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的官道上还是没有动静。
“别不是改道了吧?”有人低声嘀咕,可是没有人挪动,等了这大半天,有点心不甘呐。有人抖抖脚,双腿站麻了。有人跺脚哈气,饥寒交迫啊。满街的人都在做这个动作,脚下激扬起阵阵黄尘。
娄筠兰坐在靠窗的楼上,悠哉地喝了口茶,对同桌的一个紫衫女子说道:“这满街的人男女老少是来看谁的?”
紫衫女子笑笑,“自然是来看想看之人。”
娄筠兰黠笑,“那冯姐姐是来看谁呢?”
不变应万变,还是那句,“来看想看之人啊!”
等会儿来的人多了,有太子、有河内王、有世子、还有那久闻其名的明昭公主,你是看谁呢?曾听父亲生前说过,你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靖宁侯的嫡女,皇帝钦封的瑶华郡主,你是来看太子的?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笑,翘首望向了街面,这些人是来看什么的?值得花费大工夫来守候。长安城里的人见多了兴衰更替传奇色彩,早已是荣辱不兴,倾巢而出来观看,是因为谁的风采?
是那个演绎了诸多传奇的齐国公主——明昭殿下么?!
软红为明昭梳妆,“殿下准备着什么装?”
明昭看着镜中的自己,从未在容颜上在意过自己是美还是平庸,镜中的那个人熟悉而陌生,曾经的意气风发已被苍白虚空替代。“给我梳上妇人妆吧。”我已是司徒夫人。
简单的妇人发髻,没有带任何头饰,素面朝天一袭白衣。明昭从屋内走出,等候在车旁的三人俱是一惊,她作此臣虏装束是何意?
车上明秀掀开帘子,弱弱的唤了一声“妹妹”。明昭了悟元晟此举,让姐姐和自己一同进城,更加彰显了魏国的胜利。难怪墨白和玉锦一直没能探查出姐姐的落脚地,原来元晟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护身符当然要随身携带。
看她穿着一件鲜艳的杏黄衣裙,金钿凤凰展翅的头饰,精致的妆容,哪有臣虏人质的萎颓。凤凰台,明昭冷笑,曹阿瞒筑铜雀欲藏江南二乔,折戟沉沙赤壁饮恨而归,今日,元晟掳江南齐国两位公主凯旋,确实得意啊!
仰头望望逐渐西沉的金乌,余晖照应了自己的颓败,是非成败转头空,自嘲地笑笑,提着裙子登上了车。
长安,我居然是以失败者臣虏的身份来了!
白马素车缓缓驶过城门,小篆的长安二字凛凛触目,去年自己从城墙上跳下逃脱,今日逃不掉了,形势也不容许自己逃掉。
街上人真多,都是来观望我的么?居高临下看着一个个面孔,什么表情都有,独独没有铁蹄下饱受凌辱的痛苦。一束束目光射向自己,是来耻笑我的失败?如果西线战事没有失利,那么今日自己将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这里,你们又是一副怎样的表情?百多年的亡国奴生涯,胡人在此朝代更替,你们只有漠然了吗?
“穿白衣的是明昭殿下么?果然不是凡人,被她眼光一扫,我大气都不敢出。”
“那是,她在朝堂上生杀予夺,气势非同常人,也曾纵马沙场,于千军对垒中挥遒指点,我等凡夫俗子焉能仰视。”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消受?”
“没看到太子、河内王和安阳世子么,自然只有这些龙子凤孙才有资格。”
娄筠兰扭头看向旁桌的两个锦衣男子在摇头晃脑嗟叹评语,我们在楼上,她的眼光余角都没有看过来,你们倒是说得煞有其事?
“冯姐姐,你看那明昭公主有没有传说中的那般貌美?”
紫衫少女微微皱眉,“她已是不能用美与不美来衡量的,任何人见了她,先是折服于她的气势,容貌倒不在意了。今天她未加装饰,在相貌上还比不了她姐姐明秀,我看那明秀还有倾国之姿,将来入宫了,绝对是祸水。”
娄筠兰细细打量明秀,也是点头赞同,“明昭公主也会入宫的啊,皇帝陛下修建凤凰台用意昭然,这两朵名花会归于谁呢?”是哪个会折寿的得了去。
紫衫少女摇头笑道:“明昭公主不会接受这样的屈辱,她今天是以司徒未亡人的身份出现,天下皆知她已是一个寡妇,谁敢强迫她。”看过你执政时发出的一道道策书,知道你心比天高,看到你北上途中一系列的手腕谋略,你不会屈居人下。
娄筠兰有点急了,她不会入宫?看到元旭一路进城走来,目光是毫无旁骛的只看着她。她不入宫,元旭不就有机会了!想着他曾经说出的豪言,要把翱翔九天的飞凤拽下来终归属于他。
“小妮子急了是不?”紫衫少女调侃道:“安阳世子是人杰,你看满街的女子都在看着他呢,风头比太子还健,他与明昭公主看上去很是登对。”
娄筠兰杏眼一瞪,“太子对她也是朝思暮想,两人争抢起来,元旭哪是敌手。”想笑话我,你还是先看紧了太子吧。
紫衫少女无谓的地笑笑,不置可否。萧明昭,你适应后宫的争斗么?
明昭站立在车上,睥视众生,疲乏阵阵袭来,这是怎样的酷刑。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嘈杂纷乱,嗡嗡在耳边叫嚣,你们用鄙视耻笑来见证我的屈辱吧!
正文 112
更新时间:2012…1…20 11:06:42 本章字数:4867
长安宫城墙阙在望,明昭下车后伫立,不知是该仰头大笑还是该长歌当哭,未央宫、太液池、建章台,今天我以臣虏的身份拜服在你们脚下了。
元旭紧跟在她旁边,看她苍白的脸色令人心焦,明昭,对不起,骄傲如你也必须接受这样的屈辱,我们是各为其主。柔声道:“还撑得住么?”
明昭没有答话,强忍心中的五味杂染,抬脚跟着传旨太监径直上前去了。
奉旨迎接太子两旁分立的百官悄然私语,“看她也不是三头六臂,说着有多厉害似地,不过尔尔。”
“能够看出来的厉害那就不是厉害,一个女子能像她那样,足以令我们汗颜了。”
有人嗤鼻,“再怎么厉害还不是败了,灰溜溜的来我大魏作人质。长得倒有传说中那般貌美,光是素颜就令我北地女子失色。”
“此等尤物不知皇帝要怎么安置她们姐妹俩,祸水啊。”
元晟笑意盎然的听着闲言碎语,萧明昭,你也听到了么,凤凰折翅后不如鸡啊!今后只有我才能给你无上的尊荣,元旭,他远远不够资格。
明昭昂着头,一一看着走过的宫殿墙瓦,与幼时听到父皇述说时的别无二致。这个父皇心中的圣地,天朝赫赫威仪的象征,我今天臣服在你脚下了。
曾经万邦来朝的辉煌宫殿已被胡人的主宰,而我,居然以臣虏的卑微身份来到!
明秀低着头,难以承受轻浮的目光在身上肆略,像是一头羔羊跌进了狼虎窝,每一道目光都像尖利的牙齿在身上撕咬。不能做到妹妹的冷峻漠然傲视,只有缩进微小的壳中——低头看着脚尖行走,我看不到你们,你们也就看不到我。
故都虽是胡人铁骑扬尘,但宫廷礼节还是沿循了汉家制度。洵帝在偏殿设宴接见了明昭姐妹,后宫的妃嫔盛装作陪。
明昭终于见到了冯兰贵,冯兰贵也终于见到了明昭。两人在目光交错中相互打量,梁皇后的女儿,一个才褪去青涩的小女孩,素面素衣难以掩盖的倾世容颜,你的母亲梁萌令我终生不能得到元洵的真情,而你又来迷惑我的儿子,你们母女真是我的宿敌啊!年近四十的冯皇后只有中人之姿,在花团锦簇的后宫显得暗然无光,韶华已逝的容颜只有赫然身份在支撑,想必你在这后宫中翻云覆雨过得怡然自乐。
洵帝微笑着,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明昭明秀随着太监走到安好的席上跽坐,环视周围,承明殿虽是偏殿,还是很阔大,巨大的廷柱在烛光影印中重重叠叠。这些宏伟的宫殿已不是汉家旧时遗留下的,而是拓跋宏在长安建都后按照书中记载,萧何为刘邦建言规划皇家的宫廷设计,在原址上建造的天子所居之阙。
拓跋族是五支强劲胡族里最敬仰汉人文化的,也是在百年间最迅速强大起来的一支,占据中原也是最久的,先前的几支走马游灯般建立了王朝又迅速消亡。看来拓跋宏制定的以华治华国策使得这一族已经在中原站稳了脚跟,一统天下只是假以时日的事了。萧明彰,你处心积虑要得到那个位子,却能守得住么!
望向上首洵帝,已经没有了去年见到时的筹踌满志,面容带着病态的憔悴,血衣卫的刺杀已经重创了他,你还能活多久呢?一个王朝的交替必定会有动荡,萧明彰,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里迅速处理好内政,举全国之力对抗魏国的铁骑压境。你也只有这点时间来做准备了!
宴无好宴,明昭环视四周,皇室中人出席在上方正厅,百官群臣在下首陪侍。元洵,你大张旗鼓敬我是国宾,设下此宴是昭告天下,萧桢只是齐国来作人质的一个公主么?
以胜利者对一个臣虏的姿态,这是最高规格了。
你向天下人宣告了你的宽仁大度!
桌上的酒菜是按照古风皇家宴席设置的,恍然间有一种身处汉代的幻境。明昭手把白玉杯,只看着杯中的酒却没有饮下。丝丝悲哀从脚下涌出蔓延,磅礴的恨意在心中澎湃,士可杀不可辱,而我今天却必须接受这样的屈辱。明秀紧挨着跽坐在旁边,妹妹周身弥漫的恨意使她略微带着局促不安,妹妹一路过来对自己没有任何言语问候,你是在责怪我坏了你的计划么?
明昭伸手握住明秀,轻轻用力,示意她大可不必愧疚,是我利用了你,应该是我愧疚才是。
浑厚的钟鼓乐声奏起,明昭有些愤愤然,圣人倡导的六礼你们倒全套照搬用上了,沐猴而冠,怡然自得啊。
坐在上首的冯兰贵看到她愤然而不屑的神色,曼声问道:“公主很不屑听到这乐声?”
在交头接耳私语的人都停下来了,齐齐望向这边。皇后面色不善,杜贵妃前阵子让她吃了憋,宫中流言出皇帝指斥她欲效法文明