏了。急气得吕不韦蹶然昏厥了过去,嗣后倒常常头昏发作而至晕厥。容貌骤衰二十年,身上掉的二十斤肉,一多半便是因此事而起。不过他一世枭雄,转而又打开了算盘,甚至想,阳泉君、蔡泽逼得越紧,他的境况越败坏不堪,进而他的憔悴衰老,都对他越有利,因为,越是如此,待他抓住时机发出掌心雷,就越有力量;;;;;;
他的心里异常笃定,你魏无忌想从吕某人这儿攫走什么好处,哼哼!也得留下相应的代价。做生意?吕某人可是行家里手中的行家里手。
吕不韦礼节隆重地接待了昭忌。大摆宴席,珍馐肴馔流水送上,钟乐齐鸣,笙簧盈耳,歌舞伎清歌曼舞,珠围翠绕,绿飞红舞;;;;;;
酒筵中,吕不韦冷眼暗暗旁观昭忌,结果完全出乎意料。那糟老头既非洒然无忌,不拘形迹,也不是深自矜持,不屑一顾,而是翻着一对死鱼眼,无动于衷,似无所见,似无所闻,只在每道菜送上,浅尝一筷。是的,就一筷!无论什么菜色。仿佛只是为了礼节性地给主人家面子,慢拉慢拉地挟一筷,慢拉慢拉地咀嚼,那么的从容不迫。便是在吕不韦背地里的布置下,鬓光钗影、长裙曳地的妙龄美女借上菜添酒之机,若有意若无意地以丰满性感的娇躯挨碰他的臂肘,那老头仍然是一副茫然无觉的神气。无论眼中,还是脸上,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流露。对吕不韦的寒喧也不过礼节性地应对两句。却又不给人倨傲清高的感觉,怎么看怎么象一个饱经世故、行动迟缓的衰朽老翁。
滴水不漏!
吕不韦眼里微掠过赞许之色,清了清嗓子,大声吩咐所有下人、舞伎、侍卫退下,无召唤不得接近厅堂。
转瞬间,钟乐声息,厅中只剩得两个人了,寂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
轻抿了一口酒,吕不韦目注昭忌,等着老家伙谈“大生意”。
又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老家伙还是那副死气活样,瞪着死鱼眼,直视凝注在前方某一点,慢拉慢拉地一筷一筷浅尝着新送上的几道菜。几道新菜各尝了一筷后,老家伙闭了嘴,不言不动,笔直地坐着。难为这么个衰朽老翁,腰杆还能挺得如此笔直,倒真令人佩服。
吕不韦一震,眼睛微眯,心中有数,碰上对手了!随即鼻翼不屑地翕动两下,这一套,吕某人当年在生意场上早玩过了。好!就较量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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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角逐(下)

这就好比生意场上,赶运了一大批亟需的物资到灾区,却又不肯抛售,仅微露了些口风,便佯佯地做束之高阁状,引人主动上门求售,以囤积居奇,自高其价。然而,往往这么一票重货,便押上了货主的身家性命。只莫睬他,冷着他,不数日,保定货主得放下身段,四处兜售;;;;;;奥秘很简单,关键就在于较量双方的眼光、底蕴、实力,看谁沉得住,也看谁撑得住,那么利益的天平就将向谁倾斜。
吕某人是时运不济,可他魏无忌更是举步维艰。昭忌入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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