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云飞愣了一愣,刚要说话,眼前却猛然一亮,石厅之内墙角的三盏铜灯竟然同时燃起,他在黑暗之中呆了太久,一时竟然难以适应。只听一个女子声音笑道:“哎呦,我们来的不巧呢,打扰了欧阳公子的好事。”宁未央听见这个声音,心下一沉,景小楼。
努力睁开眼睛,向上看去,只见石厅之中,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前面一个一身蓝色衣裙,脸色黑黄,正是景小楼,后面一个一身玄衣,身背长剑,脸上戴着一个银质的面具,不是月风江又是哪个。
景小楼向水池之下看了一眼,掩口笑道:“欧阳公子,当着我和右护法大人的面,你还抱着她不肯松开呀,还有,怎的只这半天功夫,左护法大人就被你折磨的如此不成人样,半死不活?”
欧阳云飞放开宁未央,向后退了一步,虽然只是一瞬,宁未央依旧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景小楼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口中啧啧道:“原本只道你是个丑八怪的喽啰小厮,没想到竟是飞龙堂的欧阳公子,咦?左护法当日呈与教主的生死簿上,欧阳公子可是被勾了名的,怎的你竟还好好的活着,莫不是你竟真与她有私,她故意对你手下留情的?”她语笑嫣然,却字字如刀。宁未央冷冷一笑,不置一词,欧阳云飞回头看了宁未央一眼,忽然大声笑道:“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已为她神魂颠倒,我就是喜欢她,若换做是你,就是来给我提鞋也都不配!”此言一出,景小楼登时怒容满面,即便再丑的女人,也不愿被人当众讥讽,更何况是在月风江面前,她脸上再无一分笑容,厉声道:“你再说一遍?”欧阳云飞也不理她,依然看着宁未央道:“她杀了我全家,我恨她,恨不得杀了她,但我我还是喜欢她,舍不得杀她。你说我与她有私?嘿嘿,我倒真想与她有些私,只是她却从未正眼瞧我一下。”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宁未央,眼中的怨毒已渐渐被一种温柔取代,这些话是他一直想说的,却从不敢说,今天当着宁未央大声说出来,心中突然感到无比轻松。
宁未央也看着他,心中忽的一痛,轻声说道:“欧阳云飞,对不起。”欧阳云飞厉鬼般的脸上抽搐了两下,立时将头低了下去,脸上似是有甚么东西坠下,半晌才抬起头来,忽然道:“宁姑娘,如果是死,我情愿死在你的手上。”俯身捡起刚才掉落的匕首,向着景小楼和月风江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心狠手辣,滥杀无辜,迟早都会有报应的。”话音未落,身子猛的一纵,便向景小楼扑去,谁知刚刚纵出一半,忽的摔落下来,满地翻滚,连声惨叫。景小楼冷笑道:“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想在冰焰教撒泼么?”纵身跳下水池,走到欧阳云飞身边踢了他两脚,娇声笑道:“怎么样,我这透骨针的滋味好受么?才只这点痛就熬不住了,这般鬼哭狼嚎,那等一会的游戏你还怎么陪我玩?”回头向月风江道:“右护法大人,这个飞龙堂的奸细混入教中,不知有何目的,等会儿我把他带回去,好生拷问。”月风江也已飘身下了水池,闻言看了欧阳云飞一眼,点了下头。
欧阳云飞身上中了透骨针,全都深深打入骨缝关节之中,痛的死去活来,厉声惨嚎,景小楼皱了皱眉,道:“吵死了,真是个废物。来人,把他给我拖到司刑殿去。”立时从石厅之外进来两个黑衣人,跳下水池便来拖欧阳云飞。忽听宁未央高声叫道:“等一等。”景小楼偏头看她,笑道:“你还想和他最后再诉一诉衷情么?”宁未央理都不理,只看着月风江道:“月风江,我求你一件事。”月风江略一抬头, “求我?”“是,我求你。”月风江心中大奇,宁未央骄傲的很,即便是自己立时要取她性命,也从未开口求他一字,略一点头,道:“求我何事?”宁未央咬了咬牙,看着地上不住翻滚的欧阳云飞,一字字道:“求你替我杀了他。”她这几个字声音不是很大,却是无比清晰,在场之人皆是一愣,甚至就连欧阳云飞都停止了惨叫,月风江微微一愣,他本以为宁未央定是要为欧阳云飞求情,却没料到她竟是求他杀他。
月风江沉默不语,景小楼在旁跺脚道:“右护法,莫要听宁未央胡言乱语,她定是怕这欧阳云飞经不住严刑拷问,将他二人私通之事说了出去,才让你杀人灭口!”月风江扭头看了宁未央一眼,见她满身满脸都是鲜血,若不是有巨大的锁链锁着,只怕连站也站不住了,一双眼睛却睁得极大,直直的看着他,他淡淡的道:“你求我,便是欠我,你可知道?”宁未央缓缓点了点头,月风江道:“好。”转回头来,一步步走到欧阳云飞身前,欧阳云飞咬紧了牙根,硬是不再发出一声叫喊,两眼直直的看着宁未央,目光痛苦之中竟有一丝感激。月风江回手拔出霁风,抬手一送,“噗”的一声,刺入欧阳云飞胸膛,本来杀欧阳云飞,月风江绝不会用霁风,但他明白宁未央之意,虽不能死在攻玉之下,那死在霁风剑下,也是为他留下最后的尊严。
欧阳云飞身体一阵痉挛,口中涌出大股鲜血,眼睛却始终看着宁未央,忽然咧嘴,露出满口血红的牙齿,似是在笑,艰难的道:“宁姑娘,你能对我笑笑一下么?”一滴眼泪滑落面颊,宁未央对着欧阳云飞,用尽全力展颜一笑,欧阳云飞双眼蓦的一亮,笑着说:“你终于对我笑了,真好看”,笑容挂在脸上,久久不曾褪去,眼中光亮却渐渐熄灭,终于一片死寂。宁未央呆呆的看着欧阳云飞的尸体,胸中突然一阵发闷,连日折磨加上失血过多,终于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十六章 箫声未起琴声落【一】
宁未央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是在那阴森寒冷的水牢之中,呆呆看了良久,才认出这是自己所住的石屋。试着动了一动,浑身上下的骨头缝中好像竖着千百只钢针,不动还好,一动便是刺骨疼痛,将身上盖的棉被稍稍扯下一些,见自己的那身血衣早已教人脱去,肩头的伤口也都包扎好了。
门声一响,一个仆人端了食盘走了进来,并不看她一眼,径自将食盘放在桌上,一言不发,转身出去。宁未央对于自己昏睡了多久,是谁给自己换衣包扎,这几日自己是不是一直挨饿一概不知,只是此时闻到食物的香气才觉出腹内已然饥饿难耐,忍着剧痛,挣扎着爬起身来,下床慢慢走到桌前,食盘里只是清粥小菜,宁未央坐下来,拿起碗筷,一口口的喝粥。没有一个人来管她,也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她自小便是如此孤单,早已习惯,在这冰焰教中,她没有一个朋友,除了杜青蛾。
想到杜青蛾,宁未央唇边隐隐露出一丝笑意,依然记得那次落花台比剑,自己为寒沉雪所伤,虽然夺得左护法之位,却并无一人来看她,落寞之中,有一个人轻轻敲门,闪身而入,那人手里拿了一瓶丹药,淡淡一笑,说:“宁姑娘,我叫杜青蛾”
“青蛾”宁未央蓦地一惊,怎的这次自己回来,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杜青蛾,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心下惴惴,转而又想,青蛾素来受教主宠爱,她又是个柔弱女子,该当不会有事,许是出去散心,不在教中,这样想着,心中稍感安定。
屋门忽的一响,宁未央心中一喜:是青蛾来看我了么?回头一望,只见一袭湖蓝衣裙闪了进来,身形娇小,脸色暗黄,心中一阵厌恶,冷冷的道:“你到这来干什么,滚出去。”
进来的人正是景小楼,她听宁未央教她滚,也不生气,仍旧笑吟吟的走进来,坐在宁未央对面,道:“我好心前来看你,你却开口闭口的让我滚,真是好没道理。”宁未央眼角向旁瞥了一眼,并没看到自己的攻玉剑,想是自己昏迷的时候被人拿走了,自己现在毫无内力,即便动起手来只怕也赢不过景小楼,反而白白被她欺侮,想到此处,只是低头吃饭,竟将景小楼当做透明一般。
景小楼以手托腮,看着她道:“左护法大人,你不理我,其实心里是恨不能一剑杀了我,是不是?但你却找不到你的攻玉剑了,对不对?”
宁未央喝完最后一口粥,连眼皮也没抬,淡淡的说:“我的剑呢?”
“你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我又为何要告诉你?”
宁未央冷冷一哂,站起身来,自去床上躺下。景小楼皱了皱眉,复又笑道:“你虽然找不到攻玉剑,但依你的性子,本该给我一记耳光,将我扔出门外,但你又为何任由我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她目光闪了闪,大声笑道:“只因你现在根本就没有一点内力,怕来打我,就会自取其辱,是不是?”
宁未央躺在床上,闻言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道:“正是如此,景姑娘真是聪明过人。”景小楼微微一愣,她倒没想到宁未央居然这么快就承认了,本来想多折辱她几句,现下自己倒不知要说些甚么了。想了想道:“宁未央,你倒是个痛快的人,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宁未央淡淡的道:“你恨我么?这个我倒不知。”景小楼咬牙道:“难道你忘了我是谁的女儿了么?你害死了我爹爹,害我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再没一个亲人!”
宁未央沉默片刻,道:“景智通是自寻短见,并不是我杀的。”景小楼恨声道:“你少在这惺惺作态,若不是你弄瞎了他的眼睛,害他成了废人,我爹他又怎会去自寻短见?归根结底,你就是害死我爹的刽子手!”
景小楼越说越是激动,见宁未央冷冷的不再理她,心中怒火中烧,纵身来到宁未央床前,挥手一掌朝她脸上掴去,岂料自己的手还未挨到她脸,便觉手腕上给人轻轻一拨,手掌立时偏了方向,还未及反应,“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虽不甚重,却也打得眼冒金星,脚下晃了两晃。景小楼又惊又怒,捂着脸呆呆站着,宁未央已坐起身来,定定看她,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